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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桃花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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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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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相许,概不赊账。”

    我把草纸收了回来。

    从前白衣真人那一句仙谕,让想做国君的世子们自幼便同我交好,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虽然我觉得,他们也未必是真正喜欢我。

    这本该是一桩难过的事,可我只懂得该难过,却又不能真正难过。就如同雪花的死,我知道我该像贺连慕一样哭一两声才符合常理,可我着实哭不出来。

    于是困扰我的问题,从情为何物变成如何该哭,困扰着困扰着,我便真的困了,将书本摞得高高地挡在身前,打算闭目养神。临睡着之前,我还不忘含含糊糊嘱咐贺连崇:“博士若过来了,记得叫醒我。”

    然而当我再次醒来时,台上的博士已换了一位。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裘狐披肩,我捏着领子坐起身,发现方才被我压在手臂下的草纸已在贺连崇手中,上面写写画画多出许多看不懂的字符。

    “睡醒了?”听见响动,贺连崇停下手中的笔,一贯散漫的眉眼多出几分认真的意味,“我方才想了想,你不懂情为何物,或许是患了某种病症。”

    我有一瞬间的呼吸不畅。

    贺连崇的确通些岐黄之术,有时太医院都无法诊断的顽疾,都能被他一眼看出来。我一扫脑门的瞌睡,忐忑地支起下巴等他的下文。半尺外,他轻飘飘瞥我一眼,斜了斜嘴角道:“只怕是……”

    我凑近两分,看了眼三排开外并未注意到我的鲁博士,压低声音道:“什么?”

    他若有所思道:“爱无能。”

    “……”

    不知贺连崇是玩笑还是认真,我倒是当真想过,是不是的确患了某种隐疾,才缺失了感情这个玩意儿。可我翻遍了宫中秘藏的所有医药典籍,也不曾找到关于此项的一丁点记载,当然,我也不曾问过太医,我怕当我问出“李太医啊为什么我对世子们都没有爱慕之心呢”,下一刻他们就会去王上面前参我一本祸乱内宫。

    如今,在国君问我对哪位世子有爱慕之心时,我也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前思后想半晌,我终于犹豫开口:“其……”

    国君:“祁颜?”

    我一愣:“其实……”

    我正在思考应该如何说下去时,被五色琉璃屏风隔开的内室里陡然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我直起身看过去。国君干咳一声,仓皇起身走进内室,片刻后又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崇儿眼下出使羌国,后日才归家。”他又望了望房梁,“九儿,姻缘乃是头等大事,你先暂且退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我依言告退,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

    谁知不过一夜,我要嫁给贺连崇的消息已如春日的阴雨,绵延至宫中的每一个角落,连冷宫都没有放过。

    贺连崇,字祁颜,大齐的二世子。不同于其他几位世子的野心勃勃,他一向寄情于山水,又喜参佛悟道,听闻从来不收徒的白衣真人已经将他收在名下做关门弟子。而他穿衣向来喜欢素色,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像画中俊雅的仙人。

    传言说我要嫁给贺连崇,听起来简直就像我要去亵渎一幅名家的水墨画。

    宫中的消息一向传得快些,今次却格外快。预感接下来宫门将要被踏破,我先一步做出反应,对外称病,闭门谢客。果然不过午后时分,已有各宫娘娘送来各式补品吃食,表面探望,实则借机打探消息。后院的库房又堆成了山,桑俞一边感慨我的人缘颇好,一边问我有何打算。我想了想,说了句,随缘。

    但缘分这回事,如果再随,怕是会随出洞房花烛。

    至于桑俞说的人缘,同样很难定论。我自小便被送去学习各种礼乐书画,但向来比其他帝姬都顽皮一些,不喜欢舞文弄墨,反而更向往市井的自由,常常微服出宫去集市闲逛。而国君对此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个默许的态度。

    听闻不止一人劝过国君,万不能对我如此偏颇,不然日后我一定恃宠而骄,又举了些历代红颜祸水的先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企图将我赶回决明山。

