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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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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第4/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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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痛失爱子,看我聪明老实,又读过一些书,就认我做义子,让我跟着他做买卖。

    我在贺家期间,认识了一位江湖奇人,我看那人本事了得,想方设法拜他为师,苦练数年,暗中习得了一身邪术。

    五年前贺恩身体每况愈下,看我经营上颇有天分,临终前让我顶了他亡子的名字,正式把我变成了贺家的子弟。

    从那以后,我改名叫贺明生。”

    蔺承佑心情复杂,原来如此,当时他派人去洛阳打听“逍遥散人”的底细时,也顺便打听过贺明生的身份,可光从贺家的户籍上来看,贺明生没有丝毫不妥,正因如此,他并未往下深查。

    “等我找到田氏夫妇时,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彭玉桂嘴角裂开,绽放出恶魔般的笑容,“他们做了那样的恶事,居然没受到丝毫报应,既然老天爷不肯动手,那就由我来!”

    彭玉桂鼻骨折断本就破了相,这些年又有意让自己发胖,在他第一次在长安郊外的旅舍与田允德相遇时,田允德压根没认出他来。

    他坐在旁边桌上听田允德和下人交谈,才知道田允德年年都往越州采办缭绫,不光如此,田允德还总去桃枝渡口,那位新纳的小妾容氏,就是田允德在桃枝渡口意外遇见的美人。

    彭玉桂听了几句,恨不得当场食其肉寝其皮,看来田允德因为当年没砸出致命的那一下,心里一直不踏实,年年去桃枝渡口,无非想打听他彭大郎的下落,一旦得知他还活着,必然会先下手为强。

    追踪田允德几日,彭玉桂陆续给田允德招来了附近最凶恶的厉鬼,田允德每晚都被各类殊形诡状的冤魂纠缠,忍不住胡言乱语。

    彭玉桂听了田允德的胡话才知道,田允德之所以惧妻,是因为戚翠娥把他们当年做过的事写下来藏在某处,田允德胆敢负她的话,她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田允德是什么东西。

    待到田允德被折磨得神思恍惚之际,彭玉桂又使计在田允德的杯底写下血淋淋的“彭”字,不出所料,田允德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也不去越州买布了,连夜逃回了长安,田允德这些年食不厌精,本就得了头风,被厉鬼日夜追杀,不到两月就一命呜呼了。

    解决完田允德,就轮到了戚翠娥,于是就有了戚翠娥的自缢之举,于是就有了那封写满“我本狗彘”的忏悔书。

    “可是光杀了他们怎么够?”

    彭玉桂目光慢慢滑过每个人的脸庞,“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换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

    !”

    众人沉默着,因为没人能给出答案。

    蔺承佑哑然望着彭玉桂,神色远比平日复杂。

    彭玉桂虽是询问的口吻,但显然有自己的回答。

    “这些当然远远不够,对我而言,田氏夫妇死的那一刻才是复仇的开始。”

    彭玉桂鼻翼翕动,愉悦地笑了起来,“我把这对豺狼的亡魂拘过来,每晚折磨他们,他们烂泥一般跪在我面前,求我饶了他们。

    “我问田允德,当年为何不肯饶过我们?

    我揪住戚翠娥的头发,问她这些年可有过哪怕一丝愧悔?

    我阿娘待他们不薄,我阿爷赠金助他们渡过难关,宝娇当年才五岁,出事前一口一个‘姨父、姨母’,他们把她扔到水里的时候,可有过哪怕一丝不忍?

    !”

    他眸中泣血,状似癫狂。

    伴随着他的控诉,夜风里也开始夹杂呜呜的声响,乍听去,像有人在哀声啼哭。

    “还好世上有那样高妙的邪术。”

    彭玉桂眼中闪动着泪光,吃吃怪笑,“托赖七芒引路印,我可以不慌不慌地折磨他们。

    我挖了他们的舌头,斩断了他们的双手。

    日后不论他们再投胎多少次,生下来都是残缺模样。

    可惜我学艺不精,不知道底下还镇着邪魔,不然只差一次,我就能把它们的双足也斩断了。”

    每说一句,彭玉桂狰狞的五官就舒展一分,说到最后,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神色有些迷茫:“做完最后一次,我也就能收手了……”

    “真停得下来吗?”

    有人开口了。

    彭玉桂怔了怔,缓缓抬起了眼珠。

    “你的目标是田氏夫妇,但你也开始用邪术害别人了不是吗?”

