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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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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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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2 章

    脚步声戛然而止。

    僧人止步了。

    滕玉意感觉自己的一颗心, 随着门外声响的停顿,颤巍巍地悬在了胸膛里。

    凭此物的法力, 再多法器也拦不住它, 但是她知道这大和尚历来有个嗜好,就是与人辩机。

    上一回在玉真女冠观的地宫中,蔺承佑就是利用这一点带她逃出生天。

    起初她也想不明白, 一个成了魔的佛门叛徒为何会对此事如此热衷, 后来才知道,这藏机和尚本有望继承转轮王的衣钵, 却因触犯嗔妒二罪, 被转轮王褫夺了袈裟和法钵。

    一位有修为的佛门禅和子, 居然无故犯起了“妒”罪, 这实在耐人寻味。

    更令她好奇的是, 当初这位藏机和尚求而不得的衣钵, 最终又传给了谁。

    可惜梵经上关于耐重的片段少之又少,绝圣和弃智告诉她,哪怕藏经阁明通法师带着一大帮和尚昼夜抄译, 也没能查到耐重堕入魔道前的同门师兄弟都有谁, 想来对于佛门来说, 一个修罗道的僧人堕落成地狱道万鬼之王的故事, 实在不值得详加记载。

    但只要将这些琐碎的传说揉杂到一起, 滕玉意大致也能得出个结论,就是这大和尚酷爱辩机的毛病, 或许与他当初化魔的契机有关, 求而不得, 便生“嗔妒”;妒念萦怀,便生杀机。

    只要遇上暗藏迷局的机锋, 就会触发这和尚心底的妒念。

    与人辩机,辩的不是眼前之事,而是当初让他输了衣钵的那场辩论。

    他困在这个魔障中,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此刻滕玉意就在赌。

    赌这和尚会忍不住接话。

    只要它肯接话,就意味着有机会拖延,那她就不至于还没等来救援,就被这魔物吃进肚子里。

    她屏息等待着,明明才过了一息,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因为太紧张,汗珠不知不觉流到了眼皮上,然而也不敢眨眼。

    很快门外就有了动静,滕玉意背上汗毛一炸,唯恐看到那东西进来的身影,万幸的是,那僧人洪声发问了。

    “阿弥陀佛。

    这位檀越,不知贫僧漏了何物?”

    滕玉意紧绷的心弦一松,忙道:“法师竟不记得了?”

    门外一片安静。

    明通骇然回头望向滕玉意,都知道这魔物酷爱辩机,但如果不想好谜局就胡乱出题,只会大大惹恼这魔物。

    这个谜题必须能自圆其说,所谓“能解,也能释”,所以他方才明明知道该抛出机锋来拖延时辰,却也不敢擅自开口,首先他知道很少有谜题能难倒这和尚,其次倘若这和尚察觉自己被戏弄,绝不只是吃几个人那么简单,而是会怒而释出浑身阴力。

    到了那时候,即便方丈他们赶来,也会被阴力远远震开。

    这位滕檀越贸然出题,可想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果然听到外头藏机和尚笑了起来,那笑声平如直线,阴恻恻令人生寒。

    明通心中震恐,只要滕檀越再胡乱接一句,和尚便会大开杀戒,可还没等他抢过话头,就听滕玉意道:“上回在地宫,我答应带法师的四弟子去取水,结果因为心生惧意未能践约。

    所幸法师无怒无嗔,我亦愧悔顿悟,今晚法师前来向我化缘,我撇清心中愚念,早早将水备好,结果只瞧见法师一人,不知法师是不是忘了当日之约?

    不带定吉阇梨,等于遗漏了践约的信物。”

    明通张了张嘴,他本已心神大乱,听到这话居然生出一种绝处逢生之感,险些忘了滕檀越与这魔物已经打过一次交道了。

    这番话信而有征,一出口就将藏机和尚化缘的对象便成了滕檀越自己。

    接下来无论藏机怎么答,都注定碰到壁垒。

    若是藏机和尚说自己“没带”,等于承认自己失约,它自己犯了四重禁的“妄语”罪,也就无从追究滕檀越当初的失信之过。

    若是藏机和尚说“带了”,以这魔物的习性,必定会忍不住出谜题。

    有谜题就好说,此物与人辩机时素来有个规矩,在对方还未作答前,绝不会动手杀生。

    所以滕檀越这番话,无疑又给屋里诸人争取到了一点活命的时辰。

    明通一边擦了擦头上的大把冷汗,一边赧然冲滕玉意颔首,就不知和尚会如何作答,捏着冷汗等了一会,就听外面响起了蒲扇的摇晃声,藏机和尚悠然答道:“定吉早已来了,檀越看不见么?”

