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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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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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窣声响。

    “阴兵。”

    士卒门惊声道,纷纷拔出刀,惶然分辨周遭的动静。

    蔺承佑策马护在滕绍跟前,扬手挥出数张符箓,符箓落到黑暗中,那诡异的风势蓦然顿住了。

    明心和见性两位大和尚将手中念珠击向迎面袭来的鬼影。

    土壤中钻出来的鬼东西并非一两个,而是一大片,那些硬梆梆的双手抓住士兵们的脚踝,让人魂飞魄散,将士们开始发出悚然的惨叫声,仓皇间直往后退,一片混乱中,半空中忽然荡出一圈明润的金光,一张金色大网凌空落下,如轻羽,如衾被,密密实实覆到了地面上。

    与此同时,蔺承佑驱出的符箓化作符龙,符龙一落地就分成两股,烈火熊熊,将那些刚钻出地面的阴兵们被烧得皮开肉绽。

    明心和见性一人拽着一半盘罗金网,继续压制底下的邪祟。

    蔺承佑一边用目光寻找阵眼,一边扬声对滕绍说:“滕将军,我和两位法师殿后,你和各位将军先走。”

    滕绍深知轻重,应了一声“好”,借着火龙的光亮,率领部众们往外疾驰,只恨城门外又冒出无数邪祟,一下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囚车里的彭家将士快意地笑了起来:“殷道长果然有先见之明。

    城外无法埋下阵法,城中却可以大展拳脚,你们敢破城,就得做好吃亏的准备,这些阴兵来得正好,我等临死之前,好歹多拉几个人陪葬。”

    话未说完,蔺承佑就利落朝城门底下的某一处射出一箭,那是一个黑洞洞的浅坑,箭一落,炸出一个膨胀的火球。

    彭震和殷道士笑不出来了,那是阴煞阵的阵眼,里头埋着一具冤死者的尸首,冤死者死状极惨,散发无穷怨气,城门一破,阵法即会启动,不出一刻钟,这怨尸就能将方圆百里的邪祟悉数引来,没料到蔺承佑这么快就找到了位置。

    阵眼一被烧,厉鬼们立时化作缕缕黑烟。

    火把重新亮起,将士们慌忙察看四周,鬼祟消失了,阴风也停了。

    刹那间,两军恢复了井然的秩序,刘秀林等人正感服蔺承佑本领出众,陆炎惊声道 :“滕将军!”

    蔺承佑回身望去,就见滕绍左臂上鲜血淋漓。

    蔺承佑神色微变,急忙策马上前。

    今晚刚见到滕将军时,就觉得滕将军印堂发黑,为防出事,他寸步不离护在滕绍身边,但方才如果不将阵眼找出来,会有更多士卒和百姓遭殃,然而,就这是一分神的工夫,滕将军被一只怨气极重的煞鬼抓坏了胳膊。

    滕绍面如金纸,很快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落下马。

    陆炎和刘秀林等人急忙上前兜揽,将其抬到地上,蔺承佑将滕绍几处大穴都止住,顺势给滕绍喂下一粒清心丸。

    “滕将军!”

    滕绍勉强开腔:“先出城再说。”

    蔺承佑令人将滕绍抬上马车,自己也上车察看滕绍的伤口,撕开伤臂上的衣袖一看,一颗心直往下沉。

    从伤口来看,黑暗中抓伤滕将军正是阵眼中的那具怨尸,这怨尸阴气冲天,且行动速度极快,别说在黑暗中,就是亮着灯火也很难躲开,如今阵眼烧毁,怨尸化作一堆灰烬,但它留下的余毒非同小可。

    好在点住了几处大穴,及时把毒素逼住了,蔺承佑抖出银链,施咒让虫子化为本体。

    锁魂豸最讨厌给人清毒,但许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那份焦灼,这回它痛痛快快缠到滕绍的伤臂上,大口大口吮吸余毒。

    每吸出一点尸毒,就需耗损一点本体和主人的功力,不知不觉间,锁魂豸一身银鳞泛出青灰色,蔺承佑的头上也布满汗珠。

    滕绍吃力地抬起另一只胳膊,试图阻止蔺承佑:“世子切莫伤了己身。”

    “将军莫要担忧,不过中了点尸毒,清清毒就好了。”

