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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可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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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熟了(第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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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到锅灶上严重不足的柴米油盐和盘算着透风漏雨的老屋什么时候翻盖。

    麦叶在装配线上,麦穗在检测线上;麦穗活轻些,下班也早些,她们去镇上工地很少一道去,反正不远,先去的守着货车,能抢到第一车货,卸完活就能早点回来。她们也曾妄想过,一晚上卸两车,可常常是卸完一车水泥或黄沙,人瘫坐在地上,歇上好半天,手撑着地才能爬起来。今天,麦叶赶到工地,麦穗没来,等到天黑,还是不见人影,她怕麦穗再被那个倒卖地沟油的骗子骗走,急忙给麦穗电话。麦穗好半天才回过来,她说跟耿田在一起。

    麦叶心里一沉,很不是滋味。她觉得麦穗只要跟男人在一起,就掉了魂,事先连个电话都忘了打过来。麦穗口口声声说男人不是好东西,还要自己提防着耿田,自己却坐着耿田的摩托车到洋浦镇逍遥去了。

    洋浦镇有一个停车一分钟的火车站,阿水老婆和孩子来厂里处理好了后事,这天晚上要带着阿水的骨灰盒乘八点半的火车回老家。脸上缺血的台湾老板还算仁慈,派了一辆中巴车将阿水一家送往洋浦。车刚开走不久。住在阿水隔壁的耿田发现屋里床底下还有一双阿水的旧皮鞋忘了带走,这是阿水生前置办的最值钱的一件家当,假冒真牛皮的,六十多块呢。耿田看到这双贵重的旧皮鞋,跨上摩托车就直奔洋浦。刚出村巷,遇到了去镇上工地的麦穗,麦穗拦住了耿田的摩托车:“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撕你的五块钱?”耿田踩了刹车,没下车,也没熄火,他拨开头盔前面的挡风罩:“那么多女人我都没记住,哪还能记住五块钱!”

    耿田说话总是轻佻中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轻浮。但奇怪的是,这一带打工的女人并不反感,她们把他的轻佻当作零食,所以就很享受那种变本加厉的下流,这就像用舌头舔刀尖上的蜂蜜。如果你不想着刀尖,只想着蜂蜜,舌头舔到的就是甜蜜,而不是伤害。麦穗攥着摩托的车把说:“你不要打我妹妹的主意,她不是那种人!”耿田笑嘻嘻地说:“你妹妹是哪种人?难道你们姐妹俩不一样?”麦穗说:“我们是堂姐妹,不一样,很正常。”耿田不正面搭理麦穗,她将装着阿水旧皮鞋的塑料袋塞到麦穗手里:“上车吧!洋浦一家百货商场倒闭了,正大甩卖呢!一个真丝的奶罩子,才卖三块钱。好多人都去了!”

    麦叶又一次被麦穗放了鸽子。她去跟王瘸子打招呼说今晚不卸货了,王瘸子正在工棚里跟几个小工头就着卤鸭脖子喝酒,他借着酒劲问麦叶:“想好了没有?晚上去我屋里帮着收拾收拾!”麦叶不看脖子上青筋暴跳的王瘸子,她对着工棚外尘土飞扬的工地和渐次亮起来的灯火说了一句:“我只扛水泥、卸黄沙,别的不干!”王瘸子走过来,满嘴喷着夹杂着蒜味的酒气:“再加一千,一个月两千八怎么样?”那些喝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起哄着说:“不少了。这年头,钱不好挣。王老板腿短功夫不短!”他们给王瘸子帮腔,就像他们正在喝酒一样,理直气壮地将无耻当鸭脖子拿到桌面上公开咀嚼。

    麦叶一句话不说,默默地走了,她听到身后狼一样的嚎叫声错综复杂。麦叶觉得,她应该是最后一次来工地了。

    已是夏天,路上行人不少。满腹委屈的麦叶一个人往下浦村走去,半路上,耿田的摩托车突然停在她的脚边:“上车吧!刚把你姐送回去!”

    麦叶明确地告诉耿田:“我不坐!”

    耿田熄了火,声音清晰了起来:“你姐跟我去洋浦买便宜货,一家商场倒闭了。”

    麦叶说:“要是晓得她跟你走了,我就不来工地了,白跑了一趟!”

    耿田说:“所以,我不要钱,免费送你回去!”

    看不清麦叶的表情,但她的回答声音里却有着一股莫名的怨气:“不要钱,我也不坐!”

    “我要钱,你坐不坐?”

    “不坐!”

    能感觉到黑暗中不可一世的耿田被麦叶的拒绝击碎了,他第一次有些尴尬地说:“你这样的女人,万里挑一!我要是你老公,把你当菩萨供着,哪忍心让你出来打工!”