    ***

    前院,四座高达数丈的陀罗尼经幢矗立佛殿前。

    阵法当中困着一桩大物,大物作僧人打扮,左手持钵,右手拿蒲扇,然而身躯高达丈余,浑身幽暗若漆,两目光亮如电,令人一望就胆寒,此物兀自在阵中冲撞,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身形每一晃动,夜空上的阴云就会涌动不止。

    缘觉方丈盘腿坐在北面的莲花高台上,一手急敲木鱼,一手飞快转动佛珠。

    数百名僧人围坐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也都手持念珠齐声诵咒。

    梵音响遏行云,阵中紫光隐隐闪现。

    为防耐重召来阴间厉鬼,寺中早在周围埋下了经幢,论理足够将鬼魅挡在数里之外,但各观的道长为确保万无一失,依旧坚持在旁掠阵。

    蔺承佑坐在屋檐上,居然有点无所事事。

    四大护法天王的陀罗尼经幢做得比庑顶还要高,冲天而起,各矗一方,几百名僧人乌压压坐了满院,齐心围在莲花台底下帮忙护阵。

    这样大的佛家阵法,蔺承佑也是第一次见。

    想来只要耐重逃不出阵法,就无需他们插手。

    但或许是万鬼之王的缘故,即便被困在阵法中,耐重的阴力似乎也没有消减的迹象,这一点,光看头顶的星云就能看出来。

    不过只要能拖到天亮,一切都好说。

    眼看要子时了,蔺承佑顿生戒备,留神观摩一晌,那阵中的大物并无逃遁的迹象,稍稍松了口气,忽然闻到一股焦味,像有什么东西着火了。

    该不会是厨司出什么事了?

    蔺承佑心中警铃大作,忙要纵过去,忽又停住了,扭头看向经幢中的耐重,此物仍在奋力挣扎,再看底下各道观的道长,他们好像也闻到了焦味,纷纷仰起头来,寻找那烟气的来源。

    很快,有几位道长就纵上了房梁,焦声道:“世子,是不是别处着火了?”

    说话时不敢太大声,因为怕让阵中僧人分心。

    蔺承佑定定看着厨司的方向,怀里的应铃石并无反应,那边不像有什么不妥,于是又按耐着道:“子时了,当心有诈。”

    众道长们一愕,忙拍了拍脑门:“也对,此物聪明绝伦,千万别中它的计。”

    有人道:“方丈端坐莲花台,世间诸厄都无法近身,只要方丈不动,那就说明一切都是幻象。”

    可紧接着,他们就看见缘觉方丈长眉微耸,仿佛察觉了空气中的焦味。

    不只缘觉方丈,连明心和见性等大弟子的神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蔺承佑心口一沉,莫非不是幻象?

    怀中应铃石没动静,会不会那帮黑氅人又去而复返了?

    他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二话不说朝后院掠去:“各位前辈留在此处照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纵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厨司上空那枚光廓好端端的,四周哪有半点着火的迹象,心知上当,急忙拐回前院,好在那大物仍困在阵法中,殿前一切都好好的,缘觉方丈等人也都端坐原位。

    道人们庆幸且紧张地说:“弄明白了,那边一位道友用火折子点符箓的时候不小心烧着了自己的道袍,风一吹,烟气就吹到那边去了,刚才已经扑灭了,害我们以为那大物耍花样。”

    蔺承佑望了望底下那件烧焦道袍,烟气的确是从前殿飘上来的,啧,刚才怎么回事,居然那样沉不住气,又看了看阵法,确定没有异样,他重新坐下来,仰头看向头顶的星云,只看了一眼,忽得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那簇星云居然一动不动。

    蔺承佑心中掠过一阵狂风,霍然而起:“方丈,那大物遁走了。”

    一边说一边急往后方厨司掠去,看这架势,魔物子时左右就遁走了,该死,为何应铃石毫无反应。

    遁去了别处还好,若是遁去了厨司——他额上瞬即爆出豆大的冷汗。

    阵法中,缘觉方丈似乎也早就察觉不对,乍然睁开眼睛,众僧身形微晃,抬头看向陀罗尼经幢中,即便一开始看不出两样,这刻也能发觉阵中那鬼物不过是个虚影子。

    有人抬手就掷出一法钵,阵中鬼影应声而破,但见阴风呼啸,乌云从四面八方集涌而来,不知不觉间,寺院早已成为一个巨大的密闭牢笼。

    僧道们大惊失色,方才那一切,不过是幻象,子时阴力一盛,这阵法就再也困不住耐重了。

    他们全都被这魔物耍了!

