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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没有在她自杀后二十四小时以内回到过去,便覆水难收。还必须考虑我抢先到达自杀现场的时间与搜集自杀现场资料的时间,做好准备回到过去,也能缩短监视一之濑时银表暂停的时间。
因此,邂逅一之濑后,我的生活节奏产生巨大的变化。
老实说,这样的生活很疲惫,即使仔细确认,也会疑神疑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新闻而一直调查下去。必须每隔三小时就起来一次,所以无法睡得安稳。
何况,无论我再怎么注意,要是报导太慢或根本没有被报导出来的话,就没戏唱了。如果一之濑在家自杀的话,会被报导出来吗?恐怕不会吧。之前都只是奇迹般地正好都有搭上线。
否则一之濑人生结束的那天,我可能根本没有发现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等待的时间令我十分惶恐。
去完水族馆两个星期后依旧没有新闻报导时,我的内心便涌起一阵不安,担心「是否漏看了报导」或是「其实只是没有上新闻,早就已经自杀了」。
于是不知不觉间就变成每隔两小时查询新闻,应该说,就是我失眠睡不著。即便躺在床上也心心念念著:「会不会几分钟后就上新闻了?」「有没有忘记设闹钟?」无法放下手机。尽管之后便开始昏昏欲睡,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但在梦里也继续在搜寻新闻,根本无法消除疲劳。
持续这样的生活一个多星期后,终于看见有人自杀的报导。
一名女中学生从车站月台跳轨自杀,因为是一之濑经常跳轨自杀的那个车站,所以即使报导中没有提及名字,我也知道是她。
找到自杀报导时,我对倒流时光还来得及一事感到安心,同时也对她自杀一事感到失望。这已经是她第十九次自杀,我却仍然不习惯,反而害怕她死掉。
我之所以妨碍她自杀是为了替自己找藉口,消除罪恶感。尽己所能却仍然阻止不了的话,也无可奈何吧。反正阻止她自杀,我的人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罪恶感什么的,不要在意就好。
我不断说服自己,以便随时接受她的死亡。这也是我死前的消遣,并非真心在妨碍她自杀。
所以,就算无法妨碍她自杀,我也不会大受打击。
──理应是如此才对。
我倒流时光,坐在月台的长椅上。
平常我会一边滑手机一边等她,但今天没有那个心情。
我在想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向一之濑攀谈,又要如何对待她。不能按照以往的方式,效果有限,必须事先想好对策。
我的大脑运作著,但是周围的人谈笑风生所形成的噪音,搅乱了我的思绪。谁都没想到接下来会有一名少女跳轨自杀,让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拚命思考的举动真逊。
在这段期间,疑似使她丧命的那班电车显示在发车资讯板上。
然而,却不见一之濑的身影。
通常我会装作情报提供者,确认她跳轨自杀的月台与位置后再让时光倒流。不过这次因为身心俱疲的关系,我没有好好调查她跳轨时的位置就回到过去了。她以往都选择在月台的最后方跳轨自杀,我猜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吧。
前一班电车驶离月台后,一之濑依然没有现身。我从口袋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平常这时间她早就该来了。
万一她跳轨的位置不是月台的最后方,就必须找到她才行。
焦虑得苍白无血色的我,从长椅上站起来。
在月台上徘徊,一个人一个人确认,避免与她擦身而过。
尽管内心焦急,脚步还是不慌不忙地快步行走,不过看见列车资讯看板上显示「电车即将进站,请勿靠近月台边」后,我的步伐开始加大。
