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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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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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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7 章

    “是。”

    滕玉意无聊地拈起棋盘里的一枚棋子把玩。

    滕绍静静打量女儿, 前一阵女儿明明待他亲昵了许多,可今日这一见, 女儿眼神里那种久违的疏离感又来了。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 盘腿在女儿对面席上趺坐:“昨晚那厉鬼闯入的时候,是你让人给成王府送了消息?”

    语气很随意,但滕玉意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其实也不怪阿爷多心, 昨晚的事的确容易引起误会。

    她把棋子丢回棋罐,指了指玄音铃说:“喏, 它的缘故。”

    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只有来邪祟的时候, 玄音铃才会响动, 昨晚蔺承佑帮着布阵, 也是防着日后半夜被吵。”

    滕玉意说着, 当着阿爷的面抖了抖腕子, 那圆滚滚如蒲桃的小铃铛,竟半点铃音都无。

    滕绍微讶打量玄音铃,倘若女儿不说起其中的曲折, 这东西看上去就是一串再普通不过的金铃。

    听说这些年四方异士向圣人进献了不少道家异宝, 信非虚言。

    光这串玄音铃, 就堪称珍异了。

    滕绍沉吟片刻道:“既是青云观的异宝, 你先妥善保管, 成王世子一时取不下来,清虚子道长未必不知道缘故, 等到清虚子回了长安, 阿爷亲自带你把铃铛还回去。

    所以昨晚那厉鬼为何闯入滕府, 你可认得那妇人?”

    滕玉意摇头:“不认得,不过我听说长安最近有几位怀孕妇人被害, 死因都是被人剖腹取胎,昨晚的妇人名叫舒丽娘,正是其中一位受害者。”

    滕绍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前有尸邪,近有厉鬼,女儿不过是回长安途中溺过一次水,为何一再遇上这些诡事。

    “大隐寺的缘觉方丈不日就要回长安了。

    记得当年长安大妖作祟,正是缘觉方丈与清虚子道长合力才顺利平乱,他佛法无边,没准能看出你为何近来总是遇到邪祟。

    等方丈一回京,阿爷就带你去大隐寺找缘觉方丈。”

    滕玉意心通通急跳起来,佛家最忌鬼蜮伎俩,倘或缘觉方丈瞧出她身上带着冤孽,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帮她渡厄也就罢了,万一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可就糟了。

    况且前世她就是在大隐寺听到阿爷被袭的噩耗,“大隐寺”这三个字,在她心里等同于“不祥”,除非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再踏入那地方一步。

    滕玉意清清嗓子:“阿爷,不必这么麻烦,其实我已经知道其中缘故了,因为自从上次落了水,我就总是做些预知后事的怪梦。”

    “预知后事的怪梦?”

    滕绍饮茶的动作一顿。

    滕玉意拿手指在棋匣子里搅了搅,棋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咯咯声。

    “上回我就跟阿爷说过,我来长安的途中曾经梦见阿姐在林中遇险、梦见姓卢的高中魁首,这些后来都一一应验了。

    前一阵我梦见自己被人用一根细如雨丝的暗器害死,醒来后向阿爷打听,结果连阿爷都没听说过这种暗器,我本来觉得荒谬,不料没过多久,我就在彩凤楼亲眼见到了这种银丝似的暗器。

    彭玉桂临终前托我把他的骸骨送还回乡时,把暗器的来历告诉我了,所以今日我才会到西市去找那叫庄穆的泼皮。”

    滕绍认真听着,前阵子女儿做噩梦的事他知道,但所谓“梦中预知后事”,他是一概不信的,这次又听女儿说起这个,他原是心存敷衍的,然而听着听着,神色就复杂起来。

    当日女儿向他打听这暗器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时她还未到彩凤楼避难,绝不可能知道那彭玉桂就是凶手,他虽然下令让手下找寻这种暗器,心里却不以为真,哪知彩凤楼冒出了这种罕见的银丝暗器。

    一件两件与梦境相符可以称作巧合,件件都吻合……

    “除此之外,我还梦到了好几桩关于阿爷的异事。

    我梦见淮西道的彭思顺病亡,其子彭震接管淮西道,不久之后,彭震集结相邻藩镇起兵造反,阿爷奉命讨逆,被贼人害死在嘉福门外。

    那帮人会邪术,借用迷雾困住了阿爷和手下才得逞。”

