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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可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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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刘玉芬(第7/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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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说:“那好,你继续在厂办上班!玉芬,现在让你回车间,那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假的也成真的了。你配合一下我,好不好?有人在背后下我的刀子,想整死我,没那么容易!”

    刘玉芬点了点头。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跟张春雷绑在一起了。

    冬天到了,马路上的树叶全都败落干净,缫丝厂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裸露在冬天的风中,一些麻雀在落满灰尘的车间里自由飞翔,缫丝厂几乎所有机器都停了,只有一台抽丝机在运转,似乎是在维持其垂死挣扎的最后时光。工厂大多数工人都放假了,刘玉芬还在上班,可转正式大集体职工的事厂长再也没提起过,她每天依然坚持八点前赶到厂里,打水、倒茶、洗烟灰缸,一丝不苟,她期待着转正就像期待死里逃生一样急切而虚幻。有一天,张春雷在空虚的办公室里突然对刘玉芬说:“玉芬,你跟我一起走!离开小县城,我们到外面的大世界去闯荡,怎么样?”

    刘玉芬听不明白,一脸的迷惘。

    张春雷说:“我知道,你有一个无能而暴力的丈夫,我有一个能干而凶恶的妻子,我们俩同病相怜。你跟我走后,我保证你过上太太、小姐一般的日子,不是你伺候别人,而是别人伺候你。”

    刘玉芬终于听明白了,她摇了摇头:“厂长,我不敢。”

    张春雷说:“给你一个星期考虑!”

    大约是张春雷约刘玉芬出走的第三天晚上,吃过晚饭,周克武把儿子周洋赶到里屋去做作业,他借着酒劲,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对正在洗碗的妻子说:“刘玉芬,你过来!”

    刘玉芬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周克武面前,问:“有事吗?”

    周克武从腰间抽出皮带,横起眼,呵斥着:“跪下!”

    刘玉芬很疑惑地说:“我怎么了?”

    “跪下!”周克武朝着刘玉芬的腿弯处狠狠地踹了一脚,刘玉芬情不自禁地就跪了下去。

    周克武抡起皮带劈头抽下去:“你这个臭婊子!今天你不老实交代,我扒了你的皮!”

    皮带用力太狠,刘玉芬头顶上被豁开一道裂缝,接着是一道电光闪过,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1

    周克武气得直喘粗气,老婆偷人,全县人民都知道了,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他第一个占有老婆身子,最后一个知道老婆身子被人占了。刘玉芬被打晕后,周克武像电影《烈火中永生》的国民党特务一样,舀了一碗冷水泼到了刘玉芬的头上,刘玉芬醒了。

    周克武揪着刘玉芬的头发问道:“臭婊子,说,你是怎么勾引厂长的?”

    刘玉芬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有。”

    周克武抽了刘玉芬一耳光:“你一个临时工,不勾引厂长,能调你到厂办工作?我他妈的国家正式职工,到现在还在卖煤球。”

    刘玉芬以为周克武知道了一切,就坦白交代说:“我真的没有,是厂长要我跟他一起到外面闯世界的,我没答应。”

    周克武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他又抽了刘玉芬一耳光:“你他妈还想私奔!走,跟我一起去找那王八蛋对质,要是你俩商量好了私奔,我就让你俩一起进火葬场!”

    这时,儿子周洋从房里冲了出来,他手里攥着台灯,不说话,对着周克武的脑袋猛砸下去,已上小学的儿子长得很结实,被砸疼了脑袋的周克武撂起一脚踢飞儿子,儿子跌坐在地上,也不哭,眼神中充满仇恨地看着父亲。

    哭哭啼啼的刘玉芬被周克武用杀猪刀挟持着连夜去了张春雷厂长家,张春雷家在南门老市口住,开门的是他武术教练的老婆,女人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凶悍,她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样虚软,面对着周克武的杀猪刀,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句:“张春雷下午被检察院抓走了!”

    张春雷因贪污缫丝厂公款、收受客户贿赂十二万元被捕,三个月后,张春雷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县缫丝厂在春节的鞭炮声中倒闭,一百多名正式的集体所有制职工由县政府分流到县食品厂、电子元件厂、肉联厂,还有几个分到县煤建公司的,刘玉芬和另外几个看仓库、扫厕所、清理下脚料的临时工失业回家,刘玉芬回家的时候分了六斤蚕丝,抵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周克武看着刘玉芬拎回来的蚕丝,挖苦她说:“正好,做一床被子送给你姘头,牢里冷呀!”