    蔺承佑若有所思看着彭玉桂,“你用邪术害死了青芝,用腐心草害死了姚黄。

    卷儿梨不过是不小心撞见你乔装的模样,也被你视作谋害对象,你先是藏下那包毒针,今晚又想假借尸邪的名义挖出她的心脏,倘或真叫你得了手,你的狠毒无情,已经快赶上当年的田氏夫妇了。”

    “不!”

    彭玉桂脸上的皮肉抽搐了一下,“我与这两个畜生不同,我有我的苦衷。”

    蔺承佑一顿,嘴角慢慢流露出一丝讽意。

    “我有苦衷!”

    彭玉桂目光散乱,勉强维持着镇定,“青芝和姚黄早就该死,卷儿梨、卷儿梨——她如果把看到的说出去,你很快就会查到我头上了,我不想伏法,因为那样我就回不了越州了。”

    他丧魂落魄道:“我想回越州,回到桃枝渡口,回到一家人当年住过的地方去。”

    蔺承佑望着彭玉桂狰狞的面孔,心里暗觉凄恻,这邪术颇能害人心性,只要沾染上了,没人能守得住本性,在彭玉桂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地狱之门已经向他敞开了,杀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日后凡是触犯到切身利益,彭玉桂都会习惯性地用杀戮来解决问题。

    “这世上谁都有苦衷。”

    蔺承佑叹息道,“但当你将屠刀挥向无辜的人的时候,你就回不去桃枝渡口了。

    彭玉桂目光一厉,右手掌猛然翻转,指尖变得银亮刺眼,射出一道银丝般的长线。

    长线直射向蔺承佑的咽喉,蔺承佑却不闪不避,滕玉意瞳孔一缩,她认识这东西,细如雨丝却锋利异常,碰到即是一死。

    “当心。”

    她把蔺承佑往旁边一拽,“这东西能要人命!”

    哪知蔺承佑早有准备,头往左一偏,右手的银链一抖,却反手击向窗外。

    随后一矮身,拽着滕玉意朝房中一滚。

    彭玉桂心下起疑,难道蔺承佑慌乱中使错了方向?

    来不及多想了,趁项上银链松开,赶快逃出窗外才是正经。

    他手上的银丝能削金断铁,只要先逃出去,到外头再割断脖子上的银链也来得及。

    哪知刚纵到窗口,银霜般的月光乍然变了色,一只金色的阔大羽翼顺着窗口探进来,看上去足有半丈宽,紧接着殷红的巨爪一勾,径直抓向彭玉桂的脖子。

    彭玉桂慌乱之下射出指尖的银丝,只恨银丝细小,翅膀却太宽大,相触的一瞬间,仅削下它的几片羽毛,巨爪抓过来,脖颈上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眼见要血溅三尺,彭玉桂心口一片冰凉,就在这时候,忽觉衣领被人一拽,蔺承佑把他拖回了房中,同时右手燃起一道符,飞身拍向那怪物。

    “不请自来,想找死么?”

    怪物犹如被火炭灼中,尖啸着往后退去。

    “是金衣公子。”

    蔺承佑迅速在窗前贴上了几道符,回身嘱咐众人,“此处要对付尸邪,你们赶快随我去小佛堂。”

    又对滕玉意道:“绝圣和弃智马上就过来,只要你们不出这道门,短时辰内尸邪别想闯进来。”

    滕玉意大汗淋漓,盯着蔺承佑没吭声。

    “放心。”

    蔺承佑瞟她一眼,“我答应过的事绝对做到。”

    滕玉意这才满意点头,蹲到彭玉桂身边,查看他手中的银丝。

    “他伤得很重。”

    彭玉桂颈上鲜血淋漓,正痛苦地喘息,蔺承佑从内袖撕下一条,蹲下来压在彭玉桂的伤口处,又对滕玉意道:“压着。”

    滕玉意刚拿出自己的帕子,看蔺承佑已经率先压好了,只好将帕子掖回怀里,接过手重重压住。

    蔺承佑腾出了手,从腰间荷包取出一粒药丸试图塞入彭玉桂的口中。

    彭玉桂脸色已是惨白如纸,小心翼翼躲开那粒药丸,苦笑道:“我刚才没想伤人,只是想逃走,不过世子说得没错,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背离了初衷,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死有余辜,世子不必救我。”

    蔺承佑卡住彭玉桂的下颌,二话不说将药丸塞入他口中,随后收走彭玉桂手中的银丝,起身道:“我只负责查案,不负责评断你是善是恶。

    命留着,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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