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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得以保存四百年的梦,那个记载着他们点点滴滴的梦,从相遇时的漫天桃花,到养伤在床时的悉心照料,再到打擂台时的惊心动魄,最后是鞭炮锣鼓的大婚上,他与她拜过天地,成为夫妻,在新房里同饮了交杯酒。
她穿着红嫁衣,美得如枝头上的灼灼桃花,绯红着脸,不胜娇羞,对他比着最动人的手语,那是只有他们才懂得的缱绻情话
不弃,不离不弃,他们要相守一世,不离不弃。
十二月,岁更始,可长歌可醉饮,唯不可离去。
彼时悠长的歌谣还历历在目,但那个梦,那个在脑海里记了四百年,承载着他最后一丝念想的梦却被人吞了,吞得渣都不剩。
沅梦哆嗦着小腿,目瞪口呆地看着金不弃一边咬牙,一边落泪,他胆战心惊,又满心愧疚,但此时更想做的是撕心裂肺地吼出来
哭了,金不弃,金不弃……他娘的居然哭了!
“我要杀了你!”
一声怒吼划破长空,惊起飞鸟四散,沅梦眼疾手快地撒腿就跑,身后金不弃血红了双眼,衣袍鼓动,穷追不舍。
沅梦心跳如雷,嘴里鬼喊鬼叫着:“大鹏兄你冷静点,冷静点……”
他知道金不弃又“发作”了
他们一路向西的这段时日里,金不弃统共发作了四次,第一次发作时把沅梦吓了一大跳。
那时正值月黑风高,金不弃像变了个人似的,双眼血红,暴躁得像个要吞噬世间一切的恶魔。
沅梦识时务地弹起三尺高,躲在树后避得远远的,他只见金不弃长发飞扬,神似癫狂,站在月影下,以手做刃,对着自己的脖颈一段猛砍。
“砍死你,砍死你……”
沅梦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本想趁机逃跑,却没跑几步又于心不忍,啐了口唾沫自认倒霉地掉头回去,他还真怕金不弃发起疯来会把自己“砍”死!
等他回去时,金不弃已经昏了过去,遍体冷汗,他对着那身金袍做抽鞭状,凌空抽了几下过过干瘾后,又叹口气,认贱地去查看他脖颈上的伤口。
金不弃却陡然睁开眼,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
“你怎么又回来了?”
沅梦身子一颤,不由暗自庆幸,这金不弃就算发疯时也什么都知道,恐怕他不主动回来也是逃不掉,对上那双锐利的眼眸,他不由干干笑了两声。
“梦都还没给大鹏兄造出来,如此一走了之,小弟,小弟岂不是太无情无义?”
金不弃脸色苍白,唇角缓缓扬起,却是一下捏紧沅梦的手腕,似笑非笑道:“那你方才在做什么?”
如今撒腿狂奔,沅梦心思急转间,已知金不弃又发作了,这时的他六亲不认,逮谁灭谁,万万不可招惹,只有避得远远的才为妙。
“不齐,不弃……”沅梦捏着嗓子,一边逃命一边学夭夭曾比过的话,想唤回金不弃一丝理智;“十二月,岁更始,可长歌可醉饮,唯不可离去……”
林间风愈急,声愈急,金不弃长发四舞,瞳孔血红,就在沅梦以为自己要被捉住时,一声熟悉的猫叫由远至近,掠飞而来
沅梦激动地都快哭了。
“斑驳,斑斑……”他嘶声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目眦欲裂:“斑斑你快走!快走啊!”
八)
沅梦从没见过斑斑那么勇猛的模样,在他心里,斑斑永远是那么一只自命清高,慵懒不屑,睥睨天下,傲视群雄……并且好吃懒做的大花猫。
但现在,他瞠目结舌地看着斑斑越变越大,亮出锋利的牙,像座小山似地护在他面前,神勇无匹地对抗着发狂的金不弃。
这一刻,沅梦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他只能说,他生生从一只猫的身上,看见了万兽之王的气魄。
将金不弃困在了阵法中后,斑斑把沅梦叼到了背上就跑,他离开百灵潭出来找了沅梦许久,此刻终于找到,语气却是恼恨不已,带着从未有过的异常:
“你怎么会招惹上他,怎么会招惹上他?!”
