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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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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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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段老夫人寿辰,镇国公府给我们送了帖子来。”

    滕玉意瞅着杜庭兰:“阿姐都知道了?”

    “阿娘把那晚的事同我说了,阿姐万万想不到,这个姓段的如此卑劣。”

    滕玉意慢吞吞爬上床,表姐心善也宽柔,往日从不与人红脸,头一回厉声骂人,骂的竟是段宁远。

    “没人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杜庭兰替滕玉意掖衾被,“这种伪君子,及早看清真面目是好事,这婚势必要退,还好这两日姨父就要回长安了,这事越快解决越好。

    今晚段老妇人寿宴,我和阿娘陪你去。”

    说着拢了拢滕玉意的头发,起身道:“有什么话等你醒来再说,阿姐先出去,你好好歇一觉。”

    滕玉意把一只胳膊枕在脸颊下头,看着表姐在房中走来走去。

    杜庭兰放下床前的帘幔,悄步走到窗前,怕院子里的婢子和婆娘吵闹,阖上了窗屉才走。

    屋里寂静昏蒙,滕玉意睡意涌了上来,刚闭上眼,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喂。”

    滕玉意猛地弹起来,掀开帘幕四下里张望,房里哪有半个人影。

    那声音又从背后传来:“别找了,我在这呢。”

    滕玉意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一时没坐稳,一头往床下栽去,惊愕中扭头看,却见一个二寸来高的小老头坐在床上。

    这老头皓首苍颜,身穿灰麻布短褐,年纪虽大,脸颊却红润有光,下巴上挂着三缕银白的胡须,飘飘扬扬很有几分仙姿,只是双眼小得像绿豆,表情也略有些刻薄。

    老头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枕畔,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懒”字。

    滕玉意这一惊不小,从未见过巴掌大的小人,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她衣裳里藏了那么多绝圣给的符纸,竟然对这小人毫无效用。

    她脑中一下子转过千万个念头,索性爬起来往门口跑,翡翠剑被她藏在枕下,早知道就该抱在怀里。

    “你在找它吧?”

    小老头一跃而起,扒拉开枕头,把翡翠剑从枕下拖了出来。

    滕玉意顿时有些绝望,小老头居然不畏此剑。

    “你是何人?

    来此做什么?”

    她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我劝你别动这把剑,它连数百年道行的魔物都能对付,你这样的小东西,顷刻间就会被它烧成灰烬。”

    小老头叉腰笑起来:“女娃娃,我就喜欢你这睁眼说瞎话的劲,你这般狡黠,难道猜不到我是谁么?”

    “猜不到,也不想猜。”

    滕玉意边说边飞快退到门边,“外头日头正足,你要是不怕魂飞魄散,尽管追出来好了。”

    说着扭身要开门,小老头跺脚道:“蠢东西,老夫是这把剑的器灵!”

    滕玉意半信半疑,上回绝圣和弃智要诓骗她的翡翠剑时,跟她说过不少器灵的事,譬如蔺承佑随身带的那条锁魂豸,里头就藏着喜食蔗浆的器灵。

    “你不信?”

    小老头撸起袖子跳到剑上,嘴里念念有词,很快就隐没在剑身里了。

    不一会剑身微红光莹,小老头重新钻了出来。

    滕玉意看得发怔,假如老头是邪物,怎能与道家法器融为一体?

    老头拍拍翡翠剑:“这回你该信了吧。”

    滕玉意狐疑停下脚步:“你真是器灵?”

    “我真是!我真是!”

    老头暴躁跺脚,“若不是你替老夫解了一道劫,老夫才不纡尊降贵出来见你呢。”

    滕玉意太过吃惊,一时竟不知该走还是留。

    老头哼了一声:“为何不说话,没什么要问的吗?”

    滕玉意开腔:“我、你——”

    她定了定神,问道:“这位……剑仙老伯伯,你说我替你解了一劫,指的是什么?”