    这天夜里,周克武将刘玉芬在床上翻着花样折腾了半宿,然后他将刘玉芬从被窝里拎出来,在她的乳房上狠狠地拧了又拧,刘玉芬疼得流出了眼泪,周克武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将烟雾吐到刘玉芬的脸上:“说,你跟张春雷是怎么做的?比我好,还是比我差?他都四十好几了,还能比我厉害?”

    冻得瑟瑟发抖的刘玉芬不说话,周克武抬起一脚,刘玉芬被踹到了床下。这一次,刘玉芬没有哭,她从床下爬起来,静静地穿好衣服,然后拔开门闩,不动声色地走进了冬天的黑夜里。周克武对着刘玉芬的背影冷笑着说:“贪污犯的姘头在牢里,到哪儿找去!”

    儿子周洋半夜被爸妈屋里的叫骂声惊醒,他起床推门进来后,发现妈妈不见了。爸爸眯着眼斜靠在床上吸烟,他手里攥着那盏已被摔坏了的台灯,周洋站在爸爸的床头,一动不动。周克武感觉到了床边有人,睁开眼看到周洋,灯光昏暗,儿子的目光却很刺眼。周克武问:“你不睡觉,跑这来干吗?”周洋手里攥着台灯,嘴里喘着粗气:“我要妈妈!”

    儿子视死如归的目光刺穿了老子。周克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从床上跳下来,对儿子周洋说:“你快去睡觉,我去找你妈!”

    周克武第二天早上是在县医院找到刘玉芬的,她跳河自杀的时候被连夜撒网的渔民救起。周克武走进病房看着脸色苍白的刘玉芬,他在床边坐下,口气软了下来:“你一个农村丫头,胆子不会大到不要脸的,肯定是那个贪污犯、流氓犯勾引你的!”

    刘玉芬不说话,也不看她。周克武出门买了一碗稀饭和一根油条送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先吃早饭!”

    刘玉芬依然将头扭向墙壁,她对着墙壁跟周克武说:“我要离婚!”

    刘玉芬自杀的事惊动了煤建公司领导,现在的公司党委张书记是部队副团长转业的,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他身上的火药味还未散尽,拍着桌子对周克武吼道:“你一个大老爷们,老婆跟着你受罪不说,还动手打老婆。周克武,你这算什么鸟本事?跳河寻死的应该是你。”

    周克武像霜打过一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老婆了。”

    张书记说:“你不要向我保证,回去向你老婆保证去!”

    狗急了要跳墙,渴急了喝盐卤。周克武第一次遇到刘玉芬异乎寻常的反抗,刘玉芬坚决要离婚。走投无路的周克武跑来找我:“兄弟,请你出面帮我劝劝,离婚了孩子没家,在学校受人欺负。”

    我说:“你们这个家,不要也好。”

    我手里的一支烟还没吸完,周克武又给我递来一支:“兄弟,你跟玉芬说说,只要不离婚,绿帽子我也认了。”

    我将香烟狠狠地扔到地上:“你要是这么胡说八道,我唯一要做的工作,就是劝刘玉芬跟你离婚,坚决离婚。”

    周克武完全被制服。最终当着公司张书记和我的面,将一份保证书交到刘玉芬的手里,从今往后,决不打老婆,决不提缫丝厂的事,除了逢年过节和走亲访友,决不喝酒。那天,周克武把杀猪刀也带到了公司张书记的办公室,他说:“只要刘玉芬同意,我当你们面,剁一个手指下来!”

    张书记很严肃地对刘玉芬说:“下命令吧,剁一个手指下来,让他长长记性!”

    刘玉芬看着周克武扬起了手中的杀猪刀,等待着她的命令。刘玉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早已凝固的雕塑。

    张书记挥挥手对周克武、刘玉芬说:“好了,你们俩快回家去吧,该给孩子做中饭了!”

    两口子一前一后地走了。

    此后好几年,我再也没听表姐刘玉芬说起过自己挨打的事。她不挨打,我就不怎么关注刘玉芬。在城里,我和她的联系几乎都与她所遭遇的不幸相关。

    12

    表姐刘玉芬失业后最初在菜市场卖鱼,她曾经问过附近的几个鱼档,于耕田的摊位在哪儿,卖鱼的都摇头说不知道于耕田是谁。有一个头发寥寥无几的老头说:“你说的于耕田不是摆摊卖鱼的,他把高邮湖的鱼贩到菜市场批发给摊位,很精明的乡下小子,后来不知到哪去了,好多年都没见过了。”

    刘玉芬起早贪黑卖鱼三年,挣了两千多块钱,她想送一千块钱回去给舅舅还债。周克武说:“家里到现在还是黑白电视机,换一台彩电,要三千多,我还得贴好几百。”

