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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脚步一顿,扭头就往廊道另一侧走:“我得去前楼一趟。”
程伯几个互相一望,惊讶地快步跟上。
滕玉意一到前楼就左右张望:“蔺承佑呢?”
衙役并不知道滕玉意的身份,只觉得这小郎君有些古怪。
“蔺评事在二楼,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在下姓王,烦请二位替我传个话,就说王某有要事要告诉他。”
衙役有些迟疑,世子和严司直从大理寺抱回几份案卷之后,吩咐他们在楼下等候万年县法曹参军,自己则一直则待在二楼查东西,他们好心买了胡饼和热汤上去,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蔺评事未必肯见你。”
衙役开口,“你在此处等一等,我上去问问。”
***
蔺承佑背靠月洞窗站着,眼睛却看着手中的画像上,贺明生虽是商贾出身,画工却不差,这画上的逍遥散人与抱珠的形容几乎一致,个子高壮,浓眉虬髯,着缁衣、踏芒鞋,乍一看颇有些狭义之气。
贺明生一共画了四幅,其中一幅此刻正在金吾卫和彍骑手里,另外两幅则分别送到了两处城门,不出一个时辰,城里城外便会布下天罗地网,只要这道士露面,立即会被人捉拿。
“不查不知道。”
严司直在灯下对着书桌苦笑,“原来六个人里竟有三个人的姓氏是‘十二画’,卷儿梨的本名叫琼芩娃,萼姬本名姓覃,葛巾本名姓董。”
蔺承佑接过话头:“还有抱珠,她被人捡到时已是孤儿,被人买下之前一直没有名姓。”
严司直认真地加上抱珠的名字,顺手要划掉贺明生的名字:“看来此事与贺老板无关了。”
蔺承佑却说:“慢。”
严司直一惊:“怎么了?
难道贺明生也是用的假名?”
蔺承佑皱眉:“早先我已经令人去洛阳查过他的底细,他阿爷是洛阳巨贾,身份背景没什么问题。
但他毕竟是此楼的主家,无论是长期在小佛堂布阵法还是杀人后掩藏证据,他行起事来比楼中其他人要方便得多。”
严司直点了点葛巾的名字:“葛巾毁容之后总在房里养伤,论理更没有杀人的可能。”
蔺承佑思忖这道:“可她有杀人的动机。”
“动机?”
严司直讶道,“她连自己是被青芝和姚黄给害的都不知道,如何——”
忽然暗暗一惊,这仅是葛巾的一面之辞,也许她早就知道是谁害的自己,那晚却故意当众做出那样一场戏,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彩凤楼没人比她更恨姚黄姐妹了。
严司直惊疑不定:“那……看来只有卷儿梨和抱珠嫌疑最小了。”
蔺承佑却又道:“不觉得卷儿梨痴呆得有些过分了么?”
“你怀疑她是装的?”
严司直目光掠过逍遥散人的画像,“也对,今晚抱珠的话也证明了卷儿梨一直在隐瞒重要线索,但她一个胡人,怎会与越州的桃枝绣坊扯上关系?”
蔺承佑来回思量一番,走到矮榻前仰天躺下,两晚没合眼了,他委实乏得慌:“先不想了,横竖洪参军还没来,我先眯一会儿。”
刚阖上眼,外面就有人敲门。
蔺承佑没睁眼:“何事?”
“有人求见蔺评事,说有要事要禀告。”
蔺承佑想起抱珠,心里一阵腻歪,要事?
哪来那么多要事。
“不见,让她滚。”
“那人说他姓王,看样子挺急的。”
蔺承佑翻身下榻:“带她上来吧。”
衙役领命去了,过片刻又返回:“蔺评事,人来了。”
蔺承佑开门出去,果见滕玉意候在廊道里,她身上的襕袍是新换的,头上还像模像样戴着幞头,额头上满是晶莹的小汗珠,奇怪气息却很香洁。
他没闻出那是什么香味,乜斜她一眼:“找我什么事?”
滕玉意决定长话短说:“我觉得抱珠不太对劲。”
“哦?
