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生活不可告人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表姐刘玉芬(第8/10页)

首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目录


搜索,用户注册与阅读记录,书架等功能重新开放

百度搜索新暖才文学网,即可找到我们,网址为拼音缩写https://www.xncwxw3.com
(前面加https,http可能无法访问),
即将改版,更多精彩小说请点击"首页-分类-其他小说"

新暖才文学网网址找回安卓APP,防止网址丢失!

    刘玉芬看着父亲心满意足地走了,她会对着水桶里的鱼发呆,她觉得自己就跟这鱼一样,看起来活蹦乱跳,只要被哪位嗜血者瞄上了,也许不要半个小时,马上就会体无完肤,碎尸几段。

    周克武恢复喝酒与恢复打老婆是同步开始的,像是戒毒失败后复吸一样疯狂,周克武打老婆打得变本加厉、歇斯底里,与以前相比,周克武不许刘玉芬哭,要是哭的话,就接着打,按周克武的话说,“我要把你打得哭不出来”!

    刘玉芬觉得自己活着的主要任务就是挨打,所以她对挨打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哭的动力。煤建公司已倒闭,张书记也退休了,跟院子里的人讲,他们下岗后,自己的日子朝不保夕,无心去听别人家里的哭声,他们甚至会在别人的痛苦中得到安慰和宁静。

    已经上初中的儿子周洋实在看不下去周克武动辄对妈妈发酒疯,一次在刘玉芬被打得倒在锅台上不能动弹时,他指着已经呼呼大睡的周克武说:“妈,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爸杀了!”

    刘玉芬连忙捂住儿子的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忤逆?不许乱说!你爸下岗了,心情不好。”

    儿子周洋不依不饶:“妈,他不下岗打得更凶。我从记事起,看到我爸除了打你,就没干过其他事。”他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一个周克武做我老子!我宁愿没有老子。”

    刘玉芬说:“没有老子,哪有你?”

    周洋说:“我也不愿有我。”

    周克武偶尔也有酒醒的时候,刘玉芬劝周克武:“你跟我一起卖鱼,每天至少能多挣十几块钱,有钱买烟买酒,心情就会好些。”

    周克武坚决不同意,他说我堂堂的一个国家正式职工,怎么能去跟你们这些下三烂一起去卖鱼?我爸解放前在码头上是管卖鱼的,好歹我不能混得比我爸差。他揣着他爸留下的那把杀猪刀去白塔河边船码头寻找当渔霸的机会,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找到,一个染了一头杂毛、胳膊上刺有一条毒蛇的小年轻看出了些眉目,他对周克武说:“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多活几年好,码头不是你混的地方。”

    周克武终于答应跟刘玉芬去菜市场卖鱼,卖鱼每天后半夜三点就要起床,去晚了,白塔河码头的白丝鱼、银鱼、回鱼、花斑鱼就被抢光了,鲢鱼、鲫鱼之类属大路货,赚不了钱。周克武第一次起早,哈欠连天,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社会主义不要老子了,这比万恶的旧社会还苦!”刘玉芬劝他说:“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我这么多年下来,要是哪天三点钟不起床,全身都不舒服。”早已是穷光蛋的周克武习惯性地挖苦刘玉芬说:“你就是贱骨头!”

    周克武卖鱼到第三天的时候,跟县技术监督局的中年女人较上了劲,周克武称鱼少了二两秤,中年女人把工商局和市场管理所的都叫了过来,罚一赔十,补了二斤鱼,周克武认了。中年女人说:“另外罚款五十!”这下周克武急了,他说:“一天挣不了二三十块钱,你这一罚,两天都得白干。”工商局的那位大盖帽伸出手说:“谁叫你缺斤短两的?拿钱来!”周克武从腰里抽出二尺多长的杀猪刀:“告诉你,老子也曾经是堂堂的国家正式工,没让你们下岗,就来欺负下岗的,没门!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谁先上?”

    一群人围着看热闹,甚至有人鼓起了掌。大盖帽问中年女人:“秦局长,怎么办?”

    那位叫秦局长的中年女人说:“通知公安局,把这个不法分子抓起来,你们把这个鱼档给清除出市场!”

    刘玉芬赶忙掏了五十块钱交给大盖帽:“大哥,我都卖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缺斤少两过,我丈夫才出摊三天,没看清秤,你就饶了我们一回吧!”说着又向中年女人——秦局长求情。

    拿了钱的大盖帽和多拿了鱼的秦局长走了,刘玉芬望着眼珠暴突的周克武,无奈地说:“你不能做生意!”

    周克武将杀猪刀狠狠地插进一条无辜的鱼肚子上,他在鲢鱼痛苦的挣扎中,说了一句:“老子本来就不想当鱼贩子!”

