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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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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人间何处问多情(第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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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按性能与吃水深浅分配下去,水路不通的地方再与和裴家各商铺对接一段陆路,再接下一程水路。

    内陆资源丰富,可惜各地大小军阀征战不断,陆路又多有劫匪,水路反而相对安全,且载重量大。大多数的船运公司,多集中在上游热门水域,而深入内陆的航道却几乎没有像样的现代化的轮船可用。里面的物资运输不出来,外头的货进不去,很多地方都靠人肩挑手推翻山越岭。南舟重新规划的这一条运输路线,几乎没有境外的竞争对手。而吨位大的船则继续走长途海运,保持海上航线的占有率。这样做下来自然一番人事大变动,一大半的业务也等于转向了内地汉水。正好谢应乔是汉水人,便被派过去做分号的经理。

    剩下的便是最麻烦的制度上的变革,不过这事急不得,她需要慢慢来。

    过了四月,通平号走海运的货船不过承风、海燕两艘。这一日通平号最大的船海燕号回了港,南舟正要去船上检查,出了办事处正遇到裴仲桁。看他似乎专程过来,南舟看了看手表,“二爷有事?”

    “九姑娘要出去?”

    “要去船上。”

    “船上有事?”

    南舟摇摇手里的燃油账单,“跑一趟沪上,这燃油消耗简直能到云港一个来回了。我要上船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废油。二爷有什么事?”

    “我们边走边聊。”

    震州香樟树最多,四季皆青。但春日里长了新叶,老叶也同在春日里落下。此时路面铺了薄薄一层红叶,走在其中,让人有些不知岁月何季的恍惚。

    裴仲桁俯身捡了一些树叶,在手里把玩。街上也偶见几个老人,拿着布口袋在捡树叶。南舟觉得诧异,“这树叶能吃?怎么都在捡?”

    裴仲桁看了她一眼,“他们捡回去做枕头,安眠驱虫。”

    南舟“哦”了一声,“我小时候,容婆婆给我做蚕沙枕头,说是对眼睛好。大约真是有用的,我同学里不少都近视了,我的视力却是顶好的。要是这树叶能驱虫,回头我也来捡一些。我最怕虫了,一咬上半月都消不下去。哦,对了,二爷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刘董事昨日找我,说承风号上的大副和水手长被你换了?”

    南舟点点头,“是的。”

    “刘董事说,这个水手长承包承风号已经很多年了,也没出什么差错。

    “承风号海损记录是所有船里最多的。”

    “你新换的大副何家钺,听说并没从学校里如期毕业,也没有拿到毕业证。”

    “裴二爷,我也没拿到毕业证。”她望了他一眼。“何家钺是我的学兄,他的技术我很清楚。”南舟争辩道。

    “九姑娘是为了家庭,那他是为何没有毕业?”

    南舟抿了抿唇,“他的私事我不好多说,但他退学同学业无关,全是个人私事。”

    裴仲桁点点头,“好,既然九姑娘做保,我便信你。但他即使水平高超,船上管理的事情,大约从来没有涉足过,他如何能做好工作?水手长换人,等于木匠、水手、舵工等等全都要换人。现在正是旺季,这耽误的日程,损失怎么算?”

    “二爷可能不大清楚。早年外轮进入我国,因为不懂我们的国情、又不会我们的语言,加上对水道不熟悉,所以把船上的事务全都承包出去。后来咱们国人也就有样学样,跟着采用这种买办制。

    好好的一条船上也跟个小朝廷似的,朋党林立,各自为政。他们在船上各成一派,又再各自将下级事务分包给旁人。这样层层分包盘剥,任人唯亲,损公肥私,走私倒卖屡见不鲜。承包者只顾追求利益不顾效率,甚至还有用童工的,就是因为童工工钱少!”南舟越说越生气。

    “虽然我也不赞成用童工,但九姑娘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出来做童工,就是因为家里穷困潦倒穷途末路。倘若再没有工可开,就可能会饿死。”

    南舟停了下来,据理力争,“二爷说的没错,但我在码头上实在是看不下去。一个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和成年男人扛差不多重的东西,结果工钱却少那么多。”

    “九姑娘,发现问题很重要,但找到问题解决的办法更重要。你不如先想一想如何解决问题,再动手来废旧除新。”