    说到这里,她心不可抑制地颤动了一下,想起前世她仓皇去见阿爷最后一面,阿爷衣袍上的大片血迹,把阿爷的脸庞衬托得像纸一样惨白。

    滕绍面色大变,女儿这所谓的“梦中事”,竟一下子刺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忧虑,彭思顺身体每况愈下,早在两年前就正式把淮西道的庶务交给长子彭震打理,彭震治兵不输其父,两年来淮西道愈发兵强地沃,如今朝野内外都知道彭震是淮西道实际的领兵人,只等朝廷一纸公文,彭震就能顺理成章成为淮西节度使。

    彭震主动缴纳各项赋税,对朝廷可谓忠心耿耿,一年前,滕绍麾下的将领往关外运送淮粮时在原州抓到了一位回纥细作,一搜之下,竟在细作身上搜到了大量马匹交易的钱票,顺着往下一查,滕绍才知这几年彭震一直暗中向回纥人购买马匹,彭震自己从不出面,借用的是南诏、渤海等小国的名义,碰巧那位将领认得交易的 “商贩”是淮西道某位将领的妻弟,才确定买马的是淮西道的人。

    淮西道麾下已有十来万兵士,足以雄踞一方,暗中扩充兵力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可光凭这一点,无法断定彭震有谋逆之心,若是贸然上奏,朝廷未必会采信,淮南道与淮西道相互防遏,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指责彭家有不轨之举,说不定反而会引来朝廷对他滕绍的猜忌。

    但若是让人往下细查,彭震治兵严苛,淮西道如今犹如一块铁板,要想掌握实际证据,就必需深入淮西道的腹心,真如此的话,难保不会打草惊蛇。

    因此他虽暗中防备彭震,却迟迟没能定下妥当的应对之策。

    滕玉意一边说一边观察阿爷的神色,她本以为阿爷听了会不以为然,没想到阿爷震惊归震惊,更多的是沉思。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阿爷会不会也早就怀疑淮西道有异心?

    有可能,阿爷说不定还暗中提醒过朝廷,所以前世朝廷下旨征讨时,彭震那伙人第一个对付的就是阿爷。

    那晚黑衣人闯入府中夺她性命,会不会因为她是滕绍的女儿?

    不对,阿爷之死震惊了整个朝野,圣人悲痛之下,下旨日夜追凶,镇海军的将士们一心要为主帅报仇,更是没日没夜帮着朝廷搜捕,没过多久,长安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凡是来历不明之人,几乎都逃不过明审暗查,亏得这样铺天盖地的搜查,才很快把长安的彭家逆党一网打尽。

    黑衣人是在那之后闯入滕府的。

    当时京中的彭家余党已被清扫干净,朝廷大军也已经开拔,彭震忙着应战,能不能有闲暇对付她都难说。

    就算真是彭震派来的,这帮人费尽心力重新潜入京中,聚集那么多懂邪术的武艺高强之辈,冒着被全城抓捕的风险,就为了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黑衣人是冲着府中的某样东西来的。

    那晚杀她的黑衣人,或许根本不是彭震的附逆。

    她回想那浑身散发着森冷气息的黑衣人,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书案后的多宝阁,那里藏着南诏国的一叠信,封皮上署名“邬某叩上”。

    那封信既像一个谜团,又像横亘在她胸口的一根刺,今日已经同阿爷说到了这一步,那还犹豫什么?

    滕玉意心绪纷乱,滕绍也没好到哪儿去,别的也就算了,朝臣造反的事女儿绝不会胡诌 ,阿玉说她可能会被黑衣人害死,难道这事有可能发生么?

    他心乱如麻,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你说你被一个黑衣人害死,究竟怎么回事。”

    “我梦到阿爷死后,一帮黑衣人进府中杀我,那些人像是冲着阿爷的书房来的,阿爷书房里藏着一叠南诏国寄过来的信。”

    滕绍脚步猛地顿住,他的脸上,刹那间闪过震骇、耻辱、怀疑等表情,仿佛是被人迎面甩了一个耳光,又像是突然被人当胸刺了一剑。

    滕玉意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阿爷这幅神情仍旧暗吃一惊,阿爷像是被人捏住了心,整个人都冻住了,她简直能听见阿爷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声。

    她屏息了一瞬,冷静地开了口:“阿爷,那些信是谁写的?”