沅梦骑在他身上一颠一颠的,晕头转向:“你,你认识他?”
还不待斑斑回答,身后的阵法里忽然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呼,沅梦回头一看,只见金不弃被困在阵法中央,又开始疯狂地“砍”自己的脖颈,脖子上转眼就骇人地红了一片。
沅梦看得心惊肉跳的,唯恐下一刻金不弃的脑袋就会掉下来,他咬咬牙,把斑斑的皮毛一揪,硬生生地掉转头回去:“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斑斑脚不停当,挣扎着不肯扭头:“那是个死阵,我趁他发疯时好不容易才能制住他的,大火即刻就会烧起,什么都会烧得一干二净,你和那大魔头无亲无故,犯不着为了他去冒险!”
沅梦听了更加着急,贴在斑斑的耳边大声吼道:“我还欠他一个梦!”
像有什么在心口不住跳动,那些一遍一遍造过的梦在脑海中不断闪烁,桃花、长风、歌谣……沅梦头疼欲裂,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他不由分说地按住斑斑,竟如有神助地勒住了他奔跑的脚步。
当他骑着斑斑风一样地奔回去时,大火已经熊熊燃起,金不弃困在火中,痛苦地嘶声凄唤,沅梦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要斑斑停了阵法后就冲了进去。
热浪迎面扑来,那一瞬,沅梦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力量挣脱束缚,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像源源不断的清泉,涌入他的体内。
而在这同时,他身下的斑斑也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双有着万兽之王气魄的眼眸里,刻满了对命运的绝望与不甘。
红光大作间,汹涌的火龙受到强大的冲击,宛若碎成了漫天桃花,纷纷扬扬地洒满了大地,绝美震撼。
本正发作的金不弃仰头一看,瞳孔皱缩,难以置信
“斑修,白虎斑修!”
他脱口而出,只见半空中的斑斑褪去浑身的花色,瞬间变幻成了一只纯白的老虎,而他背上的沅梦也紧接着发生变化,仿佛那褪下的花色全部聚集到了他身上,在阵阵光芒中萦绕在了他额间,汇成了一道鲜艳的桃花印记。
漫天桃花中,那个身影骑着白虎,冲破火龙,像当年的夭夭一样,披荆斩棘,从天而降地来到了金不弃身前。
金不弃震惊莫名,双手激颤,湿润了眼眶,在周遭包围的热浪中喊出了那个他魂牵梦绕了四百年的名字。
“夭夭,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九)
十里春风不如你,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世上就没有了春风谷。
故事停在那一年,最好。
那一年,金不弃打下了擂台,赢得了夭夭。
那一年,桃花开满了山谷,一切还是欢天喜地的模样。
夭夭穿上了红嫁衣,与金不弃共结同心,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成为了一生一世的夫妻。
但一生一世,竟是那样短。
在洞房花烛夜时,金不弃“原形毕露”,不,确切地说,是他太过欢喜,一时心神松懈,未压制住体内的魔性,叫另一个“金不弃”跑了出来。
夭夭和春风谷的人都不知道,其实金不弃本就是一只双头大金鹏鸟。
生来便有两个头,两种性格,两方思想。
他们可以说是“兄弟”,也可以说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他们心灵相通,彼此相依,有着世间最微妙的关系,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吞噬对方,独占身体。
金不弃曾对沅梦说过,若是早些年的他,即使他不吃他,“他”也会吃了他!
这个“他”,指的就是他双头中的另一头,生来带着魔性的另一个“金不弃”。
这个“金不弃”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压制住的,更像这具身体里的一缕邪念,狡猾、自私、狠毒……可怕到就似一个真正的恶魔,叫同为一体,相对温良,主宰身体的那个金不弃都不寒而栗,只想彻底摆脱“他”。
就在那一晚的洞房花烛夜,主宰身体的金不弃一时松懈,没能压制住邪恶的“金不弃”,叫“他”跑了出来,打昏了白虎,重伤了夭夭,残忍地将真相剥开在了难以置信的夭夭面前。
他一步步将她逼到角落,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无比扭曲,他说:“你当真以为我想娶你吗?别做梦了,我不过是想得到你春风谷的镇谷法器!”
