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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痛,他抬手抚过匡语湉的下颌,脑海里先想到的是夏瑶那句“不肯死心”。
没见到她以前,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很伟大地放手,成全她的自由和她的爱情,可见了以后他发现,那想法就是骗骗自己,他做不到,谁能做到谁厉害,反正他不行。
宁凛摩挲着那块干了的暗红血迹,哑着声说:“你喜欢他?”
“宁凛,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你喜欢他你还亲我。”
“宁凛……”
宁凛绷着嗓子:“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句话说完,匡语湉怔住了,宁凛也跟着怔住了,他们都回想起了某个时刻,不是在卧室,是在江边,那天的春风料峭,他别扭地追问她,是不是喜欢那个给她写情书的男生。
时至今天,写情书的男生面目早就模糊不清,可他们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仿佛昨天刚刚发生,她还是穿着校服的稚嫩高中生,他是特地赶回来见自己心上人的警校高才生。
时间让很多人很多事都面目全非,但有些东西还是顽固地保留着最开始的模样。宁凛三十二岁了,挨过枪流过血,但对感情的处理上还是和十几岁时一样,未曾改变。
他好委屈,委屈到忍不住放狠话:“你玩我呢。”
匡语湉静了会儿,下床,捡起刚刚被丢到地上的牛皮纸袋,把球衣拿出来放在床上。
宁凛看着那发白的球衣,旧得不行了,但保存得还是很好。这衣服质量挺差的,她得多用心地呵护着,才让它留了十多年。
宁凛不接,眼里忽然浮现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他掐着她的手,厉声问:“你干什么?!”
匡语湉:“你的遗物,还给你。”
宁凛的眼睛被刺激得发红:“为什么还给我,我不要!”
匡语湉站在床边看着他:“你有去看过小宁哥哥吗?我把他安葬在一处墓园里,和我妈妈挨在一起,什么时候跟我一起过去看看他们吧。”
他不说话。
“宁凛。”
匡语湉在他面前蹲下,手指捧着他的指尖:“你欠很多人一个道歉,不只是我。”
宁凛的瞳孔里出现显而易见的悲痛,他说:“道歉还有用吗?”
匡语湉说:“有用。”
废墟重建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在那之前,他们必须给残破的过去一个正式的告别。
宁凛把球衣收进衣柜,换了衣服送匡语湉下楼。
夏瑶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有人了,空气中残余着淡淡的香水味。
宁凛鼻子很灵:“你还记得上次在火锅店见过的人吗?一个是我朋友,姚起东。还有一个是我以前在学校的老师,江喻。再过些天起东要回西南了,老江也准备回寮州,夏瑶打算组个局叫大家一起吃个饭,她今天过来就是通知我一下。”
匡语湉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楼下空地,宁凛转头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匡语湉想了想,拒绝了。
她觉得那种场合自己去了,或许他们反而不自在。况且她和宁凛之间还有很多事没弄清楚,在此之前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
“过两天我们去墓园,你什么时候方便?”
宁凛把烟放在嘴边,没点燃:“我什么时候都方便。”
只要是她来找他,他都方便。
他说:“你最近小心点,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你。”
不是他们,是她。
那天在药膳店他碰着了徐槿初,开始以为就是徐槿初在跟着他们,被他发现了以后这种感觉却依然如影随形,而且他有感觉到,那道目光打量的是匡语湉,不是他。
宁凛心惊胆战地过了几天,让姚起东帮忙查了查,甚至还求了江喻的情面,要这片辖区的警察多照看着点。
人家卖江喻面子,答应了下来,事情也做得很好,宁凛能感觉到这阵子老街的巡警多了许多。
说到底这只是他的直觉,暂时还没有确凿证据,警察能答应已经不错,他不能要求别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跟着匡语湉。
于是他只好自己明里暗里多看着,嘴上再叮嘱她千万要小心。
匡语湉知道他的职业,对他的话上了心,但学校这几天要搞春节晚会,她接了工作任务,带初一年级的学生排练大合唱,基本都是在晚自修的时候练习,再谨慎晚上也得出门。
她说:“我回去了。”
宁凛不动,站在原地看着她。
匡语湉浅浅吸了口气。
“宁凛。”
他抬头。
匡语湉神色很淡:“你想重新开始吗?”
宁凛把烟放下,喉结一动:“想。”
那好。
天色朦朦胧胧,她看着也朦朦胧胧,那些嘈杂的声音传入脑海都隔了层膜,唯独她如此真切。
他只听见她用平缓的声音说:“我不拿我的痛苦来说事,你也不要拿你的经历当理由,你想重新开始,可以。但先说好了,我们各凭本事,看最后到底谁赢。”
宁凛有一瞬的迷茫,迷茫过后,他的眼里霎时绽出光亮,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他拿烟的手绷得筋脉凸出。
“真的?”