    6

    麦叶老家在群山深处的河谷地带,河水平缓而清澈,两岸是一路绵延的肥沃土地,住在河谷里的乡民们几千年如一日地在河水冲击出的黑土地上种植小麦和油菜,直到山外的电线拉进来,盘山公路盘进来,他们才知道山外面有方便面、可口可乐,还有绣了花的真丝乳罩、避孕套,山外面的世界让人眼花缭乱。

    山里的老婆就是老婆,不可能当菩萨供着。麦叶父亲上山采草药摔折了腰,家里十几亩地的一根扁担断了,那年她读高二,父亲暗示说考上大学学费太贵,读出来又没门路找到好工作,听话的麦叶第二天就辍学了。邻村的桂生经常帮着她家里收割麦子,割麦子割到第四个年头的时候,麦叶就稀里糊涂地嫁了过来,父亲对她说:“桂生,过日子踏实!”婚后,麦叶发觉桂生踏实到除了干活、吃饭、喝酒、跟老婆在床上折腾,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想。桂生脾气不太好,容易发火,但对麦叶还是挺好的。冬天的每个早晨,桂生穿着皮衣到河里摸鱼,用摸鱼换来的钱给麦叶买了一个金戒指。桂生说这是结婚亏欠她的,一定要补上。麦叶看到金戒指就会想到成百上千条无辜死去的鱼。

    麦叶本来是不愿出来打工的。前年冬天,桂生父亲患了风湿,每天只能倚着门框晒太阳,干不了活,还要花钱吃药。在一个山里树叶被剥光了的冬夜里,麦叶和桂生抓阄决定谁出去打工,结果麦叶抓到了打工的阄。过年的时候,麦穗回来了,桂生拎了一只鸡送过去,麦穗在吃了香喷喷的鸡后,开年正月初八就将麦叶带出了大山。临行前那天夜里,麦叶抱着桂生哭了一夜。麦叶觉得“生离”比“死别”还要残忍,她听到屋外冬天凌厉的风在河谷里彻夜呼啸。

    打工的日子,比牲口还要辛苦。

    麦叶死活不愿去建筑工地了,她说王瘸子太讨厌了。麦穗说耿田“闲扯”了那么多女人,一分没花,反倒不讨厌了。一提起耿田,麦叶心里就有些别扭:“你事先不给我打个电话,就跟他走了。”麦穗王顾左右而言他地解释说:“他对你心怀鬼胎,我跟他去,就是要警告他,不许打你的鬼主意。”麦叶觉得很蹊跷,心想:“我没派你去警告他呀!”但没说出口。麦穗见麦叶不吱声,就继续发挥:“你是我带出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不好跟桂生交代。”见麦叶还是不搭腔,麦穗就很警惕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也看中耿田了呀?好多女人都喜欢他一身横肉和一脸胡楂。”麦叶终于开口了:“我不喜欢!”语气平静而坚决。

    后来,工地还是去了。麦穗说:“王瘸子要是想霸王硬上弓,我就买一包老鼠药偷偷地放到他茶杯里,让他到火葬场去花天酒地。”可是到了工地,王瘸子宣布将她俩开除了。王瘸子说:“女人卸料太慢,工地上的货车司机都等不及。赶工期,时间耗不起!”麦叶拉着麦穗就要走,王瘸子凑到麦叶的面前,麦叶只觉得刺鼻的蒜味源源不断地扑过来:“你他妈那天让我在兄弟们面前丢脸,你就不打算给我个说法?”麦叶很害怕,她恐惧地攥紧了麦穗的手,手心里全是汗。麦穗见王瘸子如此欺负人,也火了:“王瘸子,你要是再不要脸,我就叫老郭回来,把你的那条腿也修理一下,让你下半辈子坐轮椅!”王瘸子流着一嘴的哈喇子大笑起来:“你去问问老郭,他当年是我手下的马仔,难不成这小子一上女人床,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王瘸子几年前为争抢工地沙石运输,在与另一黑帮火并时被打断了一条腿,付出一条腿的代价是周边几个镇的沙石业务都被他垄断了,老郭是跟王瘸子他们一块出来混江湖的。自王瘸子断了腿后,老郭洗手到了电子厂当锅炉工。麦穗知道老郭下手狠,但不知道他的前世今生。

    麦叶和麦穗都不敢再说话了,默默地走了。王瘸子尖刻的声音在她们身后灰暗的灯光中依然嚣张:“乡下婆娘,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同样的价钱,女大学生都能玩到。”

    麦穗压低声音骂了一句王瘸子没听到的话,“畜生”!她拉着麦叶的手,能感觉到麦叶全身都在发抖。

    麦苗一个月只有一天假,也许好久没见面了,这天休假,她打电话说要到下浦村请麦叶和麦穗吃麻辣涮。姐妹仨在下浦村一个光线很暗、苍蝇很多的小铺子里吃麻辣涮,一直吃到汗流满面才放下筷子。