    周克武拔起刀,扬长而去。

    周克武的愤怒是因为他无法辩解,也无处辩解。他真的不是有意克扣斤两,早上起得太早,眼睛发涩,他看不清杆秤的秤星,才少了二两。可他要是这么说,没人相信,刘玉芬也不会相信。

    此后的周克武继续喝酒,而且不跟刘玉芬要钱了,又过了一段日子,他居然在西市口跟人赌上了麻将,嘴里叼的是五块多钱一包的好烟,白塔牌的带把子的烟。

    刘玉芬问:“你的钱从哪弄来的?”

    13

    2007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稍晚了一些,但这并不影响湖畔花园销售的火爆,售楼处挤满了人,部分被踩掉了鞋子的人气急败坏地准备动拳头。刘玉芬不是来买房子的,她是来找我的。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听说我在湖畔花园新建的会所里跟老板喝茶,她就来了。

    她没进会所里面,而是在门外倒春寒的冷风中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我现在是县城建局下属的建筑设计公司的总经理,虽说是一个副科级干部,但在县城也算是高干了。刘玉芬找我是让我帮她办一个低保,她听说政府现在以人为本了,只要是城镇居民,不管以前是否有过正式工作,家庭特别困难的,都可以享受低保。另外她还希望我为早已享受了低保的丈夫周克武办一个残疾证,办下残疾证,每个月可多拿一百六十块钱的残疾人生活补贴,逢年过节的,还有政府领导上门送米、送油、送慰问金。她对我说:“周克武一个冬天都在吃药,家里存的钱全花光了。”

    我答应帮她想想办法,但一时半会儿可能办不下来,我叫她不要着急。她说:“我不急,不急。”说话像是犯了错误一样,忙不迭地附和我。我看到人到中年的刘玉芬比她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她的牙齿已经开始松动,里面的板牙被拔掉一颗,第二颗摇晃的板牙会在春暖花开的时节连根拔去。

    我叫表姐刘玉芬进会所喝杯热茶再走,她说菜市场的鱼档请人代看着呢,得立即赶回去。我知道,刘玉芬是不想见湖畔花园的开发商。

    湖畔花园的开发商是于耕田。于耕田现在是深圳耕田耙地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2005年被县政府招商引资回家乡投资,先是在临河望湖的地段开发了县城第一个豪华高档别墅区——湖岸公馆,抢购一空后,又开发了县城规模最大、设施最全的湖畔花园。

    二十年前,于耕田在得知刘玉芬嫁给周克武后逃离县城,先是在深圳倒卖电子表、收音机、录音机,1995年后开始走私石油、香烟、汽车、摩托车、电脑等国内紧俏物资。究竟赚了多少钱,他没跟我说,只知道他在深圳的总部拥有一座价值一点八亿的26层办公大楼。我说:“你是靠黑钱起家的。”于耕田一本正经地纠正我说:“我一个乡下进城穷混的,小鱼小虾,一捏就死,哪敢干违法乱纪的事?首先没贩毒,其次是我跟朋友做海上贸易,并不知道那叫走私,后来厦门的赖老板被通缉,才知道政府不允许,我就撤了出来。”

    于耕田现在坐着县城唯一一辆奔驰600,司机保镖寸步不离。我叫他注意影响,书记、县长坐的两辆车加起来都不够买他座驾的底盘,在老家又不存在安全问题,要保镖干吗?于耕田说:“这叫势子!”有势子的于耕田一回到家乡投资就被县政府授予“荣誉市民”,他很马虎地把那本荣誉市民证书往茶几上一扔,然后泡了一壶大红袍,跟我一边喝一边聊,一种往事如烟的感慨在茶香里慢慢溢出来:“当年我们这些乡下正儿八经的穷孩子,连城里的地痞流氓都看不起我们,谁他妈想出的馊主意,发明了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我现在是深圳户口,我老婆孩子办了移民,是加拿大户口,他们逼我也办个加拿大的,我不干。我觉得,在中国,每个人办个中国户口就行了,分什么城里的乡里的、北京的上海的?扯淡!”

    我说:“是呀,我舅舅为刘玉芬买城里户口借的高利贷还没还完呢。”

    于耕田有些愤怒了,愤怒的于耕田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卖户口是狼心狗肺,放高利贷更是狗肺狼心!刘玉芬买户口的高利贷还有多少没还?你去问问看,要是刘玉芬不反对的话,我来替她还。”

    我说:“听舅舅讲,还有两千多。本来早该还清了,可舅舅年纪大了,风湿病常犯,卖粮食根本挣不了几个钱,看病花光了。”

    于耕田问:“谁放的高利贷?”