匡语湉点点头,他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抬起手想要抱她,又犹豫着看她,用眼神征询她的同意。
匡语湉看着宁凛充满光亮的眼睛,被他这个眼神刺了一下,她上前一步,抬手圈着他精瘦的腰身,抱了他一下。
宁凛趁机把她往自己怀里按,抵在墙上,他不敢亲她嘴巴,就在她额头上落下个吻,气息湿热。
八年的时间和生生死死一起横亘在面前,他们都变得不一样了,对待彼此的接触慎之又慎,只小心地探索着,寻找一个能让自己和对方都舒服的平衡点。
这样挺好的,因为没有什么东西重建是不需要费力的。
匡语湉放开他,对他说:“等祭拜完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你。”
宁凛点头:“好。”
匡语湉接着说:“你如果想要……的话,就不要再轻易消失。”
宁凛更用力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不会再消失了。
再也不会了。
匡语湉走了,宁凛送她到了楼道下,看着她进门,才慢慢回身。
走到家门口,他不知回味起了什么,抬起左手,手指在唇边轻轻摩挲,粗糙的指腹擦过唇瓣,下唇已经结了痂,摸起来凹凸不平。
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安静的楼道里,响起他的一声轻轻的笑。
随风即散,飘向很远的地方。
……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
有人安于现状碌碌平庸,有人沉于泥沼奋力起跳。
也有人,义无反顾走向黑暗,跌跌撞撞重回光明,不求慈悲的神,不惧恶毒的鬼,背着善良踩着罪恶,一路踽踽独行。
踉跄走过荆棘丛,孤独的灵魂终是与生的希望再度重逢。
4
又过了两天,宁凛刚整理好书店新到的一批货,就接到了姚起东的电话,说今晚聚一聚吃顿饭。
宁凛应了下来,姚起东又犹豫着问:“你和那姑娘……”
宁凛把围裙脱下,往推车上一搭,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伸手捞自己的外套:“慢慢来呗。”
“她和火锅店那男的分了?”
“嗯,分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姚起东判断不了他什么心态,想了想,干脆直接地问:“阿凛,做兄弟的就问你一句。”
“你问。”
姚起东:“你对夏瑶,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宁凛沉默了几秒,姚起东紧接着又说:“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啊,就是你也知道,夏瑶她对你……确实挺仗义,我也就随口问问,你要真不喜欢她,那也强求不来。”
之前几年,夏瑶对宁凛是真的尽心尽力,对感情迟钝如姚起东也看得出来,那绝对不是一句生死搭档就能解释得了的感情。
当然宁凛对夏瑶也很义气,当年夏瑶差点被强迫去地下赌场的大档当“冰妹”,是宁凛护着她才幸免于难,否则她要真整天和一群“溜冰的”混在一块,不出事也得出事。
说到底,这份搭档感情里掺没掺点别的,只有当事人清楚。但姚起东明白,没有人有资格站在道德高地上要求别人拿自己的爱情来偿恩。
宁凛笑了笑,换边肩膀夹手机:“起东,夏瑶是最好的搭档,我很欣赏她,也很感激她。但我这辈子,只可能跟一个人在一起,那就是葡萄。”
姚起东“啧”了一声:“得了啊,你少肉麻。兄弟明天就回西南了,今晚要不要把你那颗葡萄一块带来让咱认识认识?”
“不了,下次再说吧。”
“干什么,还不乐意?”
宁凛从楼梯上下去:“你又不是回不来了,急什么。”
“呸呸呸,你怎么说话呢!我跟你说,我妈都还没抱上大胖孙子,你少咒我啊!”
宁凛笑着跟他开了几句玩笑。
临要挂电话,姚起东忽然说:“阿凛,我这次西南那儿结束了应该就往回调了,反正做兄弟的也不多说,你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尽管开口,我能帮的一定帮,别跟我不好意思。”
宁凛刚好出了店门,混杂着各种气息杂质的阳光顷刻包裹住他,他握着手机,内心不是没有触动。
他曾尝试着用血肉之躯去对抗刀剑丛林,一个人闯隧道,一个人挖宝藏,过去重重难挨的时刻都一一挺了过来,并不只是因为他义无反顾、无畏赴死,而是因为哪怕身处黑暗,还有人始终不曾放弃他。
“不跟你客气,你可是大户人家,我肯定要牢牢抱紧你这条粗大腿。”
姚起东在那头哈哈大笑。
天上的太阳在云后散发出浅光,空气中带着一股沁人的寒意,宁凛被风吹得眯眼,深吸了口气,呵出一团白雾。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往前走去,心里是久违的轻松愉快。
书店前方是小广场,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支着小摊分发宣传资料,为首的是个绑着马尾的女孩,看着很年轻,也很热情。
她瞧见宁凛走过,忙迎了上去,让自己的笑容尽量显得不那么冒犯:“小哥哥,你好。”
宁凛站定,瞥见她身上的工作证,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女孩继续说:“打扰你了,我们是残联的工作人员,单位现在正在搞活动,凭残疾证可以领取助残设备或者生活用品,小哥哥请问你有需要的吗?”
宁凛的目光从她身后的桌上一一扫过,养生壶、热水袋、毛绒围巾……
女孩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只要出示相关证件再进行信息登记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宁凛瞥过去一眼,没说话。或许是他身上的气质过于锋利,女孩瑟缩了一下,忙说:“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这只是我们残联的工作内容,想表达对社会上残疾人士的关怀……”
宁凛一指桌角:“那个,可以吗?”
女孩一愣:“啊?”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桌上摆着的一条白色的女款毛绒围巾。
宁凛又问一遍:“我要那个,可以吗?”
女孩忙点头:“当然可以。”
宁凛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本递给她。前阵子他不小心把这玩意儿弄丢了,江喻把他骂了一通,好不容易找着,就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来得及收,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女孩抱着登记册,伸手接过证件,在手里翻了翻,惊呼:“伤残人民警察证?你是警察?”
宁凛看了看,安静了片刻,低声说:“以前是。”
女孩神情倏地郑重起来,她对着手里的证件记录好信息后,将毛绒围巾装进纸袋和证件一起递给了宁凛。
宁凛接过,道了声谢。
女孩抬头看宁凛,他的脸庞有一丝沧桑,一双眼却异常明亮,仿佛有灼热的光。她感到心酸,又油然而生一股敬畏,她看着他挂在手指上的袋子,笑问:“这是你准备送给女朋友的吗?”
宁凛点点头。
女孩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她可真幸福。”
宁凛想起匡语湉,忽然说不出话,一颗心酸酸甜甜,空落又满足。
片刻后,他轻声说:“我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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