传说中春风谷的镇谷法器是一片桃花刃,至柔至坚的神奇力量,能够帮助双头共身的大金鹏鸟分开彼此,幻出新形,不再拘于一体。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两个金不弃头一回达成共识,来到了春风谷。
主宰身体的金不弃性情孤傲,向来在天地间独来独往,不将万物放在眼中,他本想硬闯春风谷,抢得那镇谷法器,却不料小觑了那谷前的阵法,不仅没有找到法器,反为那阵法所伤,浑身是血地倒在了恰巧经过的夭夭面前。
夭夭绝不会猜到,当时血淋淋的金不弃,与她四目相接时,脑海里想的不是别的,而是奋力一击,还有几成把握能够杀了她。
所谓的一见倾心,漫天桃花下的美好初遇,一切的一切,通通都是骗人的。
那是带着魔性的“金不弃”在事出变故时,临时狡猾改变的计划,“他”与主宰身体的金不弃商量,不若将错就错,利用夭夭的善良与纯真,先在春风谷安顿下来,然后慢慢找寻那镇谷法器,最终成功得到那片能将他们彼此分割的桃花刃。
于是,一场披着含情脉脉的外衣,内里却满是阴谋算计的局,就这样在纷飞的桃花下开始了。
金不弃一面养伤,一面借着夭夭作掩护,暗中寻找那镇谷法器,但无论他如何找寻都寻不到,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潜入春风谷的祭坛,在阁楼的顶层里无意中翻到一本手札。
手札已经泛黄破损,带着神秘久远的气息,记载着春风谷曾发生过的桩桩历史,联系起那上面隐晦的只言片语,主宰身体的金不弃大致猜到,那传说中的桃花刃可能与春风谷的历代圣女有关。
带着魔性的“金不弃”趁机进言,说要更加亲近夭夭,从她身上得到桃花刃的秘密。
于是,金不弃开始一步步取得夭夭的信任与芳心,在朝夕相处间叫夭夭彻底坠入了这张早已铺好的情网中。
但有些东西,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
她对他比着手语,说不会弃他于不顾,她骑着白虎护在他身前,对那些包围住他的居民说谁想成魔?谁又愿被天地所弃?
她全身心地照顾与信任他,他与她见第一面时脑中起的是杀意,她眸中泛起的却是无言的温柔。
他从没见过她那样的女子。
或许是他见过的女子本来就少,他一向独来独往,独欢独苦,独生独死,老天爷除了多给了他一个头,一丝他万分不想要的邪念外,对他别无仁慈。
但自从来了春风谷,身边多了口不能言,但心如明镜的夭夭后,他忽然觉得,这是不是老天爷善心突发,额外给他的恩赐?
他带着夭夭飞入云中,唱着嘹亮的歌声,无忧无虑,那一刻,他有些恍惚起来,是否假戏做久了,竟也会成真?
他拼着性命去打擂台时,看到角落里夭夭眸中的泪光,竟也一时分不清,他的奋不顾身究竟是为了得到法器,还是发自内心地为了她?
他身体里的魔性“金不弃”疯狂地叫嚣着,你疯了吗,快下去,想接近那哑巴圣女用不着搭上自己,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但他已停不下来,他望向夭夭,血珠子滑过长睫,浑身都在痛,但心里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那一瞬,夕阳洒在他身上,他的念头忽然简单而纯粹起来,他要赢,他要得到桃花刃,他要娶她
不是利用,不是欺骗,只是用桃花刃将他与那丝邪念分割开来,以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去娶她。
他要和她相守一世,不离不弃。
他想有个家,在这天地间有个家,仅此而已。
但他却没有提防到最后,洞房花烛夜时,他对她问出桃花刃的秘密,她毫不疑心地全盘相托,竟激得他体内的魔性“金不弃”跑了出来,酿成了一场滔天祸事。
原来那镇谷法器不是藏在别的地方,而是就封印在夭夭的额间,正是那片鲜艳欲滴的桃花印记!
春风谷的圣女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印记,拥有着至柔至坚的力量,是春风谷的守护象征。
但就在那一夜,这个守护破灭了,与世无争数百年的春风谷被鲜血染尽,尸横遍野,火烧漫山。
而犯下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彼时魔性发作,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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