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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可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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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熟了(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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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好几个月了,电子厂订单出奇地少,那位相貌本来就比较平庸的台湾老板脸色苍白,麦叶觉得老板的脸像是贫血,像是从旧社会熬过来的。订单一少,麦叶她们就不用加班了,没了加班的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麦叶问麦穗是怎么回事,麦穗说:“想男人!”

    麦叶脸红了,吞吞吐吐辩解说想老家的孩子,麦穗说:“不对,是想男人!”

    馊主意是麦穗想出来的,下班后到镇上的建筑工地扛水泥、卸黄沙,麦叶担心吃不消,麦穗说:“不累个半死,你夜里怎么睡?”怕麦叶不明白,麦穗又补了一句,“把女人累成男人,把男人累成畜生,出门打工,就这命!”

    麦叶是麦穗带出来打工的,平时她总是听麦穗的。

    可说好了去工地的这天傍晚,麦穗却不见了,打电话,没人接。

    工厂在镇子边上,麦叶三步并作两步地急赶到镇上,麦穗回电话说此刻正跟微信上的一个微友在县城街边吃烧烤。

    麦叶被麦穗放了鸽子。

    在街口一个流动挑子上吃了碗面条,天就黑了,麦叶去找在镇上“海天足浴城”的麦苗,她想劝麦苗回电子厂上班,帮人洗脚太腌臜人了,回老家也说不出口。一个村子出来的,一个人出事,等于集体上吊。可足浴城那位嘴唇跟门匾上的霓虹灯光一样猩红的前台小姐很不友好地告诉麦叶:“技师晚上不准会客!”

    麦叶租住的下浦村离镇上两里路,一里多路没路灯,报纸上说这一带半年内抢劫强奸的案子犯了六起,其中有四起没破。想到这,夜色中站在街边的麦叶两腿发软,心里发毛。

    麦叶正一筹莫展中,一辆摩的卷着一股黑烟在麦叶脚边突然刹住,橘黄色的头盔里面吐出黑烟一样呛人的声音:“上来吧!三块钱!”

    麦叶不敢上。头盔里的声音很轻松:“你是装配线上的,我认得你。一个厂子的!”

    上车的感觉像上贼船。

    坐在车后的麦叶被一种野蛮的速度蛊惑着,满鼻子满嘴里呛满了头盔男人身上的汗馊味和烟草味,这是一种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像麻辣火锅的味道,又像是乡下灶膛里烤红薯的味道,味道钻进心里,一阵乱晃。有那么一个瞬间,麦叶突然想抱住男人的腰。当她意识到腰的主人是个男人时,蠢蠢欲动的手触电似的僵住了。离家一年多了,男人的身体和男人的气息在她的生活中已经死绝了。

    下了车,摩的司机收下麦叶五块钱纸币,找了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硬纸片强行塞到麦叶手里:“上面有号码,需要用车就给我打电话!”

    出租屋又停电了。躺在黑暗中的麦叶望着更加黑暗的屋顶想象着头盔男人,头盔男人说他在厂区开电瓶运货车,可她就是想象不出这人是怎样的嘴脸。

    屋里的黑暗,潮水一样漫上来,麦叶有一种要被淹死的感觉。

    麦叶最初听到的是老鼠咬床腿的声音,后来改啃墙角的纸板箱,先前装饼干的纸箱里放着鞋子、袜子、肥皂、卫生巾之类的杂物,老鼠在残存的饼干气息中啃得津津有味。麦叶能清晰地感受到老鼠走动的线路以及饥饿中啃啮的表情,应该是一只妻离子散流浪他乡的老鼠,麦叶想。

    麦叶想喝一口水,但她没有去抓床头的塑料水杯,她怕惊动老鼠。

    老鼠是被隔壁屋里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走的。

    先是床腿不堪重负地吱吱呀呀地惨叫着,然后就是男女短兵相接中你死我活的搏斗和完全失控的尖叫,那种死得其所的尖叫和绝望的喘息在麦叶的大脑中如同晴天霹雳。

    麦叶受不了这声音,她在黑暗中捂紧了耳朵,可越捂声音越大。声音像魔鬼。

    隔壁住的是高压开关厂的河南女工林月,跟麦叶不是一个厂子的。麦叶想不通平时那个低眉顺眼的林月怎么会在夜里变得这么放肆,屋里哪来的男人?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也许不到一个小时,隔壁的声音终于平息了,麦叶的心却怦怦直跳起来。

    麦叶是在不知不觉中抓起枕头边电话的。

    “你谁呀?”电话里刺刺啦啦,声音很嘈杂。

    麦叶抖着声音说:“桂生,是我!”