    裴仲桁的话总是叫她无可辩驳,南舟一时无言。

    两人没有坐车,沿着海关大街往码头走,万林开着车在后面缓缓地跟着。春日的阳光温暖而轻柔,风里有些咸湿的气息。南舟穿着件白色开司米的开衫毛衣,走到现在也热了,便脱了毛衣系在腰上,露出里面湖蓝色的洋装。

    裴仲桁抬头望了望树隙里的天空,也是这样清清爽爽的蓝。

    路边有小贩挑着担子吆喝着“溪口千层饼”路过。南舟忙叫住他,试吃了一块。酥脆爽口,层次分明,立刻要了一包。正要掏钱,裴仲桁已经把钱递给了小贩。

    南舟一边吃一边走,想起东西是人家买的,不好自己吃独食,便大方地把油纸包递到他面前,“二爷要不要吃一点?”

    她想他怕是不会吃这些。这种酥脆的东西,吃起来没有雅相,屑渣落的到处都是。但裴仲桁却是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吃相比她都斯文。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话一路吃,竟然也都吃完了。这个小贩做的饼比家门口那家糕饼店里做的好吃,南舟自己没过足瘾,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买两包了。

    到了码头,南舟才注意到万林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竟然没有跟来。她同裴仲桁一起上了海燕号。停泊的大小船只鳞次栉比,桅杆插入天空。船上飘着各个国家的国旗,英国的、法国的、日本的、德国的。南舟每每看到那些外国国旗都觉得心痛,只得转过脸去。好在看到海燕号上飘的中国国旗,总算有一丝安慰。

    货早就清下去了,南舟上了船,找负责的船员要保养记录。那船员挠挠头,“这个都在我们大管轮那里。”

    “大管轮下船了吗?”南舟没在甲板上看到什么人。往常船靠岸,这些船员都会去花天酒地。

    “好像没,我也不知道。九姑娘,没事的话我下船了,我老婆还在家等我呢!”那船员目光闪烁,简直像逃一样跑走了。

    南舟叫不住他,气得跺脚,正好迁怒到裴仲桁身上。“瞧见没有,你先前找的就是这样的人!”

    裴仲桁没说什么。实际上自他接手后,船上人事并没有大的变化,承包人也没有变,其实都是当初南大少爷定的承包人。

    南舟进了舱室,里头值班的人不认识她,正要赶她出去。南舟正了脸色,“我是通平号的经理,这是船东裴二爷。”那船员将信将疑,但看裴仲桁气度不凡,像是船东的样子,便不好说什么。南舟在舱室做了简单的外检,又进了舱室内部去检查。虽然穿着裙子皮鞋,却是手脚灵活地爬上爬下。

    裴仲桁闻不得机油味,在外头等她。等了半晌,南舟从舱室里出来,手上脸上都脏了,但脸色更黑。她把手掌打开放到裴仲桁面前,“看,这些人良心都黑透了,设备不事维护,竟然用肥皂代替润滑油!”

    裴仲桁也很讶异,但这种营私舞弊的事情见得多了,不至于像她那样生气。

    南舟也顾不得脸脏,疾步走到生活区船员舱室。连找了几间都是空的,看上去人都下船了。只有船长室的门却是关着的,她想也没想推门就进去。

    船长室里的床上半躺着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另一个光着屁股的男人则站在床前,高高举着女人的大腿。两个人太过投入,也没留心人进来。女人那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乐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他们这个角度,能清楚看见男人是如何进入女人的身体,然后又退出来再顶进去的,淫糜不堪。

    南舟怎么也料不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完全吓傻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终于觉察到有人了,女人尖叫一声,男人一转身,这下不着一缕的两个人面对面对着南舟的脸。

    裴仲桁慢了她两步进来,正好到了她身后。一看这样的境况,抬手盖住了她的双眼。他蹙着眉头冷眼看了看那两个人。这场面对他来说未必不刺激,只是他是男人,更能自持。

    他感到她有些发抖,把她的头压到了怀里,揽着她往外走,声音清润如水似能洗去尘埃,“我们出去再说。”

    直到到了甲板上裴仲桁才松开手,南舟眼睛眯了一会儿,半晌才适应了外头的光线。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去质问大管轮,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她咬着唇垂着头,制度,如果还是这样的制度,那么永远都是这样的腐败不堪。

