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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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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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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去过春安巷,只不过这个人并不是专程去拜访舒丽娘的,而是借着腊月过大年的机会挨家挨户上门送年符。

    “这人到舒丽娘的宅子送完年符,顺便与舒丽娘说了许久的话,走之前对舒丽娘说观里的香很灵验,闲时不妨到观里去上香求个平安。

    “此前我问过好几回,舒丽娘和下人和邻居都没有想起来这件事,这当然是因为,没人会想到一位送门神符箓的道长会与一桩凶杀案有关。

    直到我换了一种问法,向她们打听近日可有僧道上门,她们才想起这件事。

    “知道这件事后,我便顺势往前查,原来早在那日之前舒丽娘就去玉真女冠观烧过香了,我猜你听到了一点她的秘密,然而不是很确定,而你为了不伤及自己修为,动手前必须确定孕妇本人做过恶事,为了弄明白怎么回事,只好暗中跟踪舒丽娘,知道她住在春安巷,便假借着送年符诱惑她再去观里上香,听说你们观里求签不需另添香火钱,但一贯有个规矩,就是必须在神像前说出自己的心愿,这样才会灵验。

    那间求签的静室无人,没人会想到这个规矩是为了方便有人暗中偷听。

    “没多久,舒丽娘果然又去玉真女冠观上香。

    起初我只顾着调查她与小姜氏常去的那几家铺子的重合处,却忽略了两人行程上最明显的一个交汇点——玉真女冠观。

    因为我万万想不到,一家道观的道长会与这起连环杀人取胎案有关。”

    滕玉意在旁听着,暗自点了点头,玉真女冠观是当年的玉真公主所建,为建此观,公主特地请来了百名天下异士,布地宫、请天君,就连公主自己也自奉“真人”。

    公主仙逝后,观中依旧香火鼎盛,除了定期举办赏花会和诗会来笼络京中贵妇,历来还有个说法,就是女子若是在观中求签许愿,会比旁处更灵验,故而多年来香火不断。

    静尘师太冷冷一笑:“这又如何,她们去我们观里上香,就能证明她们的死跟我有关了?”

    蔺承佑道:“没错,这的确证明不了什么,可惜你行事谨慎得过了头,此前你在安排庄穆这个明面上的凶手时,为了以防万一,还准备了一位暗处的‘真凶’舒文亮,为了让这一切显得更逼真,你特地安排了一个泼皮。

    这泼皮身材矮小,生就一双大手,舒丽娘和小姜氏出事前,此人屡次在店外晃荡,看上去像是专门盯梢二人而来,这也与后头两桩凶案的细节相吻合:

    “第一、小姜氏是在香料铺被杀的,她生前每回去这家铺子,都喜欢在楼下的静室休息——这一点,如果不是我得知宋俭暗中推波助澜,我只会认为是凶徒在盯梢一段时日之后自己得出的结论;第二,舒丽娘是在春安巷被杀的,这又一次应证了凶手是舒文亮,他怕行凶时舒丽娘的邻居认出自己的身形,盯梢舒丽娘自是为了在外头动手,结果发现舒丽娘很少在外逗留,不得不在春安巷杀人取胎。

    “你做到这个环节,几乎可以把罪名扣死在舒文亮头上了。

    可是我却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问到某家店铺的伙计时,伙计们都记得泼皮有一双大手,原因是泼皮曾当着这些人的面捉虱子吃虱子。

    “一个老谋深算的凶徒,会在人前露出这样的破绽?

    不可能,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人看清泼皮的那双大手,如此一来,即便事后我查到你曾去过春安巷,也会把你的嫌疑彻底排除,因为尽管舒文亮和你都个头矮小,你的手却很秀气。

    “你处处都想到了,处处都不忘提前布局,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因此露出了马脚。

    “等我想通了这一环,接下来的事就好说了,这几个月拜访过舒丽娘、又被左邻右舍都看到过,同时还个头矮小的人,除了舒文亮,就只有腊月去春安巷送过年符的静尘师太了。

    等我查到上月你因为提前筹备洛阳的紫—极宫道家大会离开过长安一段时日,我就更加确定了。”

    静尘师太目光闪闪,微笑道:“这又如何?

    泼皮的那双大手,就不能是舒文亮反过来嫁祸我才故意露出破绽吗?