    丈夫桂生的声音很不耐烦:“深更半夜的,打啥子电话?”

    麦叶怯怯地问着:“桂生,你在干吗呢?”

    桂生在里面吼了起来:“借了庚宝家的拖拉机,到地里抢麦子,天要下雨了!”

    麦叶这才想起已是麦收季节,她听到了电话里沉闷的雷声从天边一浪高过一浪地滚过来。

    桂生在电话里烦躁地吼着:“晚上还有三块地要抢割,快说,啥子事?”

    麦叶对着电话,愣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桂生,我想你!”

    远在三千里之外的桂生在电话里暴跳如雷:“你神经病呀!”

    麦叶放下电话就后悔了,她觉得就是打自己耳光,也不该打这个电话。好像已是后半夜了,村巷里的一家廉价的歌舞厅还在营业,垛在门边笨重且落满灰尘的音箱里一首叫《风吹麦浪》的歌还在抒情:

    远处蔚蓝天空下

    涌动着金色的麦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

    爱过的地方

    2

    清晨的太阳被海水泡了一夜,湿漉漉的,似乎能拧出盐分很重的水来,沿着潮湿的光线,依稀可见斑驳的盐霜在村巷的墙壁上、砖缝里一路泛滥,还有一些通缉令、制售假证、房屋转租、无痛人流、养生按摩、狗肉火锅的小广告混迹其中,一路“拆”的字样被盐霜腐蚀了后依然青面獠牙、气势汹汹。

    下浦村的村民们全都搬到了镇子上新农村复建点的楼房里,村子里残破的房屋和早年的猪圈、鸡舍、牛栏刷白后被分割成无数的“鸽子笼”,租给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工一族,两千多人的村子挤进了三万多打工男女,人比当年村里的鸡鸭还多。麦叶租住的是原先村民养兔子的圈舍,很矮,进门得低头,麦叶像兔子一样住在这里一年多了。

    大清早,麦叶在“鸽子笼”外面公用水龙头边刷牙,头发凌乱的林月拎着塑料痰盂去村巷里的公厕,麦叶咬住一嘴泡沫中的牙刷,欲言又止:“晚上,好像你屋里……”林月脸红了,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老公来了……对不起,真对不起!”

    麦穗上早班时给麦叶带来了一块烤得焦黄的烧饼和一根油条:“那个王八蛋说是请我吃大餐,到了县城,让我蹲在街边大排档吃烧烤,连个坐的板凳都没有。”麦穗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项链,“滑石粉假冒的,他骗我说是珍珠的,不打折才八块钱一串。”

    在烧饼包油条的安慰下,麦叶心里的一丝抱怨被抹平了。她有些担心比自己大几岁的堂姐:“你没被欺负吧?”

    麦穗说:“哪会呢?”上班路上,麦穗告诉麦叶说自己是在不开心的日子被一个叫“开心有你”的男人微信摇过去的,那个倒卖地沟油的男人在县城烧烤摊上还没吃几口,就拉着麦穗去青年旅社一起“闲扯”。“闲扯”是下浦这一带露水鸳鸯一夜风流的别称。

    麦叶问:“那男的要不倒卖地沟油,你是不是就跟他一起去了?”

    麦穗说:“也不会。牙太黑了!”

    镇子附近的外贸工厂不是几家,而是几十家。一早,在那村道上,上班的打工男女们像难民一样拥向工厂,读过中学的麦叶觉得这些人跟中学课本里“包身工”是一样的,自己也是。

    麦叶问麦穗:“镇上的工地还去吗?”麦穗说:“当然去。”

    大大小小的工厂都在村子一公里范围内,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麦穗在厂门口将那串假冒的珍珠项链塞到麦叶手里:“算是那个王八蛋给你赔不是!”麦叶对麦穗说不要。

    假项链在姐妹俩两只手的推拉僵持中左右为难。

    这时,一个身板结实、脸上长满了胡楂的男人挡住了麦叶的去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伸到麦叶面前:“不认识我了?”

    麦叶很迷惘地摇了摇头。

    男人表情很夸张地嚷着:“你昨晚坐摩的给的五块钱,假钱,我一分钱没赚到,还倒贴了你两块钱。你说,咋办?”

    麦叶一时愣住了,不知所措。

    男人说:“我男子汉大丈夫不会为五块钱去诬赖一个女人,你只要承认是你的,我就认栽了。”一旁的麦穗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五块钱钞票,三下五除二撕碎了:“你要是不想诬赖一个女人,你就不会到厂门口来丢人现眼!”