怎么个不对劲法。”
“青芝出事那日,我曾叫她和卷儿梨到我房里唱曲。
我好奇青芝的死因,就向她们打听青芝的事。
当时我房里放着一碟樱桃脯,抱珠本来说得好好的,突然看见樱桃脯,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看见樱桃脯想起一件事。
我问她何事,她说她曾撞见青芝在樱桃脯里偷藏首饰。
“这话合情合理,我也就没起疑心,抱珠走后,我和绝圣弃智去小佛堂找五道,赶上世子回来,五道便向你打听案情,我觉得抱珠说的话是个重要线索,就故意在你面前提了提,世子似乎丝毫不觉得惊讶,可见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敢问世子殿下,抱珠是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起此事的?”
蔺承佑隐约猜到滕玉意在疑惑什么,那日他一发现青芝的尸首不对劲,就和严司职把楼里的人挨个叫去盘问,也就是那一次,他从抱珠口里听到了樱桃脯的事。
他说:“发现青芝尸首的那个早上她告诉我的。”
滕玉意道:“我奇怪的就是这个,她明明早上就与你说了这事,为何下午看到那盘樱桃脯会那样失态。”
有点意思。
蔺承佑琢磨了一下:“早上她不但对我说了,还描述得得极为详尽,论理再看到一盘樱桃脯,不至于一惊一乍的,除非……”
“除非让她失态的是别的事。”
滕玉意了然于胸,“她故意用樱桃脯和青芝做幌子,是为了掩饰自己失态的真正原因。”
蔺承佑来了兴趣:“所以抱珠当时在你房里做什么?
房中可还有别人在场?”
“除我之外,就是两位小道长了。
樱桃脯呈上来时,话已经快说完了,我让卷儿梨和抱珠给我奏一曲《采莲曲》,但卷儿梨刚起了个头,抱珠就像见了鬼似的,也就是被我一再追问,才有了后面那番话。
说实话,这番话天衣无缝,要不是凑巧得知她此前就详说过青芝的事,我压根不会起疑心。”
《采莲曲》……蔺承佑沉吟,这曲子是滕玉意让弹的,抱珠都开始弹奏了,失态应该不是为了这个。
“走廊外头呢?”
他又问,“有没有人恰巧路过,或是高声说话?”
滕玉意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
当时两位小道长也在,要不我回去再问问他们?
说完便不吭声了。
蔺承佑等了一阵,看滕玉意不往下说了,便道:“没了?”
滕玉意笑道:“没了。”
可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蔺承佑心里暗笑,就知道滕玉意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佯装不知情,回身要推门:“好了,这事我知道了,王公子请回吧。”
手刚挨到门框,就听滕玉意笑吟吟道:“世子请留步。”
蔺承佑故作惊讶回头:“王公子还有什么事?”
“世子也瞧见了。”
滕玉意和颜悦色,“我与楼中假母和妓伶打过不少交道,有些话她们未必肯跟你说,却会坦然告诉我。
就拿卷儿梨和抱珠来说,我连她们身上有多少伤痕都一清二楚。
有时候她们无心中的一句话,往往就是重要线索。”
蔺承佑假装听得很认真:“接着说。”
“住了这些日,我也听了不少闲谈,可不知怎么了,有些话明明就在眼前,偏偏想不起来,论理我记性不至于差成这样,想来想去,只能是喝了火玉灵根汤的缘故,真气在体内乱窜,脑子也乱哄哄的。”
“有点道理。”
蔺承佑一本正经地点头,“那王公子打算怎么做?”
“世子如有克化的药方,赶快告诉我吧。
“
他不想告诉她自己准备进宫弄玉颜丹,故意说:“药方?
什么药方?”
滕玉意奇道:“自然是克化火玉灵根汤的药方,目前嫌疑最大的这几个人,我都与她们都打过交道。
早些克化火玉灵根汤的话,我也能早些想起重要线索。”
蔺承佑低笑道:“滕玉意,真有你的,难为你绕这么大弯子,原来还是为了这个。”
滕玉意笑得灿烂:“这对你我都好,凶手狡诈异常,伶妓们各怀鬼胎,世子查了不少日子了,依旧毫无头绪,这当口若有个局外人想起一些关键线索,没准真相能浮出表面。
我刚才想起抱珠不对劲一事,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蔺承佑额角一跳。
查了不少日子?