    国君回了他六个大字:多行善,多积德。

    亦有不少嫔妃私下都说祺福帝姬到底是外面捡来的,没有皇室高贵的血脉与教养,却偏偏生得骄纵,真不知国君还把她养在宫里是为了什么。后来这些话传到国君耳中,当夜便将传话的嫔妃打入冷宫。自此,我在宫中再没有听过类似的传言,相反,同我亲近的宫人倒是越发多了起来。

    我能看出世人是否是为了讨好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

    这委实让人不知所措。

    四月初八,国君去玉沃山行猎,除过随行的世子、大臣外,竟破天荒地带了宫中所有女眷。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其中只少了两人。一人是我,国君念我风寒未愈,特准我在宫中静养。一人是祁颜,因他一向不喜这些激烈活动,所以告假并未随行。

    而后,国君再一琢磨,又将我送到祁颜府中,美其名曰,怕我独自一人在宫中烦闷。

    圣旨颁下来的那天,桑俞悄悄同我道,国君这番举动,其实不过是让我同二世子培养感情。

    我说桑俞你近日越发长进了,连国君的心思都摸了个通透。她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说古往今来野史里都是这样写的,末了告诉我,主子,多读书,读书使人进步。

    我:“……”

    因平日里一向喜简,我搬去世子府时也只带了两个包袱外加一个桑俞。可自从进了世子府的大门,一连三日,我连祁颜的半片人影都未见着。据年迈的管家沈伯说,二世子出门前特意交代,平日里下人如何待他的,就要如何待我,甚至还留下贴身侍卫季末护我周全。

    我倒是头一遭来祁颜的府邸,起初觉得新奇,便到处闲逛,然闲了三日,逛遍了府中每一处亭台楼阁,甚至连哪一处有何种形状的木石也记得清清楚楚。待我再坐回院中的石凳,望着了无人烟的世子府,头一遭觉得,祁颜的生活,也着实无趣了一些。

    于是,趁着福伯不备,我溜了。

    可待我才翻上墙头,看到蹲在另一棵树上的季末时,才终于明白,祁颜之所以留下他,护我周全是假,限制我人身自由是真。

    眼看季末大有一副要长跪不起的架势,我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既然我不能单独出府,那你便带我出去。我要见贺连崇。”

    季末眼中闪过诧异神色,再次重复道:“主子正在逍遥楼。”

    “他就是在天上,你也得找个风筝把我放上去。”我猛地一拍石桌,正色道,“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民间有句话,似乎叫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什么猫的。许是从未见我动过怒,季末思索良久,竟然破天荒应了声“遵命”。

    当我收拾妥帖,终于堂堂正正地从世子府的正门出去时,桑俞扯着我的衣袖,无不仰慕道:“主子,您方才实在太有魄力,都快把桑俞的小心脏吓出来了!”顿了顿,双眼冒出桃红色,“主子想方设法都要出府,一定是想二世子了对不对?”

    我脚下一个趔趄,摇了摇头。

    桑俞不解:“那主子为什么一定要见二世子?”

    我摸了摸鼻尖,仔细想了想道:“因为一个人在府里,实在太无聊了。”

    “……”

    一番折腾下来,竟已过酉时。彼时暮色四合,皇城中一片热络,沿街的小贩不住地叫卖,两旁的商铺已有不少掌起了灯。几个孩童捏着糖葫芦从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跌了一跤,却也不哭,手举得高高的,看着红彤彤的果子不住地笑。我将他扶起来,眼看他推开我的手跑远,嘴角竟不自觉地扬了扬。

    算起来,我也有数月未出宫了。路过一户茶摊,无意听到几个茶客在谈论出使羌国之事,听闻二世子自请为使者,令羌国国君颇为不满,直言派一位闲散世子前来,是不是看不起他们羌国。此行本是交涉两国边境的叶城归属,眼看大有谈崩之势,却被二世子三言两语轻飘飘化解,顺利夺回叶城。

    在座无一人不感慨,二世子足智多谋、能言善辩,看似闲散,实则心系江山社稷,果真为大齐之福。

    我在旁边“扑哧”一声笑,几个茶客恶狠狠看过来,我赶忙低下头拉着桑俞溜之大吉。

    走出一段,桑俞问我:“主子,你方才笑什么?”

    我左右打量半天,才小声道:“你知道二哥出使前是如何同王上说的?”