即使沐浴在周围人的视线中,我仍然不断奔跑。无论如何必须在电车驶进月台前找到她才行。
就在我的焦虑达到颠峰的瞬间──
一之濑经过我的眼前。
我立刻回头望向后方,确认她的长相后,立刻抓住她的手臂。
「你啊……让我担心死了。」
我叹了一大口气说道后,一之濑便回过头。
看见她的表情,我一时语塞。
因为她──哭过。
双眼通红、脸颊湿润。她颤抖著双唇甩开我的手。
她一语不发打算离开;我再次抓住她的手。
「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她低下头遮掩住脸庞,以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没事。」
电车驶进月台产生风压,她一闭上眼,眼泪便潸然落下。她那头黑色长发随风飞舞飘向后方,露出泛红的耳朵。
「……放开我。」
我一点一点放松手的力道后,她的手臂便从我的手中溜走。
她紧咬双唇,默默无语地迈开脚步。
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只能追在啜泣时抽动著身体的她的身后。
走出验票口后,她虽然时不时会回头确认我有没有跟上,但仍然一语不发。所以我也稍微拉开距离守护她,继续走在她身后。
一之濑前往的地方是邻接住宅区的公园。
附近还有另一个公园,小朋友踢足球、玩游乐设施的欢乐声,甚至传到这边的公园。
不过,我们目前所在的公园空无一人。
杂草丛生的公园里孤零零地摆放著油漆剥落的溜滑梯与生锈的秋千。男女共用的厕所外墙已变成鼠灰色,小便斗就设置在入口看得见的位置。
我想根本没有人会特地跑来这座公园。
所以一之濑才选择这座公园吧。
一之濑走进只有一间的厕所隔间,我在不远处等待她出来。然而过了三十分钟她依然待在里面。
我走到厕所前确认她的安危,结果却听见她啜泣的声音。
我看著被杂草覆盖的长椅心想:看来她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出来。我背对厕所,继续倾听她的啜泣声。对面的公园传来孩子们活泼的喧闹声,不和谐的声音扰乱我的思绪,我自顾自地将放在口袋的游乐园入场券捏烂。
在车站月台抓住一之濑的手臂时,我看见她手臂上有瘀青,大概是跟家人吵架,被打了吧。
我好想在公园的正中央呼喊:别多管闲事了。
最近一之濑的表情明显比以前更加开朗,自杀的频率也减少了。她已经三个星期没有自杀。
然而却因为照理说应该要支持自己的家人,害她决定再次寻死。
不可饶恕!你们将她逼上绝路干嘛?要是你们好好理解她、支持她,她搞不好会重新考虑不要自杀。
都是霸凌她的那些人和不理解她的家人害的。
我如此告诉自己。
不过,我也是导致这个状况的原因之一。
要是我没有妨碍她自杀的话,她就不会挨揍,也不会关在这种骯脏的厕所哭泣了。
将她逼上绝路的,会不会其实是我?
我看著远处公园一隅的乌鸦,想起小时候的事。
刚上小学不久,我曾在放学后捡到一只乌鸦雏鸟。
看见蹲在地面的雏鸟,我以为它跟父母亲走散了。我判断与其放任它在汽车或自行车会通过的路边,不如把它带回家比较安全,便带著雏鸟回家,放进家里的笼子里。
隔天,我将装有雏鸟的笼子放到庭院后,便去上学了。我想说放在庭院,寻找小孩的父母应该会发现它吧。
放学回家后,我看见装著雏鸟的笼子翻倒在地,也找不到雏鸟的踪影。当时的我看著翻倒的笼子,将这个状况理解为:「搞不好是它父母亲发现它,带它一起回去鸟巢了。」
然而,现在的我已不认为它当时有回到父母身边。
因为乌鸦有个习性,会拋弃没有成长希望的雏鸟。也就是说,那只雏鸟很有可能被父母亲拋弃了,跟我这个弃婴一样。
而且,我也不认为鸟妈妈鸟爸爸会把沾上人类气息的雏鸟带回鸟巢。从笼子翻倒这个状况来判断的话,那只雏鸟应该是被其他鸟类或野猫攻击,吃掉了吧。
然而当时的我却坚信它是回到父母身边而欣喜不已。明明救不救它结果都一样,我却因为做了无意义的事情而感到欢欣。
跟现在妨碍一之濑自杀是同一个道理。
自从她开始展露笑颜,我就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多少帮上了一点忙,结果关键时刻她却没有向我求救,我到底有多自以为是?