    男人看着空气中假钞的碎屑,一时下不来台,他不服气地说:“我要是赖她,我就是三陪小姐养的!”

    这时厂门口围了一大圈免费看热闹的工友,有人起哄说:“老耿,你三陪小姐睡得太多,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人群中一阵哄笑,厂里的上班铃声响了,工人们一窝蜂地拥进厂区。

    3

    大约是去年麦收季节,麦叶第一次去麦穗那里借针线缝衣服扣子,进门的一刹那,麦穗迅速踩住地上的一个烟头,没被踩住的另外几个烟头,就成了泄密的叛徒。二十六岁的麦叶孩子都四岁了,她有足够的直觉判断出屋里来过男人。当麦叶看到纸板箱里一条男人大裤衩时,她有些想哭。堂姐麦穗搂着麦叶的脖子,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麦子熟了,太阳一晒,麦粒噼噼啪啪地就炸裂了,捂都捂不住,是吧?”麦叶想起了老家沿河谷一路麦浪汹涌的麦田,她不敢对麦穗公开声讨,只是小心谨慎地说:“你们家那么多麦田,全靠刘哥一个人,还要带孩子。”刘哥是麦穗丈夫,一个老实得有些窝囊的男人。

    麦穗不说话了,她在光线阴暗、烟味很重的小屋里像个哑巴。

    从那以后,麦叶再也没有去过麦穗那里,她害怕看到男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去年夏天的时候,麦穗也来厂里加夜班了。麦叶很诧异,但没问为什么。后来麦叶听麦穗一条线上的女工说跟她堂姐有一腿的那个江西男人老婆死了,儿子才十三岁就学会了抢劫,他必须得回老家管教儿子。男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走了。

    厂里订单一少,下午五点钟就下班了。这时候,镇子上空血红的晚霞铺天盖地,麦叶闻到了晚霞中的血腥味和盐霜味,她总觉得海边的太阳是咸的,像老家腌熟的咸鸭蛋。

    下浦村工厂里女工占七成以上,这些外来女工不关心油价上涨、治安混乱、地沟油泛滥,她们只关心订单,订单是她们的工资,也是她们的奖金,抢单加夜班最容易把人累垮,累垮的女工们后半夜回到宿舍不洗不漱倒头就睡,那真叫一个幸福!下浦村几家私人小诊所里有代卖老鼠药的,就是没有卖安眠药的。

    麦叶去年一过来就白加黑连轴转地加班,她确实没想过丈夫桂生,也不是不想,而是来不及想,往床上一倒,桂生模样还没想清楚,人就睡着了。

    直到一年后坐上摩的的那一刻,麦叶才悟出了男人在自己的心里还没死透,头盔男人身上的烟味、酒味,还有汗臭味几乎让她失控,而新婚之夜桂生的野蛮和粗鲁的动作与细节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让她彻夜不眠。麦叶虽然从没想过要跟别的男人“闲扯”,可按照桂生骂她的逻辑,能想丈夫,就能想别的男人,所以麦叶被骂得无比羞愧,骂得无地自容,“我想你”,自己怎么能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来,真是神经病!

    麦叶和麦穗去镇上工地的时候,麦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桂生骂我!”麦穗也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镇上建筑工地的晚上灯火通明,抢建楼房等于抢钱。运砂石、水泥的货车清一色超载,为逃避罚款,它们像特务一样,常常是在夜幕掩护下开进工地。

    与工头王瘸子接上头,天已经黑了,王瘸子对麦叶和麦穗说:“卸一车黄沙三十五,水泥四十!”麦穗问王瘸子能不能一车加上几块钱。王瘸子不规则的牙齿咬住香烟,声音很冲:“要不是老郭从江西打来电话,我才不要你们女人卸货呢。”老郭就是跟麦穗“闲扯”过的男人,王瘸子老乡。

    麦叶和麦穗第一天卸完一车水泥,每人挣了二十块钱。干完活,两人浑身上下全是水泥灰,眼睛和鼻子在满是灰垢的脸上流露出很盲目的兴奋。回到村里,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她们在村口湿热而黑暗的风中分手。这时麦穗突然对麦叶冒出一句:“忘了跟你说了,厂门口拦住你的男人叫耿田,他‘闲扯’过的女人不下一二十个!”

    出租屋总是停电,麦叶准备用电饭锅烧水洗洗身子,又跳闸了,她想等电来了再烧,可往床上一躺,却爬不起来了,身子如同一卡车水泥,纹丝不动。

    今年跟去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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