    “什么剑仙老伯伯?”

    小老头盘腿坐下,“老夫有名字的,你叫我小涯好了。”

    “敢问是哪个小涯?”

    滕玉意露出古怪的神色。

    小老头不高兴了:“没听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么?

    不敢妄称‘无涯’,称一句‘小涯’不为过吧。

    我就叫小涯剑,这可是我第一任主人青莲尊者赐的名,你我既是初次见面,当以大名相称。”

    滕玉意皱眉抬起手:“等一等,我得好好理一理,这剑是我来长安途中偶然得的,伴我身边多日,为何从未见你现过身?”

    小涯捋须道:“我虽落到你手中了,却依旧困在剑身里,能不能为你所用,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前几日你碰到蔺姓小儿那个小魔君,被他施了煞灵环,这算我重新临世遇到的第一劫,你只有帮我解开这一咒,才真正把我释出来。

    你要是没那个本事,不出三日我就会消失不见,大不了等个数十年或是上百年,直到下一任主人出现。”

    滕玉意怔了怔,倘若这老头说的是真的,她该庆幸自己及时去找蔺承佑,虽说经过一番波折,但总算保住了这把法器。

    她疑惑道:“既是道家法器,为何有劫数一说?”

    “我这样的神器,岂能随便为人所用?”

    小涯一吹胡子,“你知道我是怎样来的?

    当年元阳子仙尊在宝华天宫修行的时候,我正是仙尊手中的一把玉笏,尊者每日用我记载各地灾疬,天长日久我也有了灵通,有一回尊者座下的徒弟青莲尊者向元阳子讨法器,天师就把我赐给了青莲尊者,青莲觉得玉笏用起来不趁手,加之尺寸太狭小,就把我做成了一把小小的翡翠剑。

    不只我自己挑拣主人,青莲尊者当年也在我身上下了禁术,每回遇到新主人,我都少不了历一道劫。

    解不开劫,就没法驱使我。”

    滕玉意听明白了,绽出笑容道:“如此说来,我是小涯你的新主人?”

    小涯低声咕哝:“以前我那些主人,不是德高望重的仙道就是侠肝义胆的剑客,头一回遇到你这样的女娃娃,你当我愿意?

    想着日后只能陪你小打小闹,真是大大的屈才。”

    说着清清嗓子扬声道:“昨日之事勉强算你过关,但你究竟是不是合格的主人,还需观察一些日子,倘或你待我不好,我就再找下一个新主人,我瞧那个蔺姓小儿就不错,他时常驱鬼除祟,本领也马马虎虎,要是能跟着他,我也算物尽其用。”

    滕玉意暗暗鼻哼,这小老头明知她跟蔺承佑不对付,偏拿这些话来激她,而且他要是有挑拣的余地,用得着啰里八嗦跟她说这么多么。

    她和颜悦色道:“小涯,你我如此有缘,理当互相襄助,我待你好还是不好,昨晚这一遭你就应该知道了,你瞧瞧我为了帮你恢复灵力,费了不知多少心思。”

    小涯懒洋洋往枕头上一倒,重新把腿翘起来:“你之所以那样卖力,不过是担心自己晚上鬼魅入梦,表面上替我解咒,说白了还是为你自己,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要做的可远不止这些。”

    滕玉意眼皮一跳,这老头开口就堪破她的心事。

    她若无其事道:“你且说说,怎样才算对你好?”

    “我爱吃蟠桃,每日你都得弄蟠桃给我来吃,若是没有蟠桃,汁水多的甜果子也凑合。”

    小涯伸了个懒腰,“还有我爱美酒,几日不喝就会灵力大减,最迟三日你就得拿美酒来供奉我。”

    就这个?

    滕玉意故意沉吟:“蟠桃和美酒都不易得,我且勉力一试吧。”

    小涯翻身坐起:“休拿话唬我,我老早就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昨晚在那个彩凤楼,你借蔺姓小儿的名头叫了好几壶龙膏酒,滋味不错吧,当时可把我馋坏了,我也不求玉液琼浆,反正下回你饮酒时记得先给我留一壶就行了。

    还有——”

    还有?