    刘玉芬说黑白凑合着看就行了,彩电伤眼睛,不能看。周克武虽说好几年不打老婆了,但也不能被老婆拿捏在手心里当玩具玩,他抬高嗓门说:“你爸进城,可以给他酒喝,但绝不能替他还债。”刘玉芬说:“我爸的债是给我买城里户口欠下的。”周克武反唇相讥:“给你买户口,又不是给我买户口。”刘玉芬反击说:“我用我挣的钱给我爸还债,又不是用你的钱。”周克武急了,他没有将手里的碗砸向刘玉芬,而是砸向了屋里的衣柜:“你是我老婆,你连人都是我的,钱当然也是我的。”

    刘玉芬深知自己不挨打并不意味着周克武好惹,他要是一时性起,那就等于是把他们娘儿俩赶到解放前去,解放前水深火热、生不如死。于是,她忍住不说了。三天后,周克武家三间平房里多了一台二十五寸的“飞跃”牌彩电。

    1997年香港回归,县煤建公司倒闭,老一辈职工说香港回归,资本主义复辟,他们才丢了饭碗。县里的社会主义国有企业就像害了传染病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闭,食品厂、肉联厂、农机厂、化肥厂,差不多全都在劫难逃,电影院、百货公司、木材公司、粮油公司也已是病入膏肓,死到临头:“铁饭碗”在不知不觉中被风化成泥饭碗、纸饭碗。县里规定,40岁以下的职工帮助推荐到合资企业、外资企业、私营企业就业,周克武42岁,不在政府帮助就业的杠子里,每月发一百二十八块钱低保金,下岗自谋职业。周克武这个当年的国家正式工,人倒势子不倒,他站在煤建公司的货场废墟上,对下岗的难兄难弟们慷慨陈词:“宁愿饿死,我们也决不去给万恶的资本家和个体户卖命!”

    周克武一没学历,二没技术,政府都不好帮助就业,让他自谋职业等于是逼着他接受失业。周克武下岗一个星期后开始恢复喝酒,他对刘玉芬说:“我心里难受!”

    刘玉芬能够理解周克武这种丧家之犬的痛苦,就说:“你心里难受就喝吧,少喝点,解解闷。”

    周克武嘴上说好,可撬开一瓶酒,就着花生米和一盘卤豆腐干,没几个回合,酒瓶马上就要见底。刘玉芬怕周克武酒喝多了失态,就上前抓过酒瓶:“一瓶都快喝光了,喝多了会伤身体。”

    周克武夺过酒瓶,对着刘玉芬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刘玉芬一偏脑袋,酒瓶砸到了刘玉芬的肩上,刘玉芬哎哟一声,捂着肩膀蹲了下去。周克武的脾气被酒精点燃了,他掀翻桌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婊子,你以为老子也成了无业游民,跟你一样了?就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居然敢夺老子酒瓶。老子有政府发的一百二十八块伙食费,你这个乡巴佬有吗?”

    刘玉芬捂着肩看着周克武,像看着一场拉开序幕的噩梦。

    从此,周克武天天喝酒,也不出去找工作,找也找不到,他的低保金不到半个月就喝光了,喝光了就跟刘玉芬要。没喝酒时,周克武要钱的态度很谦卑:“玉芬,我都买最孬的酒,柳阳大曲,三块二一瓶的。”要是喝过了酒,周克武就把家里那把杀猪刀往桌子一插:“你他妈的今天要是不拿钱给老子的话,老子就把你剁碎了下酒!”

    每当此时,刘玉芬总是掏出五块十块给周克武,周克武拿了钱,飞奔出门,买酒去了。我乡下的舅舅一直不知道,表姐刘玉芬从1997年开始就承担了养活一家三口的重任,舅舅偶尔进城,看到女儿在菜市场卖鱼,他从女儿一身鱼腥味和一双粗糙的手上就能感觉到女儿一败涂地的城里生活,他有些后悔把女儿嫁到城里,但想起乡下风霜雨雪中种田亏本,他觉得女儿嫁到城里最起码不受风吹日晒之苦,两相比较,一扯平,心里就安稳了。我乡下的舅舅想让女儿重温自己失去的天堂,他绝不会想到女儿的天堂是建在地狱门口的。刘玉芬每次都想给舅舅一些零花钱,可自周克武失业后,有心无力了,她只能给舅舅买一包桃酥和几块烧饼带回去,父亲拿着桃酥和烧饼,激动得牙疼:“你们三个兄弟,没一个有你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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