    晚上回到出租屋,麦叶闻到了屋内麦苗残留的气息,她有些恐惧地望着条纹粗布床单。麦苗来的时候,一进门就坐在床上,她才十九岁,身上洒了那么多香水,嘴上涂得跟喝过人血似的。她担心麦苗在足浴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即使没做过,像王瘸子那样的常客全身上下都是性病病菌,要是不小心染上,带了几个性病病菌过来,她就得要像阿水那样,找绳子去上吊。麦叶望着床单像是望着一个敌人,于是在一秒钟之内迅速抽起床单,直奔屋外的公用水龙头,倒了大半袋洗衣粉,搓了揉,揉了搓,漂洗了十多遍,直到她感觉到粗布床单快要搓碎了,才停下已经麻木的手。

    没有了加班,也没有了工地的苦力活干,麦叶觉得像是活在半空中,很虚,很不踏实,而且很恐慌。夜晚如同深渊。她怀疑自己病了。

    7

    村巷里有几家网吧,下班后,都是没结过婚的年轻工友在里面玩,麦叶和麦穗是有家有口的女人,舍不得花钱。麦穗叫麦叶开通微信,比上网吧便宜多了,再说微信还可以走着聊、躺着聊、坐着聊、站着聊,也许能聊到称心如意的:“我晓得你看不上老耿,那家伙太花!”麦叶说:“不想聊天,也不想看上谁。”麦穗一边翻看着自己的微信,一边说着:“麦叶,你再往下装,就没意思了,姐也是女人!”

    麦叶在尖锐的问题上,几乎从不跟麦穗争什么是非。有些事越争越糊涂,所以,麦叶每每遇到这种场景,就不说话。

    麦叶在村巷里的一个门面残破的烧烤店找了一份清洗蛏子、扇贝、海带、海虾、海鱼的活。店主是贵州人,三十来岁,几年前在一个五金加工车间被机床切掉了三个手指,他用三个指头换来的三万块钱在村巷里开了一个烧烤店。麦叶找到这份兼职时,烧烤店小老板说,三万块钱开的小店如今一万都不值了,他的脸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工厂不景气,吃烧烤的人也少多了,麦叶计件报酬,最惨的一个晚上只挣了两块六毛钱,勉强够买两根油条。店主老婆悲观地对麦叶说:“店是没救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到哪儿挣不到钱呢?”麦叶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是来挣钱的。”

    麦穗家条件比麦叶家要好,家里没病人,晚上就不再出来兼职卖苦力了,她说微信上很好玩,躺在床上手里攥着手机,就像攥住了整个世界。麦叶说:“你就不怕上当受骗?”麦穗说:“我只跟认识的人聊。老耿说他也没开微信,你们是不是约好了的?”麦叶脸色涨红,鼻尖上都冒出了汗:“姐,你不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麦穗看麦叶委屈得都要哭了,就搂过麦叶的脖子说:“我跟你开玩笑的!”麦叶觉得这样的玩笑是不能乱开的,但她没说。

    夏天正式来临时,外来民工塞满了的村巷里整天弥漫着死鱼的腥味和旱厕里久久不绝的粪臭味与尿臊味。在令人作呕的空气中,麦叶想象着秋天的风和冬天的雪,像是想象着一位失散多年的亲人。她在上下班的村道上,不止一次遇到老耿,她想把三十块钱还给他。可老耿像是忘掉了,看到麦叶也不停下来讨债。有一次麦叶甚至想拦下老耿,但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老耿和他的摩托从身边呼啸而过。她不敢,她怕老耿想歪了。麦穗说:“要不你把钱给我,我替你去还,我不怕他。”

    下班时间好像已经过了,老耿送完最后一车货,天色已晚,刚出库房,麦穗堵住了老耿的去路,她说麦叶托她还三十块捐款的钱。老耿说:“麦叶欠我钱,她怎么不来还?”麦穗说:“人家怕你!”老耿嬉皮笑脸地说:“你就不怕我?”麦穗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不怕!”老耿说他要去镇上跑摩的,说着发动摩托,一溜烟钻了出去。麦穗对着老耿的背影骂了一句:“老耿你个死鬼!”黄昏的暮霭中,麦穗的眼前飞舞着密集的夏天的蚊虫和苍蝇。

    麦穗将三十块钱退给麦叶,麦穗说这三十块钱就是老耿放出的一根钓鱼的鱼线,他想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咬钩,麦叶说他不要就不还给他了。麦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那是人家垫付的货真价实的三十块钱。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中午,工厂食堂吃完饭,洗碗池边,刚洗好碗的麦叶和老耿正面遭遇,麦叶不知从哪儿鼓起的勇气,主动先跟老耿说话了:“我把钱还给你!”老耿脸上的胡子硬邦邦的,像疯长的野草,他轻松的表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陶醉于一脸胡楂。老耿不提钱,话锋一转,自以为是地说道:“想通了就好,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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