    上两月我虽离开过几次长安,可每回都是为了去筹备道家大会,此事有各观观长作证,甚至你们观里的两个小师弟都可以证明。

    至于同州……你可拿得出我去过的证据?”

    “别急。”

    蔺承佑似笑非笑看着她,“话还没说完。

    舒文亮与此案最大的一个不相关点,就是小姜氏。

    舒文亮虽说也是华州人,但他十五年前就离开华州来长安赴考,过后又去淮西道任幕僚,一去就是多年,回长安后,他一直在京兆府当差,而宋俭则在禁军任职,伯爷告病在家,几处互无瓜葛。

    舒夫人呢,更是常年称病从不与女眷来往,所以无论我怎么查,都查不到舒文亮与荣安伯府有过来往的痕迹。

    “月朔童君给施法人带来的回噬可非同小可,除非像今晚这样为情势所逼,动手前必须十拿九稳。

    舒文亮不与小姜氏接触,如何敢确定那些传言是不是真?

    “可你就不一样了。

    比起历来与小姜氏毫无瓜葛的舒文亮,我发现你与小姜氏的牵连极深。

    小姜氏生前多次去过玉真女冠观,还在观里供了专门为自己消灾的长明灯。

    除了这个,为着小姜氏怀孕后睡不安稳,宋俭还请你到荣安伯府做过法。

    我猜这是你和宋俭商量好的,还未到取胎之日,你们怕小姜氏惊胎出岔子,得设法让她尽快安稳下来。

    “那晚我向缘觉方丈打听你的来历,方丈告诉我,真正的静尘师太十六年前就当上了住持,结果就在十三年前,静尘师太突然患上了怪病,一病就是半年,等到病好,面容都消瘦了不少,我猜你之前就蛰伏在观中了,师太的那场病也是你暗中制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取而代之。

    你是易容高手,取代一个病中之人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巧的是,那一年静尘师太在病中发配走了好几位女冠,都是静尘师太的几位大弟子,想来你是怕自己露出马脚,寻由头把她们提前撵走了。

    “查到此处,我几乎可以确定你就是凶手了……你是玉真女冠观的住持,可以毫不费力知道很多妇人的秘密,同州案发时你不在长安,案发前又与几位受害人有过密切接触,身负道术,身材矮小,知晓邪术,有足够的银钱豢养手下……

    “不过为了不抓错人,我还是提前设下了一个局,结果不出所料 ,你掳走怀有身孕的段青樱,还点燃了几桩案子事发现场一定会出现的天水释逻。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静尘师太嘴角带着点不甚自然的笑意,点头叹气道:“小小年纪,心术如此聪悟,怪我百密一疏,早知道就不自作聪明了,不过碰上你这样的对手,也算输得不算冤枉。”

    蔺承佑却不买她的账,话锋陡然一转:“白氏和舒丽娘做过什么恶事?”

    静尘师太鼻哼一声:“都是心肠歹毒之人。

    白氏的婆婆常年卧病,两口子既要照顾五熟行的买卖,又要伺候母亲,长久下来觉得不耐烦,便用毒药害死了母亲。

    舒丽娘有个脾气娇纵的小姑,舒丽娘与其长期不睦,有一回出去玩时因为吵嘴,舒丽娘将其推入水中,她不施救也不唤人,眼睁睁看着小姑溺死才走开,她婆家人疑心舒丽娘与此事有关,只恨抓不到证据。

    舒丽娘来长安后,因为担心此事给自己和孩子招灾,屡次到观里上香消灾,结果还是噩梦连连。

    小姜氏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除了今晚的段青樱,我找的全都是做过恶事之人。”

    蔺承佑面无表情看着静尘师太:“幕后之人是谁?”

    静尘师太愣眼看着蔺承佑道:“幕后之人?”

    “指使你布下这个局、谋杀宋俭的那个人。”

    静尘师太愣了一会,突然放声大笑:“我做下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你那自以为是的皇伯父,我玉真女冠观香火鼎盛,我身为住持,既不缺钱又不缺人手,用得着谁来指使?

    又何需旁人帮我布局?”