    “不仅水手长要换,大管轮和买办也全都要换。而且不仅是承风号,接下来海燕号和其他的船,也全都要换掉!”她忽然望着海面,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裴仲桁听。

    裴仲桁有点讶异刚才的事情对于她竟然没有怎样的影响,她的心思想的还是商号的变革,可见心地何等纯良。

    短暂的消沉过去,南舟又恢复了常态。她一转脸看到裴仲桁正用审视地目光望着她,突然想起刚才共同观赏到的一幕活春宫,顿时尴尬地涨红了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静了静心,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也没有什么事了,咱们回去吧。”

    裴仲桁点了点头。两人刚要下船,大管轮已经囫囵地穿好了衣服跑出来。“九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南舟无法直视这个人,偏过脸走远了几步。裴仲桁挡在他前面,同他说了几句话,南舟站得远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听见裴仲桁的声音,“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了一阵,南舟忍不住问他:“他同你说什么?”

    裴仲桁负手而行,目视着前方,“我想九姑娘大约不会想听。”

    南舟不知道怎么的,隐约猜出来是什么。刚才那画面又闯进脑子里,脸烧得更烫了。她偏着头,不想叫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要说男女之事,说不懂,懵懵懂懂也似乎懂一些,但耳听与眼见毕竟是很不一样的。她开始在气头上,心思没在那上头,现在却是不想去想,那画面自己就浮出来。南舟顿觉得眼睛要瞎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洗洗眼睛。

    她自顾自地想着心事,不成想忽然被裴仲桁拉住了胳膊。用的力气不小,直把她拉得转过了身。“怎么啦?”

    裴仲桁的手没有拿开,牢牢地抓着她的胳膊,一点都没有不妥的样子。“九姑娘,我的钢笔好像刚才掉到了船舱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找一下?”

    南舟诧异的很,本来想说我又不是你的丫头,你自己没长腿吗?但他又接着道:“我眼神不济,怕看不清楚。”这句话就恳切多了。南舟是个心肠软的人,看他态度还不错,便道:“好,那你去码头上等我。”

    裴仲桁点点头,这才松开手。南舟顺着原路往船上走,一边走一边找。甲板上、舱室里都没有,难道掉在了那个房间里?她沉了沉嘴角,极其不情愿地走过去。

    还没靠近,便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天杀的,有本事做没本事认,只顾自己快活,算什么男人!要让我男人知道了,肯定打死我,你带我走吧……”然后就是大管轮不耐烦地规劝,傻子都听得出来在哄骗那个女人。

    南舟实在不能再看到这两个人。心想不过一支钢笔,再贵重也贵重不到哪里去,还是不找了,于是便返回甲板上。

    但刚到了甲板上,赫然发现栈桥上乱做一团。一个小个子短打扮的人正拿着西瓜刀追着一个人砍,被砍的正是裴仲桁!

    挑夫、小贩、行人,都乱哄哄地四下逃散,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去救他。南舟立刻明白,刚才他叫自己走,不过就是支开自己,他早就发现不对了。她心里忽然有一刻没着没落的惘然,但下头的喊杀声震耳,不由她有空遐想。

    南舟立刻从船上跑下去,好在终于看到万林远远跑过来,但他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裴仲桁面前。裴仲桁左躲右闪尽量避着人,但砍人的却一点不在意,发疯了一样挥舞着利刃。

    裴仲桁随手捡了一根挑夫丢下的扁担自卫,那人的刀迎面砍过来,他拿扁担支住。他身后不过是一根铁索护栏,被那人逼得弯了腰。再顶不住,刀就压到了脸上!南舟快要跑到跟前,听见那人恶狠狠地道:“姓裴的,拿命来换我盛三哥!”

    南舟拉住旁边几乎算是看热闹的路人,急切地道:“你们怎么不去救人啊!”

    可在亡命之徒面前,谁都避之不及。裴家在码头上的人这会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急得没有办法,看见桥面上小贩掉落的一杆秤,想也没想就拿起来往那人后背上砸。毕竟是个女孩子,没有要致人死地的念头,所以也不敢打他的头。

    裴仲桁力气快要用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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