    滕玉意揶揄道:“我不过是个‘女娃娃’,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小涯万料不到滕玉意拿他说过的话嘲讽他,摆摆手道:“女娃娃归女娃娃,谁叫你是我新选的主人,只要你有心,该做的事一样都落不下。

    我与旁的法器不同,最怕脏秽之物,要长久保持灵力,需定时用胎息羽化水清洁盥洗,每隔七七四十九天,你就得替我把东西准备好。”

    滕玉意愕然:“何谓胎息羽化水?”

    “事关黄气阳精之道,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且问你,昨日在小佛堂遇见那条金妖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我比平时发烫?”

    滕玉意寻思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因为昨日那个叫弃智的小道士受了伤,不小心把血滴到了剑身上,他是三清童子身,血气可谓至纯至阳,当即使我三息合一,灵力随之大涨。

    不能常用三清童子的血来滋灌剑身,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鲜血不易得,毛发汗水也有滋养之用,我也懒得到处去寻了,昨日那个蔺姓小儿和他两个师弟都不赖,不拘谁的定期给我弄一桶即可。”

    滕玉意脸色发青,这是要她去弄别人的浴汤?

    她笑起来:“办不到。”

    小涯眯了眯眼:“滕娘子这是不肯了?”

    滕玉意将案几上一盘蒲桃端过来:“新鲜果子管饱,酒呢,只要阁下不太挑捡味道,我保证定期供奉,第三条,没得商量。”

    小涯气呼呼道:“那就不必往下谈了,滕娘子保重,老夫这就走了,了不起我等下一个主人好了。”

    他说着蹦起来,装模作样要往剑上跳,然而念了一回咒,始终不听到滕玉意开腔,忍不住悄悄一扭头,发现滕玉意在后头望着他。

    他撸起袖子:“我真走了。”

    滕玉意摆弄着那盘蒲桃,遗憾道:“谁叫我与剑仙缘分不够,这果子还未来得及供奉给剑仙,剑仙就要走了,既如此,那就恕不远送了。”

    小涯胡子一颤,他被困在水底百年,寂寞起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睁眼便是昏惨惨的光影,耳边长年只有淙淙的流水声,他孤寂无聊几欲发狂,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滕玉意,还没好好吃喝一顿,真要灰溜溜地走么?

    他瞅着那盘蒲桃,多久没吃到香洁的果子了,只望上一眼口水便忍不住要往下淌,磨蹭半晌没听到滕玉意挽留他,他横下心跳下胡床,一下子跃到这边圆桌上,抱起一颗蒲桃就啃:“罢了罢了,滕娘子要是没想好,老夫也不勉强你,不弄就不弄了,大不了灵力差些。”

    滕玉意一把将那盘蒲桃高高举起来,小涯够不到第二个,怒瞪着滕玉意:“喂,滕娘子,你这是何意?

    你刚才说的新鲜果子管饱,该不会要反悔吧。”

    “我是你的主人,照拂你是应当的。”

    滕玉意一本正经道,“但你既决定留下来为我所用,总该守些规矩。

    不说别的,先约法三章。

    第一条便要对我尊重有加,例如我要是没叫你出来,你不得自己钻出来,没叫你走开的时候,你不得擅自离去。”

    小涯傻了眼,这女娃娃可真了得。

    他若是舍得走,方才已经走了,滕玉意已然堪破他的心思,他在她面前没了闹脾气的资本,往后再想要挟这位新主人,怕是不能够了。

    他哼了一声不说话,滕玉意捧着果盆欲往外走,小涯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气急败坏道:“往后滕娘子说什么,老夫照做便是了。”

    滕玉意这才笑着把果盘送回到小涯面前:“第二条和第三条我还没想好,等我想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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