    这话未说完,她浑身一个激灵,那箭上不知喂了什么毒,突然就发起痒来,身上仿佛冒出无数毒虫,顺着毛孔密密麻麻钻进她皮肤里。

    她眼皮抽搐,浑身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想抓,却因为被那虫子捆住完全无法动弹,她牙齿哒哒作响,大颗的汗珠从头顶滑落,表情因为痉挛而变得古怪,喉间更是嗬嗬作响。

    她想咬舌让自己痛昏过去,那虫尾却再次化作坚铁探入口腔。

    于是她只能硬挺,可是这种痛苦比死还难过一万倍。

    所谓炼狱般的滋味,不外如是。

    蔺承佑笑道:“如何?

    这种痒法,世上没几个人能受得住。

    不想多受罪,就别再耍花样。

    说,幕后的主家是谁?”

    静尘师太脸上肌肉不受遏制地抽搐,从齿缝里挤出话来:“哪来的幕后主家?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当年的皓月散人,昏君清洗我师门,我筹谋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就算把昏君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滕玉意暗暗心惊,静尘师太说这话时身体如纸鸢般抖抖瑟瑟,嘴唇歪斜,眼白不断上翻,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可即便意志力到了崩溃边缘,依旧咬死了不说。

    换作旁人,整桩阴谋已经泄露,为了少受一份罪供出同伙是常事。

    由此可见,那位幕后主家对静尘师太来说,比性命和尊严还要重要。

    她看了看身边的蔺承佑,蔺承佑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当机立断拽住静尘师太,一把将她拖到自己脚边,封住了她几处要穴:“嘴倒是够硬的,到了大理寺慢慢说。”

    又隔窗吩咐后院的金吾卫:“我马上把她押到大理寺去,此人有同伙,为防同伙前来施救,尔等沿路跟随,不能中途撤防。”

    金吾卫们朗声应了。

    蔺承佑出屋的时候看了看身侧的滕玉意和端福。

    端福手里水盆里装的不是别的,是端福自己的洗脚水。

    这是滕玉意吩咐的。

    刚才他在寺里找到滕玉意后,就把他们领到寺中的厨司里,在等待静尘师太上钩的间隙,他与滕玉意核对了那日静尘师太来寺中的种种,滕玉意一边与他说静尘师太的表现,一边吩咐端福弄了水来洗脚。

    他当时觉得奇怪,就问滕玉意:“这是做什么?”

    滕玉意一本正经对他说:“我今日看了一本梵经典故,上头说凡是由佛门或道门叛徒所化的邪物,禀性与寻常邪物是不同的。

    他们最怕脏秽之物,耐重堕入魔道前既是佛门一僧,想必也怕洗脚水这种东西吧,端福身上没有法器,又不会使符箓,万一阵法降不住那大物,他可是连躲都没处躲,所以我让他备一盆洗脚水,若是那邪物的阴力波及过来,端福用这盆洗脚水一泼,说不定能挡一挡。”

    蔺承佑当时就笑道:“亏你想得出这么损的法子,行吧,你不嫌臭就行。”

    想到此处,他又看了眼那盆洗脚水,这的确是个对付佛门恶鬼的法子,只是累赘些,也臭些。

    滕玉意觉得这样安心,那就让端福端着好了。

    他扭头对绝圣弃智道:“好了,这边的事暂时完了,你们把滕娘子他们带回结界,师兄押完犯人马上就来。”

    又对见天和见仙说:“麻烦两位前辈帮着照看。”

    皓月散人一面在蔺承佑手中扭动,一边抬头打量夜色,今日是月朔日,夜色明显比平日昏昧,她望着那勾弯月,唇角影影绰绰喊着一点笑,忽然圆睁双目,身子往前一仆,猛地抽搐几下,再无声息了。

    众人一惊。

    蔺承佑蹲下来察看,发现静尘师太满脸乌色,显然是中毒而亡,可没等他看清是何种毒药,周遭空气忽然一凉,静尘师太的尸首突然睁开眼睛,瞳仁迅速染上一层猩红色,面色也透出诡谲的青色。

    蔺承佑面色大变,二话不说从袖中抖出一张符拍出,然而符箓刚碰到皓月散人的额头,就迅疾化作一缕焦烟。

    见天和见仙大惊失色:“不好,血罗刹!”

    说话间从袖中一连射出无数道符箓,怎知弹到皓月散人的尸首上,也是毫无效用。

    这时滕玉意也察觉不对劲了,一面后退一面问身边的绝圣和弃智:“什么叫血罗刹?”

    “就是懂道术之人在临死前用邪术把自己变做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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