也许一直妨碍她自杀,结果也不会改变。既然如此,我不惜劳神费力地妨碍她,有意义吗?难道不是利用她来自我满足,不断折磨她吗?
我好害怕。害怕对一之濑见死不救;害怕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明明无论她的下场如何,我的人生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说。
等待了将近两小时后,后方才响起「喀嚓」一声。
「……你还在啊?」
一之濑挪开视线,试图遮掩她红肿的双眼。
「你肚子饿了吧?要去吃东西吗?」
我佯装平静,以平常的口吻询问道。
不过,她大幅度地摇摇头,轻声回答:「我今天要回家了。」我也简短地回覆:「这样啊。」之后便再也挤不出一句话。
我在桥的不远处与她分别后,独自走进附近的家庭餐厅。
我连泡泡面的力气都没有。坐到角落的一张双人桌的沙发后,我点了牛肉烩饭。平常三两下就吃得一乾二净的牛肉烩饭,今天看起来量特别多。
当我拿起水杯喝水,打算饭后休息片刻再回家时──
「好久不见。」
看见如此向我寒暄的人物,我吓得呛到。
因为在我眼前的,是死神。
穿得一身黑、不健康的苍白肌肤、一头银发。除了手上拿著咖啡以外,外表和服装都跟我遇见她时一模一样。
在我呛得直咳嗽的时候,死神坐到我眼前的椅子上。
「没想到会再和你见面。」
自从收下银表的那天起,我就不曾见过死神。我们没有交换联络方式,还以为再也不会见面,所以我大吃一惊。当然,我只是吃惊,并非想见到她。
「今天我是来给你忠告的。」
死神如此说道,发出声音喝咖啡。
我心想:她所谓的忠告是指什么?今天是与死神交易后的第二次六月二十五日,也是余命三年的一半,她是特地来告诉我,我的寿命只剩一年半吗?
当我思考著这种事的时候,她否定道:「不是的。」我在心中抗议:别随便读取别人的心啦。
死神看著我的眼睛说:
「你这样下去会后悔喔。」
「后悔?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继续与那名少女,一之濑月美牵扯下去的话,一定会后悔放弃寿命。」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与当初看穿我想自杀时一样。
如果我继续妨碍一之濑自杀,会后悔舍弃寿命?
我不明白她所言何意。
不过,死神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光是读取人心就能预测未来吗?她都能读取人心,交换能让时光倒流的怀表了,就算能预知未来也不足为奇吧。
不对,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未可知。
因为我绝对不可能会后悔舍弃寿命。
「可以收拾您的餐盘吗?」
当女服务生回收吃完的餐盘时,我也一直盯著死神。等女服务生一离开,死神便矫揉造作地叹了一口气,一副嫌麻烦地说道:「你似乎还没有理解呢!」
「你算是已经自杀了喔。结果你又去妨碍别人自杀,这样不是很奇怪吗?等于是在说好死不如赖活著。你烦恼到最后选择了自杀,你是打算重蹈覆辙吗?」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继续说服一之濑,我也会因此产生活下去的欲望,而感到后悔吗?」
死神点头,「是的。」我对此嗤之以鼻,「不可能。」
「你说妨碍别人自杀很奇怪,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吧。你既然能读取人心,那么不用我说也知道,应该有许多人像我一样,想在最后帮助别人再死吧。」
在得到银表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既然要死,希望自己能死得有意义」。
好比说,有小朋友为了捡滚落的球,快要被车撞到,我因为保护那个小朋友而死;或是冲进火场救被遗留在原地的小朋友,结果只有小朋友得救,我有点憧憬像漫画或连续剧中会出现的那种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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