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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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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海月空惊人两处(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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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嫁给别人?!我的孩子,已经弄死一个还不算,还要认别人做爹?她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点都没有!我那么喜欢她……”裴益激动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女人的眼泪固然叫人怜爱,但男人的呜咽更叫人心生悲凉。父亲去世的时候裴益还小,还不懂发生了什么,是哥哥嫂嫂把他带大。在外头受了别人的欺负从来不会喊疼流泪,只会想办法报复回去。除了家人生病,裴益几乎不会为任何人流眼泪,包括他自己。这个弟弟,不算什么好人,却有颗赤子之心。认定的事情便是至死不渝,谁都劝不住。

    裴仲桁给弟弟擦掉眼泪,心头却是疑惑,“你怎么知道她怀了孩子,怎么肯定就是你的?”

    “我出酒店的时候听到别人说的。”

    “什么人?”

    裴益有些茫然,因为他当时太震惊了。“是一男一女在说话。那女的说南漪是被逼嫁给江启云的,她怀孕了,坐胎的日子我同她在一起过,不是我的还是谁的?”

    “是什么人?”裴仲桁又问了一次,直觉这事有些蹊跷。

    “我不知道。就记得那个女的眼角有颗痣。”

    裴益不想再说话。麻药失效了,断肢的痛铺天盖地的袭上来,额头上全是冷汗,只能咬住牙拼命忍着。但断手的痛也痛不过心里的痛。

    裴仲桁知道这个弟弟有时候固执的可怕,便也不在这细枝末节上同他纠缠。“不管怎么样,先把身体养好。母亲和大哥那里,我先瞒着。”

    裴益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见裴仲桁要起身去换衣服,他突然轻声说:“哥,你不要像我一样,不要喜欢上什么女人。太难受了。”

    裴仲桁仿佛被他触动了心事,心微微痛了起来。

    刚出了门,泉叔过来低声回禀,“九姑娘来了,在客厅。”

    裴仲桁觉得心累,点了点头,衣服也来不及换了,随泉叔去了客厅。南舟一见他迈进房间就站了起来。他眉头锁着一点愁色,眼下发青,神色倦怠,可见是忙碌到现在。

    省却了客套,南舟直接问:“四爷他怎么样了?”

    裴仲桁有点意外她会特意来问裴益的事情,但心思一转,还是猜到她其实是为了南漪而来。

    “命是保下来了,只是手……”他没再说下去。裴益的手本来是保得住的,他牺牲一点尊严或金钱是保得住裴益的手的。只是裴益太冲动了。

    南舟虽然讨厌裴益,但这会儿却什么恨意也提不起来了。两家人这样一段恩怨纠缠到现在,越发说不清楚了。她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时语塞。

    裴仲桁倒是突然问起:“南漪有了身孕?”昨夜看她身段窈窕,确实没瞧出来是怀孕的样子。

    南舟也是一怔,这事她根本不知情。她摇摇头,“我没有听南漪说过。”

    这事情就太蹊跷了。如果南舟都不知道孩子的事情,那么也就只有江家的人才知道了。但南漪昨日穿了三寸的高跟鞋,倘若江家人知道她有身孕,怕不会叫她这样穿。所以知道这事情的人,只怕同南漪比他姐妹俩更亲近。他心里琢磨着,手背在身后,默默地捏着关节。

    “南漪是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同你说?”

    “是吧?”南舟其实也不大确定,她有时候也不清楚南漪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吗?”

    南舟想了想,“好像有位姓程的朋友,南漪有时候叫她程姐姐——二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然后南舟忽然想起来,姓程,怕不是江夫人娘家的人?

    裴仲桁摇摇头,没有说话。

    南舟见过他,心里算是踏实了一点。裴仲桁看上去还算平静,并没有要报仇雪恨的迹象。她最怕的确实是江裴两家相斗,南漪会受到牵连。南舟知道自己有些自私,心生了愧意,“二爷也别太操劳了,要是铺子上有什么要帮忙的事情,尽管差人去叫我。我这一阵都不跟船。”

    裴仲桁仿佛还在沉思,等她话音落了很久方才“嗯”了一声。

    只是裴仲桁并没有去寻南舟帮什么忙,报纸上也没有这件劫持新娘的新闻,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静水无波的日复一日。

    这日船进了港,南舟跟着船工一起做了粗检,又看了航行日志,一忙又忙到了深夜。她正要下船,小庆从甲板那头跑过来,“九姑娘!”