    话说得轻松,但蔺承佑心里清楚,如不尽快将滕绍的尸毒除净,那伤口会慢慢溃烂全身,不出十日,滕绍必然毒发身亡,青云观藏了几味灵草,用来解尸毒有奇效,但因为极其罕有,别处是寻不到的。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护送滕绍回长安施行药浴,蔺承佑越想越焦心,留下锁魂豸继续为滕绍吸吮尸毒,自行下车安排。

    平叛之征大获全胜,将士们归心似箭,蔺承佑留下刘秀林和陈文雄等几位大将善后,嘱咐他们安抚好蔡州城的百姓,然后依照原来的安排,率领两军将士回京领赏。

    安排好这一切,蔺承佑点了一支急行军和四匹千里马,与陆炎一同护送滕绍回长安救治。

    车上,滕绍精神头还算不错,但气色又差了几分,蔺承佑近前察看,不由浑身一僵。

    他不在车上时,滕绍应该是无意识翻了个身,这一动,就露出了前襟领口的里衣。

    虽然只有一角,但能清晰看见上头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箓。

    蔺承佑如堕冰窟,忙掀开滕绍另一只胳膊上的衣袖,没看错,那是遁甲缘身经,怪就怪在上头的文字全是倒着写的。

    这是一种罕见的自我惩罚之术,穿上此衣之人,死后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蔺承佑震骇地看向滕绍。

    “世子不必惊讶,这是滕某自愿穿上的。

    我——早料到自己会出事。”

    “滕将军——”

    滕绍勉强牵动嘴角:“世子是不是也担心滕某会出事?

    可今晚的事世子也瞧见了,哪怕滕某自己也尽力躲避危险,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伤势非同小可,我未必能挺得过去,我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事先就把这件衣裳穿好了。”

    “滕将军,你知不知道这是逆写的遁甲缘身经!”

    滕绍闭了闭眼:“滕某……知道。

    只有这样,我的玉儿才有一线生机。”

    蔺承佑喉头忽一涩。

    滕绍微微一笑:“世子如此担心滕某的安危,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真相。

    玉儿她——和我一样,都身中错勾咒。

    被人下咒时我年已四岁,故能侥幸活到成年,玉儿因在娘胎中就落了咒,断然活不过十六岁——”

    蔺承佑哽住了,虽然早就知道了真相,但滕绍眼中那深渊般的绝望,仍让他胸口酸胀莫名。

    迟滞片刻,他哑声道:“是因为南阳之战么?”

    这话狠狠刺痛了滕绍,滕绍颤抖着闭上双眼。

    那些苦痛的回忆,就这样浮上了心头。

    三十多年前,胡叛猝然发动兵变,以犁庭扫闾之势,接连攻陷河北诸郡县和洛阳。

    一夕之间,神州震荡,狼烟四起。

    攻陷洛阳后,叛军紧接着进抵灵昌,兵锋直指河南要塞——陈留,河南全线告急。

    滕绍的父亲滕元皓本在京中担任左武卫大将军,却在前不久,因为得罪权相被贬至河南。

    叛乱发生时,他正奉命驻守南阳,身边带着两个儿子,却将妻眷和小儿子滕绍留在长安旧宅。

    惊闻此变,滕元皓让两个儿子带领将士们连夜对南阳一线的防御工事进行加固,自己则率领麾下部众前往支援陈留。

    他们倍道兼行,唯恐去得晚了,然而没等滕元皓的援军赶到,新任的河南节度使罗轩就因不堪抵挡叛军的猛攻,举城投降了。

    滕元皓惊怒不已,彼时朝纲混乱,朝政为奸相所把持,这位新任的河南节度使罗轩是奸相的某个远亲侄儿,此人胸无点墨不通兵务,阿谀谄媚的本事倒是比谁都强,据说他能如愿捞到河南节度使的肥职,只因此前为奸相觅得了一匹世间罕异的名驹。

    罗轩到河南上任后,因为忌惮滕元皓的威望和才干,屡屡找滕元皓的麻烦,但直至今日,滕元皓才知道这罗轩比他想得还要脓包,身为一方节度使,不说与叛军对峙一二,竟主动打开城门投降。

