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崭露头角。
余幸却不在其中。
他害怕暴露没有再去山洞,而是找到了一处被飞瀑遮掩的浅潭,水帘后方恰
好形成个石凹。水汽在岩壁上凝结,青苔爬满石缝,显然已久无人至。
这里将是他新的修炼之所。
盘膝而坐,他眉头紧锁,白日修炼引气诀时的痛苦经历再次浮现。那中
正平和的法门与他体内被种下的魔印以及纯阳体质格格不入,如同水火难容。每
次引气入体,都如烈火烹油,非但不能滋养经脉,反而会引起魔印的躁动。那个
外门师兄的嘲讽犹在耳边,若三月后小测仍无寸进,他怕真要被逐出门墙。
「既然正道功法行不通……」余幸目光渐沉。他如今唯一的倚仗,只有虞洺
薇所授的魔道法门,以及这具躯体本身。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随即收敛心神,开始运转法诀。与引气诀的滞涩不
同,此法一运,蛰伏的魔印顿时苏醒,阴冷能量如毒蛇出洞,沿着特定经脉游走。
这股力量比灵气更容易被他调动,每一次流转都带来一种力量增长的错觉。
但纯阳体质似乎在抗拒着这股异种能量的侵蚀,经脉如遭冰火交煎,痛彻骨
髓。
余幸咬紧牙关,冷汗浸透衣衫。前世办公室里熬夜加班的疲惫,竟不及此刻
痛苦的万分之一。虞洺薇说过,他的身体是最好的炉鼎,却也是最矛盾的战场。
若非他纯阳体质本身足够强韧,恐怕早已在这反复的冲突中经脉寸断而亡。
「等等!」余幸忽然睁眼,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细节:每次魔功运转后,纯
阳之力虽被压制,却似经过淬炼般更为精纯。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微动。
「阴阳相济……」
他的前世虽只是个普通人,却也知道阴阳流转的道理。引气诀无法被魔印接
纳,魔功又与纯阳之体冲突。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用某种东西作为桥梁将它们
调和起来?
什么东西能同时接触到这三者,并且作为这一切冲突的载体和核心?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他自身的纯阳精元。
这个念头实在太过凶险。修士精元乃性命根本,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本源,轻
则修为倒退,重则根基尽毁,甚至当场殒命。尤其是在他精元本就因「炉鼎」经
历而亏损的情况下。
但眼下的处境,已容不得他瞻前顾后。不成功,三个月后就是死路一条。冒
险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余幸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沉浸心神,尝试从自己本源深处牵引出一缕金丝
般的纯阳精元。这缕生机勃勃的能量,既不同于魔印的阴冷,也异于灵气的平和。
他以莫大的毅力,控制着这缕阳元,如同最精巧的绣花针,一端去安抚那躁
动不堪的魔印,另一端则尝试去同化缓慢渗入体内的灵气。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纯阳精元接触魔印,如同滚油入水,激起剧烈的反
噬,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而用它去包裹灵气,又像是蛛丝承露,稍有差池
便会溃散。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角滑落,余幸的脸色惨白,身体因为过度专注和痛苦
而微微颤抖。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缕被纯阳包裹的灵气,竟被魔印接纳了一丝!虽然羸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
计,但这微小的成功,却让余幸的心脏狂跳起来!
有门!
这个发现带来的狂喜,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剧痛。虽然前路依旧凶险未知,但
这至少证明,他的思路是对的!他的纯阳体质,或许不仅仅是作为炉鼎,也可能
是他唯一能够破局的关键!