    南舟驻足转身,“怎么你还没下船呢?”

    “我在整理茶水间的东西,有点事情要跟九姑娘拿主意。”小庆年纪不大,可是手脚勤快,人本分、脑子又聪明,茶水间的事情南舟都交给他管。

    “这是上回采买的茶,不过因为回航的时候遇上暴雨,回潮发霉了。九姑娘,这些茶很贵,扔了太可惜了。要不就把这些茶再晒晒,留给三等船舱里用?以前的船上都是这样做的。”

    南舟脸色一沉,“茶坏了就丢掉。就算三等船舱不用好茶,也不能拿变了质的东西糊弄人家。万一客人喝坏了肚子,追究起来就更得不偿失了。”

    小庆红着脸点头。南舟知道他是想替东家省钱,出发点是好的,便缓和了语气,“咱们不管别的船是怎么做的,在咱们船上,不管买的是多少钱的船票,都要一视同仁。”

    小庆忙点头说“我知道了,九姑娘。”

    南舟看了看存单,处理掉这批茶,就得赶紧补充新茶了。她想了想,对小庆道:“明天我去茶庄里定货,回头叫他们送过来。你快点回家看妹妹吧。”

    小庆嗯了一声,笑着跑走了。

    南舟下了船在码头上走了一会儿,湿冷的风吹得骨头冒着冷气。她害怕突然静下来,因为人一静就会胡思乱想。想起去年夏天,她站在这里撕碎了船票;想起江誉白在她头顶撑起的一把伞,给她遮风挡雨;想起他清亮的声音含着笑叫她“小帆船”。

    她苦涩地笑了笑,其实她一直没告诉他,水上的人很忌讳人说“翻”的。她失去了桅杆,再也张不起帆来,只能无边无迹地飘着。他们也见面的,只是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相处的小心翼翼,都是报喜不报忧。他们会在公园里散步,但大多数时间在酒店里。外面的世界太冷了,所以需要一个温暖的角落彼此慰藉。每一次都像是最后一次见面,那么用力,直到力竭。可是真的这样一辈子吗?他们都不敢问对方,因为谁都没办法回答。

    她望了望前面的路,那么远、那么坎坷。可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啊。她紧了紧斗篷,重拾了心情迈步离开。

    第二日南舟坐车到了裴家茶庄,她从前在通平号做经理的时候同不少掌柜都熟络了。并不是裴家茶庄的茶怎样价廉,而是她见过裴仲桁检货,她就知道市面上不会再有比裴家铺子里更质优价廉的东西了。她自己也同他一样,尽量做到质优价廉,倘若做不到价廉,那么价高质更要优。

    二掌柜见南舟进了铺子,笑着从柜台后拱手相迎,“九姑娘稀客!”

    南舟把来意说明,二掌柜请她到后堂详谈。在等人送样茶的时候,听见隔壁两个伙计在说话。南舟开始没留心,后来才注意到是在说裴益。

    “你说四爷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码头上都是万林哥在管事。”另一个说。

    “那四爷去哪儿了?”

    “这可就不知道了。有人传是四爷碰上了仇人,废了一只手。你也知道,四爷那枪法刀法,没了手还得了!”

    “会不会想不开?”

    “不能吧,听说大春姑娘也不见了,谁想不开还带个丫头?”

    “那就是被仇家……”后面的声音更低了,但伴随着一声低呼,不知道说了怎样惊骇的事情。南舟的心也高高提起来,二掌柜显然也听见了,变了脸色。他大声咳嗽了一声,隔壁的人顿时禁了声。

    南舟定完货,想着那两个人的话,心里总是不踏实。裴益失踪难道是江启云做的?但江启云若杀了裴益,裴仲桁怎么会善罢甘休呢?十姨太上回看了南漪回来,南舟一问,果然是有了身孕。再联想上回裴仲桁的话,她越想越觉得蹊跷。心里七上八下的,最后想了想,还是去了裴家。

    刚下了车,付了钱给车夫,南舟就看见泉叔从宅子里出来。门口停着车,是要出门的样子。

    泉叔看见了南舟,走到她面前客气道:“九姑娘,是来找咱们二爷的?”

