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孽海】(原作版 313-328)(第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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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期待。
母亲……这个称呼,像一枚沉入水底的石子,偶尔在她麻木的意识里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记得,不久前在婚礼上见过母亲,隔着喧嚣的人群和繁复的礼节,母亲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担忧?
大婚之后,母亲从天华剑宗寄来了信,嘘寒问暖,一如既往。
可她,再也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去回复了。
写什么呢?
这满腹的疮痍,这无边的死寂,又岂是笔墨能够描摹?
那些曾经以为惊心动魄的经历——
周珣的纠缠,相府的冷漠,周彦的威压……
如今都已褪色,变得如同窗外的枯枝般,与她无关痛痒。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比平日里下人们的脚步要急促些,带着几分熟悉的气息。
丫鬟们恭敬的问安声隐约传来。
“夫人来了!”
“给夫人请安!”
何薇薇空洞的眼神,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是母亲?她怎么……亲自来了?
未等她混沌的思绪做出任何反应,门帘被利落地掀开。
柳依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家常的锦缎衣裳,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刻意堆积起来的、急切的笑容和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薇薇!”
柳依依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要破音的、略显夸张的激动,快步走到榻前,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何薇薇露在被子外的手。
那只手冰冷得像一块玉石,没有丝毫温度,让柳依依心头猛地一颤。
即使在婚礼上见过女儿的憔悴,此刻近距离感受到这股几乎要将人冻伤的寒意,她那颗久经磨砺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紧了。
“你怎么……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柳依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惊痛和难以置信,她强迫自己忽略掉女儿眼中那令人心悸的空洞,急切地问道,
“是不是周珣欺负你了?还是府里的人怠慢了你?告诉娘,谁给你气受了?!”
她握着女儿的手,那曾经柔软温热的小手,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般的嶙峋和刺骨的冰凉。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混合着某种被压抑许久的愧疚,如同毒针般扎进了柳依依的心底。
将她推向周珣,真的是对的吗?
为了那个所谓的“大局”?
为了天隐门……为了浮光洲的计划……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值得让她的薇薇变成这副……几乎要碎裂的模样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事已至此,绝不能回头。
她脸上那份属于母亲的“愤怒”和“担忧”变得更加真切了几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内心那不该有的动摇。
何薇薇被动地承受着母亲的碰触,感受着那份带着熟悉兰花香气的、却无法穿透她内心坚冰的“温暖”。
她抬起眼,麻木地看了看母亲焦急的脸庞,然后又缓缓垂下,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她不说话,也不挣扎,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柳依依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中的刺痛感更甚,但同时,那属于卧底的敏锐观察力也并未停歇。
她快速扫视着房间,每一个细节都落入眼中:
陈旧的被褥,蒙尘的首饰,丫鬟们畏缩的神情……一切都印证着她的猜测——
何薇薇被彻底冷落了。
这让她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滋味。
一方面,是作为母亲看到女儿处境凄凉的本能心疼;
另一方面,却又有一种冷酷的认知——这样的状态,或许……
更容易被忽视,也更容易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不,不能再指望从她口中得到什么了。
她已经……彻底封闭了自己。
柳依依压下心中的叹息,脸上重新换上温柔的、带着自责的表情,轻轻抚摸着何薇薇的手背:
“傻孩子,心里苦就跟娘说啊……都怪娘没本事,护不住你……”
她声音哽咽,眼眶泛红,情真意切。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将话题转向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宝宝乖不乖?有没有踢你?让娘听听,外婆来了……”
她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何薇薇的小腹上。
这个动作可以让她更近距离地观察女儿细微的反应,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倾听周围的动静。
腹中的胎儿似乎动了一下,隔着衣料传来极其微弱的悸动。
柳依依的心,在那一刻,极其罕见地、不受控制地柔软了一下。
不论是她的外孙还是外孙女,这都是薇薇身上唯一的……活气了。
但这份柔软很快便被更强大的理智覆盖。
她直起身,状似无意地提起:“娘这次来,看相府守卫似乎比往日森严了不少,可是朝中有什么变故?相爷近来可好?”
“他老人家位高权重,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也别……影响到你们才好。”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将对周彦和朝局的刺探,隐藏在对女儿安危的担忧之下。
何薇薇的眼神依旧空茫。
相爷?朝局?
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词语,在她早已破碎的世界里,激不起任何回响。
柳依依仔细观察着,没有捕捉到任何有效的信息。
她明白了,关于周彦的核心动向,绝不可能再从女儿这里探知分毫。
她心中最后一点利用女儿直接获取情报的念头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晦也更加悲哀的认知:
或许,薇薇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作为一个“存在”,让她柳依依有理由频繁出入相府,亲自观察和接触其他人。
她不再追问那些敏感的话题,转而聊起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家常,声音轻柔,如同哄睡一般。
“对了,听说那个明若雪……近来倒是常在公子身边走动?还生了个两岁大的女儿?”