    我说:“是你爸。”

    于耕田回家乡投资都两年了,刘玉芬一次都没见过于耕田。而于耕田刚回来的那年冬天曾偷偷地见过一次刘玉芬,他在菜市场看到刘玉芬脸上失去了青春,也失去了血色,眼角几缕鱼尾纹异常清晰,头发枯燥,鬓角漏白,她正蹲在地上刮鱼鳞。当穿着意大利真皮夹克的于耕田站在鱼档前时,刘玉芬头也不抬地问于耕田:“回鱼卖完了,只有花鲢了。要几条?”刮鱼鳞的刘玉芬这时还仰起头简单地瞄了于耕田一眼,她没认出来。于耕田没说话,走了。回来后他对我说:“真没想到,一个比电影明星还漂亮的青春少女就这么被毁了。”从那以后,于耕田就再也没提过刘玉芬,都这么多年,一切都已结束了。

    我把于耕田要免去舅舅两千多块的高利贷的事跟舅舅和刘玉芬说了。刘玉芬摇了摇头对我说:“人家钱再多,那是人家的钱。我们再穷,也不能沾人家的。”舅舅回答得更干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们对于耕田都有一种过度的敏感。

    我没把这话告诉于耕田,只是对他说:“无缘无故免了借的钱,不好说,也伤人自尊。要不,你可以通过其他办法给刘玉芬一些帮助。”于耕田说:“这样吧,你把刘玉芬约出来,我们在会所一起吃个饭。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说,我当仁不让。”

    我觉得于耕田能闯荡江湖、所向披靡,自有其过人之处,很重要的两点就是,大气、义气。他从来不介意当年刘玉芬对他苦苦追求的拒绝,反而说,要不是刘玉芬嫁到城里给他致命的刺激,他就不会去深圳,就不会有今天。

    我说:“你知道刘玉芬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菜市场卖鱼吗?”

    于耕田说:“卖鱼赚钱多。”

    我说:“她心里有一个始终熄灭不掉的幻觉,她认定总有一天,你会骑着摩托车载着贩来高邮湖的鱼,出现在她的面前。”

    于耕田甩给我一条软中华香烟:“我不好去找她,约刘玉芬吃顿饭,这任务交给你了。从小到大,你就没给我在刘玉芬那里办成过一件事。”

    我要说于耕田请刘玉芬吃饭的话,刘玉芬肯定不会来,她说自己早就认命了,一个认命女人的心里是没有什么恩怨情仇的。我给刘玉芬打电话叫她来湖畔花园会所,说县社保局的黄局长在这,让她来当面说说自家的困难,把她的低保和周克武的残疾证办下来。

    刘玉芬来会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收了晚市鱼档的刘玉芬洗去了身上的鱼腥味,穿了一件质地粗劣、式样陈旧、颜色发黄的棉袄,她推开会所208号包厢,绚丽夺目的灯光扑面而来。这时候,她眼前的感觉不是明亮,而是一片黑暗,所以她根本没看见于耕田在这屋里,而且已从沙发里站起来迎了上来。

    于耕田主动握住刘玉芬被鱼鳞锉糙了的手:“玉芬,你好!砌房造屋最忙了,回来都两年多了,我们老同学一直没时间聚一下。”他对正在埋头喝茶的社保局黄局长说,“我们三个同村、同岁、同班同学,一起长大的!”于耕田说得很轻松。

    刘玉芬从眩晕的灯光里清醒过来时,发现于耕田握着自己的手,她在慌乱中抽出自己的手,又不知道把手放在哪儿,手像是身上的一个累赘。于耕田客气地将刘玉芬引到真皮沙发边:“玉芬,坐下先喝杯茶!”

    我将社保局黄局长介绍给刘玉芬,黄局长看到眼前这个粗糙的女人,若有所思地说:“你是不是菜市场卖鱼的那个女的?”刘玉芬点点头。

    刘玉芬踩在虚软的地毯上,脚步和内心都不踏实,等她坐到棕色的真皮沙发上后,她的身子也在海绵的起起伏伏中变得不踏实。她觉得,她走进的就是一个不踏实的空间。

    刘玉芬家的困难其实是我向黄局长介绍的,刘玉芬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地听着。黄局长听完后说:“是有些特殊,特困帮扶的名额很少,每年研究一批,你们两位县里的头面人物都出面了,岂敢懈怠?到时候我会尽力的!”

    刘玉芬终于说出了进会所后的第一句话:“谢谢黄局长!”

    于耕田没问刘玉芬日子过得怎么样,只是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讲,都是老同学,没必要客气。”刘玉芬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对于耕田说:“谢谢于总关心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