    灵昌、陈留相继失守,这意味着整个河南很快会成为胡叛的囊中之物。

    滕元皓愤懑地注视着陈留城上方的叛军旗帜,夕阳西下,他和身后两万援军的影子被暮光拉得老长,面对全面失守的河南,每个人的心境都是那样的仓皇和无力。

    滕元皓知道,眼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南阳守将,纵算再不甘心,也已然无力回天。

    他急忙率军撤回南阳,叛军昼夜行军,定会趁势南下,南阳一郡是由关中通往江南富庶之地的重要门户,为了保障帝国的后方粮仓,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南阳。

    滕元皓刚率领部将赶回南阳,十几万叛军就追上来了,轰轰烈烈的守城之战,由此拉开帷幕。

    正当滕元皓连夜部署守城事宜时,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

    这场叛乱来得太突然,城中囤粮不足。

    其实在一月前南阳城中尚有囤粮七万石,身为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滕元皓知道粮食对南阳这样的要塞有多重要,自从来南阳上任后,一直有意积攒囤粮。

    可就在前不久,濮阳等地突然闹起了蝗灾和饥荒,新任的河南节度使罗轩唯恐朝廷责怪他吏治无能,非但不肯向朝廷求援,还将这消息隐瞒下来,又因怕饥馁的百姓们闹事,强逼着滕元皓借调五万石粮给濮阳等郡县。

    不久之后叛乱发生,这么短的时日内,南阳城根本不及将这五万石的缺口补上。

    剩下这两万石粮食仅仅能支撑一两月,城外叛军已至,再要运粮已经来不及。

    粮不够,如何与叛军抗衡?

    !

    滕元皓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主意,那就是将城中百姓沿密道送出去。

    与此同时,从密道外运些粮食进城。

    南阳历来是河南要塞,城中密道挖了足有十年,出口远在城南的数里之外,只要能走出密道,无论是去往谯郡等地,抑或是逃亡江淮,总比困守在一座囤粮不够的城池中要强。

    滕元皓当即下令,让部下指引城中百姓出城,并嘱咐优先护送孩子和女人出城。

    当将士们与城外叛军浴血奋战时,百姓们的撤离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短短十来日就遣散了近十万百姓,邬震霄等副将也悄悄从城外运来了近万石粮食。

    但就在这时候,敌方援军发现了这条秘密通道,为了抢夺这密道,叛军将密道出口的百姓和士卒屠杀殆尽,滕元皓听闻此事,不得不抢先将密道封死。

    唯一的出城口没了,剩下的四千多名百姓只能留下来。

    好在又运来了一万石粮食,加上粮仓原有的两万石,收紧裤腰带总能挺过去。

    滕元皓一面沉着应战,一面耐心等待援军和补给。

    但滕元皓万万没想到,此后的近半年,任凭叛军如何攻打南阳,朝廷都未给他派来一支援军。

    南阳城,像是被世人遗忘在了角落里。

    很长一段时日,滕元皓和两个儿子都处于消息封闭状态,直到有一日,他们从城外叛军将领的口中知道,关陇等地相继失守,朝廷分崩离析,百官仓皇逃命,没人顾得上位于中原一隅的南阳城。

    听到这消息,滕元皓虽然悲愤莫名,却没有绝望。

    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他和他的部队总会等来支援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滕元皓继续死守南阳。

    为了攻下南阳,叛军相继调换了三名统帅,十来万叛军前仆后继,最后竟折损了一大半。

    相应地,滕元皓和城中将士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作战中,南阳的三万精兵良将,折损得只剩下数千人。

    关键是,城中的粮食也吃得一粒都不剩了。

    到了这当口,城外的叛军们反倒不再焦躁,因为他们知道,南阳城已经陷入绝境,他们要做的,就是等滕元皓和其部下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这时候,滕元皓派出去的一支敢死队冒死杀回城中,并为滕元皓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附近的州县来了两支军马,一支是朝廷新派任的河南节度使刘觉,一支是前来支援河南的老将秦丰寸。

    刘觉已经到谯郡附近了,听说秦丰寸也在赶来的途中,敢死队已经向对方求援,相信不出半月就会来援军前来营救的。

    滕元皓和将士们备受鼓舞。

    南阳城外的敌军或许也怕夜长梦多,开始发动猛攻。

    滕元皓和将士们抱着援军马上会赶来的信念,表现得比之前更加晓勇。

    在守城将领们的殊死抵抗下,敌军又一次被击退。

    但南阳城的将士却没有获胜的欣喜感,三万石粮食只坚持了四个月,早在几日前他们就找不到充饥之物了,城中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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