她看似随意地提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平”,“薇薇你才是正室主母,可不能让她越过了你去。”
当“明若雪”这个名字被提及,柳依依敏锐地捕捉到,何薇薇那一直如同死水般平静的睫毛,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握着被角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了。
虽然依旧没有言语,但这细微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柳依依心中了然。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如同一个真正关心女儿的母亲那样,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天华剑宗的“近况”。
仔细询问何薇薇的饮食起居,甚至亲自看着她喝下了汤药。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母性的温柔,每一个眼神都饱含着“担忧”,但她的内心深处,却始终保持着冰冷的清醒,将所有的观察和推断一一记下。
一个时辰后,柳依依“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
“薇薇,娘过些时日再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为了……为了孩子。”
她最后叮嘱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不舍”。
……
而就在此时,相府内院的一条抄手游廊下。
周珣恰好从另一处处理完事务回转,远远地看到了柳依依从静心苑方向走出来。
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身体半隐在廊柱的阴影里,目光带着几分审视,落在了那个正缓步离去的背影上。
柳依依的仪态无可挑剔,步履间带着宗门女眷特有的端庄,脸上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愁容”和眉宇间那恰到好处的“担忧”。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为女儿心碎神伤的慈母。
然而,周珣看着,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违和感。
虚伪。
这个词极其突兀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他皱了皱眉,对自己这个念头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他记得,当初在何薇薇“出事”之后,这位丈母娘可是表现得“深明大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默许”甚至“促成”了这桩婚事的。
那时,他甚至觉得,这位柳夫人是个看得清形势、懂得取舍的“聪明人”,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可现在……看着她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却总觉得像是在看一出精心排演的戏。
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明和冷静,与脸上那过分饱满的“悲伤”形成了某种刺眼的反差。
真是讽刺。
周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第316-322章:辩心
北境的风雪终究被甩在了身后。
自断风山一役又过一月,塞外的凛冽渐渐被江南的温润取代。
陈卓与凌楚妃并未在北羌事了后立刻动身,而是留在北境营地,又仔细调养了一个月。
得益于启天诀的玄妙和凌楚妃不计代价的“圣莲濯”本源滋养,陈卓那几乎濒死的重伤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虽然距离巅峰状态尚有一段距离,内腑深处厉寒川那阴损剑意留下的隐患也非一日之功可除,但至少行动无碍,真元也恢复了七八成。
更重要的是,心境在经历了那场生死考验和雪夜定情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坚定。
凌楚妃的状态也好了许多。
白日厉寒川留下的伤势和寒毒,在圣莲濯的自行运转下逐渐化解,只是那次为了救陈卓而过度透支本源,让她偶尔还会感到一阵虚弱,脸色也比往日略显苍白。
二人深知,无论是陈卓体内未清的隐患,还是凌楚妃暂时的虚弱,都需要时间静养。
然而黄彩婷的婚期将近,江南道鱼龙混杂,远比北境单纯的军事对峙要复杂得多,危机四伏。
出于谨慎,也出于对陈卓安危的考量,凌楚妃在出发前,便已通过天策府的秘密渠道传讯回天都,从府中抽调了已经有过多次合作、绝对可靠的神念境供奉——柳元,先行一步抵达江南接应。
有这位经验丰富、实力强横的前辈暗中守护,此行当可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在距离黄彩婷大婚尚有半个多月的某个烟雨蒙蒙的初春时节,陈卓与凌楚妃,以及隐于暗处的柳元,终于踏入了这片不同于北境酷寒、却弥漫着另一种湿润而暧昧气息的江南水乡。
江南道的临江城,烟雨阁附近那家名为“听雨轩”的茶楼,二楼雅间,凭栏可观街景。
窗外,细雨霏霏,如烟似雾,将青石板路和往来行人的油纸伞都笼罩在一片湿润的朦胧之中。
雨打芭蕉,淅淅沥沥,伴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勾勒出江南独有的婉约与缠绵。
雅间内,檀香清渺,茶气升腾,四壁悬挂着些许名人字画,布置得清雅脱俗。
陈卓与凌楚妃相对而坐,静待故人。
陈卓一袭月白长衫,洗去了北境的征尘与杀伐气,更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书卷气。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望向窗外迷蒙雨景时,依旧沉淀着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的平静与锐利。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心绪如这窗外的烟雨,有些飘忽,却不再似从前那般为旧事所困。
凌楚妃则选了一件湖蓝色的素雅衣裙,外罩绣着淡雅兰草的白色披帛。
病后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却如同上好的宣纸遇到了水墨,反而衬得她眉目如画,清丽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她安静地品着茶,姿态从容,眼波流转间,偶尔落在陈卓身上,便会漾开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只属于他的温柔浅笑。
雪夜定情,心意相通,两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交汇,便胜过千言万语。
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茶博士引着两人走了进来。
陈卓与凌楚妃同时抬眸。
黄彩婷走在前面,身旁是略微落后半步、小心搀扶着她的徐文然。
甫一照面,陈卓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她变了。
若说上次在熙平郡城主府前相见,她还带着几分被迫承欢后的憔悴与疏离,那么今日的她,竟像是雨后初绽的花朵,容光焕发,气色较之当初在天都时,甚至还要更胜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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