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似乎真的找到了一条独属于他的修行之路。
余幸仰倒在冰冷的岩石上,任由瀑布的水汽沾湿头发和衣衫。他的嘴角却不
受控制地扬起,那笑意在脸上渐渐扩散,最终化作一个无声的、近乎释然的笑容。
……
日后的清晨,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的药田间,余幸的步履虽依旧谨慎,但眉宇
间那份沉重的阴霾似乎消散了些。
连续几夜的修炼,虽然每一次都如履薄冰,痛苦不堪,进展更是微乎其微,
但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对那三股力量的掌控正以缓慢的速度提升,体内那微弱
的平衡也似乎更稳固了一点。
今日余幸负责的是照看一片名为「紫云草」的低阶灵植。
刚转过篱笆,一道熟悉的浅绿色身影便映入他的眼帘。
苏菀半跪在灵田垄间,纤指轻抚一片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灵草,仔细地验看着
它们的状态,神情专注而温柔。这片区域种植的正是丹霞峰常用的几种基础辅材,
她出现在这里,似乎合情合理。
「苏师姐。」余幸走上前,依礼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女子闻声抬头,看到是他,清澈的眸子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作笑
意:「是余师弟啊。今日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她站起身,自然地拂去裙
裾上沾染的少许泥土。
「尚可,多谢师姐关心。」余幸应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她脸上那真诚的
关切所吸引。毕竟在外门,这样纯粹的善意实在太过稀有。
「那就好。」苏菀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似乎想说
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清风徐来,带着田垄间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带来了她身上那缕独特的、
若有若无的甜香。
就在这时,苏菀的目光投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峦,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短暂的
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回忆的恍惚。她微微侧着头,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弯曲,鼻间
竟轻轻哼起一段童谣般的调子。
那哼唱极其轻微,稚嫩简单得如同孩童无心的低语,断断续续,不成曲,不
成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韵律。
然而,就是这几乎细不可闻的哼唱,如同带着魔力,在传入余幸耳中的瞬间
炸响。
嗡——!
一道无声惊雷响彻在脑海深处!
余幸整个人骤然僵直,大脑一片空白!
这旋律!这简单到近乎随意的旋律!
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被狠狠地撞开!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裹挟着刻骨铭心的
情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满是血腥和霉烂气味,年幼的自己蜷缩在肮脏的稻草
上,发着高烧瑟瑟发抖。就在他以为快要死掉的时候,忽然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
将他揽入怀中,避开沾染的血迹,用衣角擦去他额头的冷汗。一个同样虚弱却温
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怕……姐姐在这里……很快就没事了……」
她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这支不成调的曲子。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所有的
恐惧都驱散。她的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可眼神却温柔得像是夜里的烛火。
记忆中的声音与此刻眼前之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余幸看见她将藏起来的最
后半块硬糕点掰碎,一点点喂进自己干裂的嘴里;看见她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袖,
为他包扎那被踢伤流血的胳膊;更看见在某个深夜,她挡在自己身前,硬生生挨
下那一记带着倒刺的鞭子……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生锈的刀子,在他早已麻木的心脏上狠狠剜过,带来尖
锐的剧痛。两世为人,他早已习惯了冷眼与疏离。可在地牢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里,那个抱着他哼着曲子的身影,却是他最幸福的记忆。
怎么会?!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眼前这个气质如兰的女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
胸腔!
「师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干涩,「这曲子……你……你从何处学
来?我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听过……却又好久好久没听过了……」
苏菀被他近乎失态的反应和那发红的眼眶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红晕,眼神中也闪过极其短暂的慌乱,但很快,那慌乱就被
一种更深的的情绪所取代。
「啊?曲……曲子?」她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余幸那灼人的目光,声音依旧
试图保持平稳,但依旧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我……我方才哼什么了
吗?许是……许是随口哼的吧,以前听谁唱过,记不清了……也可能是风声。」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着情绪。片刻后抬起眼,脸上又浮现出那温柔得体的
笑容,只是那笑容在余幸看来显得有些刻意和勉强:「余师弟,你今日是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可是修炼出了岔子?若有不适,定要及时上报师兄,万不可逞
强伤了自己根基。」
说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事,微微颔首道:「我丹房那边还有事,就
先失陪了。师弟好生照看这些灵植,莫要分心。」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离去,脚步虽然依旧保持平稳,但比起平日却明显快了
几分。
风声?听错了?
余幸看着苏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绝不可能听错!那段旋律,那份感觉,他死都不会忘!
是她!
一定就是她!
难怪,难怪见到她就觉得如此熟悉!难怪她会对素不相识的自己流露出那样
的关注和善意!
可是……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玄天宗丹霞峰的内门弟子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魔教的地牢里?她的过
去和现在,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无数的情绪冲击着余幸的理智:有重逢的狂喜,有对她安危的担忧,更有对
她刻意隐瞒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余幸的心,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感到了真正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