    ***

    明通和尚听到耐重的答话,不由大松了口气,世间万物都有弱点,耐重也不例外,滕檀越这番话已经勾起了这大物心底的魔念,谜题一来,总算是拖住了。

    绝圣和弃智不明就里,忙瞠大眼睛四处找,屋外昏黑一团,哪有什么“四弟子”。

    明通冲他们暗自摇头,比起乱答,倒不如先按耐。

    又回头看向屋里众人,示意他们别乱说话,屋里人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忙纷纷点头。

    滕玉意屏息等待着,好不容易拖住了,只盼着这当口蔺承佑他们能赶快过来,忽听那蒲扇“呼什—呼什”的响声,心顿时又卡在了嗓子眼里,这魔物虽说偶尔会被激得出谜题,却一贯没有多少耐心。

    才扇了三下,门外便起了阴风,那风卷起地上的花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和尚道:“噫,檀越还没瞧见定吉么?”

    像是迟迟没等来答案,话音里透出了几分不耐。

    绝圣和弃智吓得忙把滕玉意挡在自己身后,屋里人也都慌了神,她们都知道滕玉意多拖一刻,就意味着大伙都能多捱一刻,情急之下,连彭家的婆子们都帮着用目光找寻小和尚的身影,只恨找了一晌什么也没瞧见,这可怎么办,不见人影,又如何把水给出去。

    滕玉意惶然四顾,发现厨司角落里就是水缸,忙对端福道:“快去接一碗水。”

    众人蜂拥着跑去接水,滕玉意刚接过碗,那和尚仿佛耐心告破,一边扇着蒲扇一边迈步往屋里走:“贫僧焦渴至极,等不及要喝水了。”

    滕玉意忙颤声道:“欸,我瞧见定吉阇梨了!原来他就立在那东西的三尺之外,那东西无色无相,无名无姓,无源无尽,无形无状。

    难怪我刚才没瞧见。

    (注①)”

    藏机和尚一顿,朗笑道:“‘无色无相,无名无姓,无源无尽,无形无状’,檀越说的就是月光了。

    可此刻阴云罩月,月光何在?”

    说到最后笑声冷厉,蒲扇一摇,那股瑟瑟的阴气陡然化作冷风,吹得窗扉哗啦啦作响。

    滕玉意忙又道:“且慢——”

    和尚嗓腔里仿佛含有滔天的怒意:“咄,还敢狡辩。

    你小黠大痴,信口胡言,犯禁不赦,合该打入地狱道!”

    说话间,那身着袈裟的高大身影已闪现在房内,芒鞋一动,风声猎猎而起,风里夹裹里各种殊形诡状的魅影,尖啸着朝滕玉意袭来。

    屋里人吓得抱头惨叫,结果还没跑开,两脚就被一双双看不见的鬼手给抓住,猛地摔倒在地。

    屋角的那盏灯,嗖地一下子熄灭了,黑暗加深了恐惧感,众人哭声越发惨厉,眼看门口那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壮,连滕玉意也有些绝望了,忽听外头半空中有人道:“法师大谬不然。”

    众人仿佛暗室逢灯,激动得抱头痛哭,蔺承佑来了!他们总算有救了!滕玉意忙也擦了把冷汗,随即又一个哆嗦,这和尚堵在门口,蔺承佑再有能耐,恐怕也阻止不了这魔物将她们吞入腹中。

    果然,那阴风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而是化作利刃,呼啦啦卷到了脚边,正是命悬一线,却听蔺承佑又道:“‘无色无相,无名无姓,无源无尽,无形无状’,既是‘无名无姓’之物,法师为何脱口说出‘月光’二字?

    这一局尚未解,法师已然输了。”

    话音一落,阴风止住了。

    和尚的半边身影隐在门口的暗影中,仿佛在思考蔺承佑这番话,又像是在懊恼自己的失误,屋内平静无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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