    桑俞摇头表示不知,我挑了挑眉,继续道:“他说,羌国玉露山风景秀丽,此时正是赏景的不二时节,若能得空,便顺道去羌都谈谈叶城之事。”

    “……”

    夜市没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唯一新奇的是今夜似乎是个什么节,街上相较平日更为热闹,不少姑娘手中都提着花篮或是花环,最不济的也拿一枝当季的鲜花。

    在宫里,一年中正经过的不过十余个节日,但民间不同,凡是能搞出些花样的日子都被百姓争相传诵,用来填补无聊的生活。

    我才要去寻个什么花来装装样子,在前面领路的季末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住脚步。我未留意,便一头撞在他身上。撞完之后抬起眼,我才发觉方才看姑娘们看得太兴起,竟不知何时已到了一片开阔水域,四周是蜿蜒的水廊,廊中立了方案几,几边坐了个着白衣的男人,男人手中闲闲握了卷书,书旁搁了通体黢黑的木叶盏,盏边放了一把微微泛蓝的剑。

    水域我不认得,水廊我不认得,案几我不认得,可这男人我却认得。我倒退了一步,又倒退了好几步,也不顾同样呆愣的桑俞和季末,转过身拔腿就跑。

    但着实是我见识太浅薄,能从贺连齐眼皮底下逃走,其难度不亚于砧板上的鱼再跳回鱼篓。还没绕过第一个弯,已听身后有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来:“九辞,我才离开宫中不过几个月,你倒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

    我惊出一身冷汗,假装没听到一般,脚下的步子迈得更急,恨不得要飞起来。然还没看到第二个转弯,那道声音已再度响起,而且听起来,似乎比方才更近了些。

    “是你自己停下,还是我过去捉你,九辞,你自己掂量着办。”

    饶是我仍然妄想装傻充愣,却也听出话里的威胁,索性放弃奔跑,视死如归般转过身。鹅卵石铺陈的小径,一袭白衣常服的贺连齐站在尽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近来事多,我竟忘了,国君去围猎时,贺连齐已在平澄关驻军三月,只待一击将作乱的外族逼退。

    我抚了抚额,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古人诚不欺我。

    六位世子中,除了贺连崇,便数贺连齐与我交情最深。为什么要用“深”字而不是“好”字,只因在其他宫人忙着与我套近乎的时候,只有贺连齐在不断打压我。

    我五岁时,曾在国君的生辰宴上献歌一首,往来宾客百余人,无人不夸赞祺福帝姬歌声乃天籁。只有被奶娘抱着的贺连齐,在台下奶声奶气地冷冷说道:难听。七岁时,我画了平生第一幅画,在夫子夸我画得惊为天人时,被路过的贺连齐一眼瞥见,旋即不屑道:难看。此后种种不再累述,只是在接连的夸赞和批判中,我逐渐树立起正确的审美观,于是意识到,我确实不适合唱歌,也不适合作画。

    不过换个角度想,若不是只有贺连齐肯说真话,那我一定会在唱歌和作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那么百年之后,世人看着我的画作,也许会突发奇想开创绘画史上的新流派——鬼画符派。

    大齐的六位世子中,贺连齐排行第五,算起来比我还要小上几月。然人不可貌相,亦不可以年岁论人。我还在宫中逗猫的年纪,贺连齐已在战场征战无数,且战功赫赫,赢了不少刁钻的战役。跟过他的将士都说,将军用兵奇且险,不按套路出兵,经常打得敌人措手不及。国君亦说他是天生的将才,我却觉得战无不胜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佛家讲众生平等,其实人生也是一样,在这一厢全胜,必然会在另一厢受挫。

    唔,也大抵是因为我太悲观,所以在看到贺连齐的时候,第一时间是想要逃走。

    水畔的锦鲤竞相游来,翻搅出层层叠叠的水花,似乎在等着谁投下吃食。我不着痕迹地后退半分,以便掩盖自己在躲着他的这桩事实:“论辈分,你似乎该喊我一声皇姐。”

    贺连齐走近几步,微微垂眼看我:“你与我同年,只是册封的日子比我早一些便让我喊你皇姐……九辞,你是不是有些不讲道理?”

    “怎么是不讲道理,我从决明山上被王上抱回来时你才出生……”意识到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及时收住话头,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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