    南舟点了点头。

    泉叔面露愁色,“不巧了,我家二爷这会儿住院了,我正要去医院看看他有什么吩咐。”

    南舟诧异极了,“二爷住院了?”

    南舟随着泉叔去了医院。到了病房门口,见医生在查房,她便在门口站住。查房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尉文。他正在叮嘱裴仲桁注意事项,而裴仲桁似乎并没听进去,不过敷衍地点头。陆尉文技无可施,只好又对站在一旁的万林交代了一遍。

    等到确定了万林都记住了,陆尉文这才带着护士走出病房。看到南舟时,陆尉文颇有些意外,还是惯常温雅的同她招呼,然后叫护士先去下一间。等人走远了,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南漪婚礼那天,我正好有一台手术,没来得及去给她道喜……”

    南舟忙安慰地笑了笑,“没事的,陆医生你不用放在心上。你送的礼物南漪收到了,她说很喜欢,也记得陆医生的帮助,她说会继续看书,不会荒废从前的学业的。”

    陆尉文很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告辞离开。南舟心里也有一丝遗憾,她能感觉到陆尉文对南漪的喜爱,只是可惜他们没有缘分。

    病房里泉叔已经同裴仲桁汇报完了家里和生意上的事,又找他拿了些主意,得他吩咐后就回去了。南舟耐心等裴仲桁交代完事,这才走进去。

    万林见她进来,道声“我去给九姑娘倒杯茶。”然后自动退了出去。

    裴仲桁刚才就看见她了。一片灰沉沉的心底,终于有了一点亮色。他有些无力地对南舟抱歉道:“怠慢九姑娘了。”

    南舟摇摇头,走到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我不知道二爷病了,就这样空手过来。”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笑容很倦怠,“九姑娘不用客气。老毛病,一入冬就容易犯。”

    中间有一阵沉默。南舟也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跑过来未免有些莽撞,但当时一听说他病了,也没做他想就跟过来了。

    “我……”

    “我……”

    两个人突然同时开了口,都怔了一下。然后裴仲桁抬了抬手,叫她先说。

    “我无意中听人说四爷不在家了?”她尽量婉转。

    裴仲桁捏了捏眉心,“看来家里头嘴巴不牢的人还不少。”

    南舟怕他误会,忙解释“我怕是江家……”

    “跟江启云没关系。”裴仲桁淡淡地打断她。看她松了口气的样子,明白她又是为了南漪而来,心底涩意难挡。

    “我正要跟九姑娘说这事。老四突然离家了,我也一直在找他。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在宜江附近见到他了,我准备过去瞧瞧。临时买票怕一时买不到一等舱,麻烦九姑娘帮忙给我腾挪一间出来。”

    南舟点头,“这个容易。”

    临近年末,客流量比往常多得多。南舟第二日一查,果然一等舱都已经满了。她想了想,叶允明那间舱房平时都空着,这趟船也没见他招呼,便交代了小庆回头直接把裴仲桁领到那间去。

    南舟这几日就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本不打算跟船。但船期前叶允明忽然找到她,说有一批货会从南岳上船,因为比较贵重,所以请南舟务必多多关照。叶允明的货位一直没有空过,她看过入货单,多是药材生丝之类的寻常货品,也不见他特别交代。但这回他亲自交代了,可见是极贵重的物品。南舟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跟过去。

    船行了一日,处理完船上各种大小事务,又调解了两件纠纷,到了晚上南舟才闲下来。嗓子发酸,太阳穴也隐隐作痛。洗漱好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虽然人很倦怠可又怎么都睡不着,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有很多人同时在她耳边说话。辗转反侧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到到甲板上走走。

    到这时候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睡下了,船上走动的基本都是船员、船工。江风寒冽,她连打了几个喷嚏,总算是感到鼻子通畅些。她趴在护栏上,把毯子裹紧了些。江清月净,想起那时候和江誉白一起到湖心亭看月亮,想起他第一次吻她——仿佛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扶着栏杆顺着船身慢慢走了一圈,心想着走累了,回头就能睡得沉些。她刚转到船身的另一侧,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艘木船从支流的河道里往江心划。南舟吓了一跳,这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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