    滕绍脸上几乎看不见半点血色,就那样定定看着女儿,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些信的存在,原本他将它们带在身上,近来因为屡屡进宫,他怕出差错就亲自在书房里的多宝阁做了个暗格,但他还没来得及把那些信放入其中。

    也就是说,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多宝阁有一个暗格,更不会知道他即将在里头存放一批信。

    听了女儿这番话,他震骇到无以复加,难道世上真有所谓“预知后事的梦境”?

    !否则女儿怎能预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担心女儿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那是他背负了很多年的沉重秘密,她还小,他不该,也不能让她看到那些东西。

    “你——”滕绍嗓腔一下子暗哑了不少,“好孩子,告诉阿爷,你在信上看到了什么?”

    滕玉意暗暗攥紧掌心,她没猜错,阿爷果然怕她看到那些信。

    如果她的死与这些信脱不了干系,阿爷没理由隐瞒它们的来历。

    “阿爷自己为何不说?”

    她忍怒道,“我梦见的这些怪事一一都发生了,这件事也不会例外。

    那些人正是为了这些信才害死女儿,阿爷明知会如此,还不打算把真相告诉女儿吗?”

    滕绍脸色愈发难看,回手紧握屏风架,试着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再次看向女儿时,他眸色沉静了几分。

    “信上的内容,阿爷不能告诉你,但阿爷敢保证,往后无人能伤害你。”

    “阿爷如何敢保证?”

    滕玉意直视着父亲,“就因为写信人是南诏国邬某?”

    滕绍面色变了几变,但他旋即又想到,假如看看到了信中的内容,这孩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要问他的话,也绝不仅仅只是一个“邬某”了。

    他走到书案前,亲自取来一套笔墨:“上次你交给阿爷的画像画得太潦草,阿爷派人找了这些时日,一直未有消息,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人的模样、招式,只要能想起来一点线索,都画给阿爷看。”

    滕玉意愣了愣,不过短短一瞬间,那个沉毅如山的阿爷又回来了,刚才的失态像是从未发生过,阿爷已经开始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她知道,接下来无论她怎么问,阿爷都不会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她定定看着父亲,滕绍也沉默看着女儿,父女俩的眼神一样地倔强,一样地洞若烛火。

    都知道对方想听什么,偏偏父女俩谁也不肯退让。

    今夜滕玉意把话剖开了说,无非想要从父亲口中得到真相,比起拐弯抹角去别处寻求答案,她更愿意阿爷亲口告诉她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坚信,一旦得知这些信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灾祸,父亲一定会坦诚相告的。

    可她终究失望了。

    那个秘密,像一座推不倒铲不平的大山,横亘在父亲和她之间。

    前世,她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今生,她依旧没法从阿爷口中听到真相。

    这让她想不明白。

    那封信上的秘密,难道比父女俩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阿爷究竟是要守护信上的秘密,还是要守护写信的那个人?

    信封上的“邬某”两个字,像炭火一样煎烤着她的心,但她愤懑归愤懑,却没有忘记阿爷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父亲刚才的样子,活像被人一把扣住了命脉。

    这种感觉不太对,邬莹莹对他们父女来说早已不算秘密,如果阿爷仅是为了在女儿面前掩盖自己与邬莹莹的私情,会那样失态吗?

    人们都说,她祖父滕元皓是当之无愧的名将,为了抵抗胡叛,带着两位伯父死守淮运,终因城破兵竭,不幸死在叛军的刀下,却也因此成功扼住了胡叛南下的攻势。

    提起滕家之名,天下谁不感服。

    祖父的画像,至今悬挂在象征着“殊勋盛烈”的凌烟阁内,这是滕家无上的荣光。

    父亲长大后,无愧于祖父的忠烈之名,十七岁一战成名,单骑就能斩杀数千吐蕃士兵,军谋武艺,无所不通,神威之名,播于海内。

    父亲这样的人,不会不懂得掩藏情绪,能让父亲如此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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