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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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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少年的他(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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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语湉放下筷子,看着他们那一桌。

    宁凛脸上没什么表情,轮廓在灯下越发清晰,已看不太出少年的痕迹,甚至还带了种枯萎凋零的暮气。

    他与匡语湉对望了一眼,而后转开了视线。

    徐槿初皱眉:“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

    匡语湉转过身,手指在掌心扣紧,哑着嗓子说:“没事,不用管他们。”

    江喻皱着眉,用指节叩了叩桌面:“起东。”

    他有点过了。

    姚起东瞥了宁凛一眼:“怎么,我就看那女人不顺眼,说说都不行?”

    宁凛在此刻嚯地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姚起东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道:“阿凛这是怎么了?”

    江喻叹了口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

    “老江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喻:“难怪你没有女朋友。”

    姚起东不服:“你这么大年纪不也没老婆嘛!”

    江喻:“……”

    姚起东:“我是为阿凛不平,前几天在医院的事儿你都忘记了?”

    江喻摇摇头:“要换作是你,女朋友骗了你八年,你能原谅她?”

    姚起东举着筷子,上头还插着一颗牛肉丸,他眨眨眼,疑惑道:“女朋友?”

    江喻无语道:“不然你觉得他俩是兄妹?”

    顿了顿,他又说:“而且阿凛没有妹妹。”

    宁凛只有一个亲弟弟,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很多年前在一起抢劫案中死在了狙击手的枪下。

    那起云桐街抢劫案江喻跟姚起东都没有参与,但他们在送宁凛走之前,已经把所有与他有关的资料记录都翻了十几遍,宁凛的家底他们可能比他本人还清楚。关于那起案子,资料里已经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凶手吸毒成瘾,抢劫钱财,挟持人质,枪杀警察,被狙击手当场击毙。

    姚起东没想到那案子上去,他这时候只想到“女朋友”,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就理顺了逻辑——

    宁凛这是欠了人家债,还是一笔天大的情债。

    清官难断家务事,姚起东自己本就是个对感情从来想不深也想不明白的,他随便一思索,顺口回答了江喻的上一个问题。

    “得看具体情况,像阿凛这种情况吧,我觉得说清楚了,就没什么问题。”

    江喻淡淡地说:“阿凛这种情况,能随便对人说?”

    姚起东吃瘪。

    江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关于他们的事儿,你尽量少插手。”

    “为什么?”姚起东说,“打抱不平都不行?”

    隔着重重的雾,江喻目光如深渊,仿佛藏了许多事,他心里有一种持续胀痛的感觉,却无法宣之于口。

    有那么一个人,穿上一身密不透风的铠甲,就自以为能把自己保护得刀枪不入。

    不坦荡,却装得坦荡,不甘心,却装得甘心。

    他铆足了劲儿要和自己对抗,试图摆脱画地为牢的困顿,却不知道,生活里需要铆足了劲儿摆脱的,都是无法摆脱的。

    江喻摇摇头:“你忘了,我们说过的,要让阿凛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我记得,我这不是正陪着他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你知道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吗?”江喻笑了,“一日三餐,七情六欲,这才是正常人。”

    他看着远处走来的宁凛,再想起刚才面目悲伤的那个女人,心里出奇的柔软。

    他依然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个骄傲飞扬的年轻人时的场景。

    其实江喻在最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非常不喜欢这个不那么符合世俗规则的男生。

    寮州刑事警察学院被称作“警中清北”,江喻是刑事犯罪侦查系教授,同时也是禁毒教研室的副主任。他为人严苛,不苟言笑,脾气还来得爆,在学校里人缘不是很好,不怎么招学生的喜欢。

    这年夏天,寮州刑事警察学院迎来了一批新生。

    挂牌311号的寝室,两个男生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是因为成绩多么出色,或者体能多么优异,单纯是因为这两个人给他的印象都差到了极点——一疯一莽。

    疯的叫宁凛,莽的叫姚起东。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可能会面对什么,自然也不明白,就他们这样的性格,多么适合去送死。

    那时候他们才二十岁,正是蓬勃的年纪,被关进学校进行封闭式军训,开始还兴致勃勃,到后来遭遇了一轮又一轮魔鬼训练,个个叫苦不迭。

    九月一号,江喻很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记住了一个学生的名字。

    他叫宁凛。

    警校的教官都由老师担任,江喻教的是刑事犯罪侦查,训的自然也是刑事犯罪侦查系的学生。

    那天是黄昏,大地被烤得热气腾腾,余温不散。

    傍晚的光照在一群稚嫩的脸庞上,他们望着他,期待他对他们说出“欢迎你们来到寮州刑事警察学院”。

    但他们失望了,因为江喻从不说欢迎,他有自己的一套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的方式,那就是,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再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

    “背上你们的包,出去跑步。”

    新生的军训都有体能训练,一般先从五公里开始,但江喻不一样,他直接改成二十公里,然后自己也背着包,在前方领跑。

    大片晚霞由橘红渲染至瑰丽的粉紫,淡淡的金光淌在年轻的脸庞上,淌在他们如流水一般滴下的汗水上,折射出炫目的晶莹。

    西边日头仿佛在燃烧,余晖里,他们喘着粗气,跑得像一群牛。

    姚起东在跑到七公里的时候开始翻白眼:“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宁凛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光是跟着江喻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心脏在胸膛处怦怦直跳,汗水迷了眼睛,他现下看什么东西都是扭曲的。