依旧毫无头绪?
滕玉意这话什么意思,明晃晃把“藐视”写在脸上么。
笑话,她凭什么小瞧他,线索已经理得差不多了,真相近在迟尺,最迟明早他就会把凶手揪出来。
“我早就把克化的法子告诉你了。”
他一哂,“信不信由你。
滕娘子与其动些歪脑筋,不如算算还剩多少时辰吧,练不练功倒是无所谓,长热疮可就不妙了。”
说到此处,他回身推开门,又扭头睨着她道:“王公子还不走?”
滕玉意一阵牙酸,回身咚咚咚下了楼梯。
这几日大伙都急着找凶手,她也参与其中,本来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哪知蔺承佑冥顽不灵。
其实她倒不是非要走捷径,而是担心二怪随时会闯进来,她老怀疑蔺承佑有更好的克化法子藏着不说,故而有此一问。
若真有药汤,也就不必担心练不通了。
这下彻底死心了,看来只能不眠不休苦练了。
她在心里冷嗖嗖地笑:此仇不报非君子,蔺承佑,我们走着瞧。
蔺承佑一回屋就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某份宗卷,刷刷刷地翻了起来。
严司直温声道:“承佑,你刚才不是说要歇一会么?”
“不歇了。”
蔺承佑神情专注,翻完一卷又拿起下一卷。
严司直有些疑惑,为何突然不肯歇了?
他好奇看了眼房门:“刚才王公子来找你所为何事?”
蔺承佑若无其事要开腔,外头衙役奔上来敲门:“蔺评事,抓到那几位贩卖腐心草的胡商了。”
蔺承佑一凛,扔下东西去开门:“人带来了么?”
“暂时都押在大理寺。”
衙役擦了把汗,“这些人身上还有别的案子,寺卿说怕路上会出乱子,不让押到彩凤楼来,不过寺卿已代蔺评事审问过几位胡商了,就在半月前,彩凤楼的确有人向胡商买过腐心草,只不过当时胡商手里药粉不足,最后未能成交。”
蔺承佑一凛:“谁?”
衙役道:“葛巾娘子。”
严司直大吃一惊:“真是她?”
“葛巾娘子当时已经毁了容,自己并未出面,只托平康坊一位叫拓拓儿的泼皮帮忙牵的线,拓拓儿没买到药粉,又托人给葛巾娘子传话,葛巾娘子听了只说知道了,没说要再买。”
严司直愕然良久,缓缓点头道:“好啊,我们统统被这个葛巾给耍了。
承佑,就像你说的,没人比葛巾更想杀姚黄姐妹,她故意做出误会魏紫的那场戏,就是为了当众洗脱自己的嫌疑。
如今既查到她曾有意买腐心草,我们是不是可以抓人了?”
蔺承佑若有所思地踱了两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凭凶手的城府,会大张旗鼓地买腐心草么?
而且,即便葛巾有杀害姚黄姐妹的动机,田氏夫妇又是怎么回事?
比起姚黄姐妹俩,田氏夫妇才是凶手作恶的开端,只有弄明白凶手与田氏夫妇的瓜葛,才能解释那邪门至极的七芒引路印。
他摸摸下巴,思忖着要开口,楼下又上来一位衙役:“洪参军来了。”
蔺承佑眼睛一亮:“快请他上来。”
洪参军是万年县负责鞫狱和审案的法曹参军事(注①),县里的大小案件,首先需经他之手,凡有县里断不了的案子,再由他逐级往上报。
虽说官职不高,但在坊间颇有名望。
洪参军生得膀大腰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脸上的虬髯如上翘的铁钩,一口牙却雪白发亮。
他进屋后笑呵呵施礼:“田氏夫妇和容氏的案子都是卑职负责查办的,这是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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