    除了江喻在前方的身影。

    江喻一直沉默地往前奔跑,身后的学生越来越少,跑到最后只剩下他们几个,但他既不回头也不喊停,就这样安静地跑着,像一个使徒,奔赴自己的信仰。

    宁凛顶着一颗被刨得锃亮的脑袋,咬紧牙跟上。

    八公里的时候,姚起东趴下吐了,零散的几个人更少,到最后,跟在江喻身后的只剩下宁凛一个人。

    江喻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这个学生,他侧头看了宁凛一眼,眼底没有欣赏也没有轻蔑,他专注地看了宁凛几秒,然后说:“别跑了。”

    宁凛强忍着喉头的干涩,他拼命摆臂,去摆脱地心引力对他越来越沉重的双腿的吸力。头发也早就被汗水打湿了,藏蓝色作训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衣摆正往下滴水,跑一步掉一滴,第二滴又快速凝聚起来,致敬他酸痛的肌肉和惊人的毅力。

    宁凛不想说话,但对上江喻的眼神,他忍不住开口,嗓子火燎火烧的:“那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江喻有点意外,但他不会拐弯,直说道:“你跑不动了,别跑了。”

    宁凛嗤笑:“你看不起谁呢!”

    二十公里跑得一群人虚脱,他是唯一坚持下来的一个,虽然看起来很费劲,但他坚持下来了。

    就冲这点,他就觉得自己特厉害,至少比大多数人都厉害。

    江喻:“我没有看不起你。”

    宁凛:“那你就别管我!你放心,我比你想象的还能吃苦!”

    江喻看着他狼狈的脸,少年有一双水洗般的眼睛,明亮灼人,傲骨和倔强都藏在里面化作火焰,燃烧不熄。

    那一刹那,他仿佛被里面的光烫着了,他有些仓皇地别开眼,将嘴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我也没心疼你。”

    虽然宁凛确实,比他想象的要能吃苦。

    江喻:“你已经不行了。”

    宁凛歪嘴笑,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车”:“老师,男人可不能随随便便说自己不行啊。”

    江喻不搭理他的玩笑:“别逞强,下次我会换一个标准重新要求你们。”

    “什么标准?”

    江喻跑得气喘吁吁,缓了口气,说:“就你们这样的,按女生体测的标准。八百米,三分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尾音仿佛带着一丝笑意。

    说完,他开始加速,将宁凛又甩出一段十几米的距离。

    风呼呼地吹,没一会儿,他跑远了。

    宁凛拽着包带,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宁凛本来都要停下了,硬生生因为他这句话又逼自己迈开脚步。

    宁凛盯紧江喻,他那句玩笑话化成了无形的力量,往他虚软的身体里打进了一针强心剂。

    他承认,他被刺激到了。

    宁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包带用力一扯,紧紧扣住肩膀。

    “滚蛋!”他大喊了一声,憋着股气就往前冲。

    整个操场都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掷地有声——

    “士可杀,不可辱!”

    3

    最后,全班跑完二十公里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江喻,一个是宁凛。

    夜风从树叶里穿过,拂过每个人的脊背,一群大男生在操场上或站或坐,就着暗淡的光线看着眼前较劲一般跑圈的两个人。

    江喻目不斜视,在漆黑的操场上跑完二十公里,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背着包的年轻男孩很快跑到他身边,越过他,停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不说话,宁凛更是没力气说话,两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树底下,沉默相对,不言不语。

    夜色里,江喻站得挺拔,他也喘气,但腰背仍旧笔直。

    他将目光放到远处,扫过那些或疲惫或麻木的脸庞,最后定格在宁凛有些苍白的脸上。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凛捂着肚子,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慢慢成了悬浮的泡沫。他听到江喻问他的声音,张嘴,只回答了“宁凛”两个字,忽然眼前一黑,全身脱力往后仰去。

    宁凛重重倒在地上,他浑身是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大地的沙砾刺挠着皮肤,他觉得身上很痛,哪里都痛。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到江喻冲他急切地跑来,一边跑一边叫他的名字。

    “宁凛……宁凛!”

    再醒来的时候,宁凛躺在医务室的床上。

    江喻坐在床边,正捧着一份报纸看,冷峻的脸庞上有种不动如山的沉稳,他淡淡地说:“醒了?”

    宁凛翻了个身,正对着他:“老师,问你个问题。”

    江喻:“你问。”

    宁凛龇牙:“要我是你儿子,你也会这么折磨我吗?”

    江喻神情很平,一句废话都没有。

    “我没有儿子,也没有结婚。”

    宁凛乐了,躺平,把自己呈大字形瘫在床上:“也是,你看着就不像能找着老婆的。”

    江喻拿着报纸的手一顿。

    宁凛自顾自地说:“巧了,我也没有爸爸。”

    江喻不擅长和人交流,也不喜欢和人闲聊。但这个躺着的年轻人刚刚给他展示出了新的一面,是专属于年少之人的凛冽傲骨和血气方刚。年轻人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角落,让他难得肯释放出一点耐心,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谈。

    “你爸呢?”

    宁凛耸肩:“死了,精神失常跳楼死的,尸体就在我眼前炸开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啧,真血腥。”

    江喻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不会安慰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说:“那你呢,你怕不怕死?”

    以他对宁凛浅显的了解,这人身上有股很野蛮的劲儿,天不怕地不怕,像一株不屈的野生植物,生于脏污泥沼,却朝着阳光最毒辣的方向肆意生长。

    他以为宁凛会毫不犹豫地说不怕,因为他接触过的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怕,比起年暮的人,少年似乎更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出乎意料,宁凛笑嘻嘻地回答:“我怕,我太怕死了。”

    江喻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宁凛反手去掏裤子,摸了半天,从裤子暗袋里摸出一个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拿给了江喻看。

    视频里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某某高中的校服,青春洋溢,生命力十足。

    背景是操场,她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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