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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哑声对师兄说:“昨夜劳烦圣——”
瞥见他二人,安国公把话咽了回去,师兄扭头看他们一眼,若无其事地说:“你们来了正好,我让他们早些备晚饭,你们两个吃了饭就动身去平康坊。”
“师兄你呢?”
“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到。”
可他们都到平康坊半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师兄的人影。
想到此处,弃智歉然对滕玉意说:“估计杜博士来的时候,观里正忙着给安国公夫人引魂呢,明日观里就会如常开门了,只能劳烦杜博士明日再跑一趟了。”
滕玉意忙说:“我回去便转告姨父。”
又笑道:“你们既要到彩凤楼除祟,可打听出这楼里究竟出了何事么?”
绝圣和弃智眉头皱了一下,他们只知道彩凤楼出现妖异一个月了,但究竟是什么妖怪都不知道。
刚才来了之后别说打听,连彩凤楼的大门都没进去,改而向左近的商贾打听,但这些人想是怕得罪彩凤楼的主家,连一句真话都不敢说。
滕玉意微微一笑:“如果有人愿意把这段时间彩凤楼发生的事都说出来,你们想听吗?”
两人精神一振:“滕娘子听到了什么?”
“彩凤楼上下都三缄其口,为了套话费了我不少工夫。”
不待他二人开腔,滕玉意又补充:“此外我在楼里也撞见了怪事,我可以将那人的形貌告诉你们,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两人防备地望着滕玉意:“什、什么要求?”
“你们得说服你们师兄帮我解开煞灵环。”
绝圣很是为难的样子:“实不相瞒,昨日我们回到观里,师兄狠狠责骂了我们一顿,说那毒虫不是好东西,滕娘子无故骗走毒虫,一定不怀好意,但师兄也说了,只要滕娘子肯说出你要用那虫子做什么,并且主动把痒痒虫还回观里,他就替你解开煞灵环。”
滕玉意眼波漾了漾,要求可真多,她弄痒痒虫无非是为了对付段宁远和董二娘,如今事还未成,怎能提前泄漏出去?
而且她已经把痒痒虫交给程伯去办事了,现下她手边无虫,拿什么还给蔺承佑。
不过她今日出来,本就打定了解咒的主意,蔺承佑那边麻烦,不是还有绝圣和弃智么,既是青云观的咒术,想来这两个小道士也能解,她故作怅然地叹了口气:“这剑对我来说无比贵重,要是今晚还不能解开煞灵环,怕是我自己都要大病一场了,两位小道长宅心仁厚,不如今晚先帮我解了煞灵环,明日我一定把痒痒虫送还给青云观。”
绝圣和弃智挠了挠头,要是提前解了咒,滕娘子真会把痒痒虫还回来吗?
况且若是问心无愧,滕娘子为何就是不肯说她弄痒痒虫的用途。
该不会真是坏人吧,但滕娘子脸上的惆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弃智比绝圣更容易心软,挣扎了半晌忍不住问:“滕娘子,你弄痒痒虫是为了做坏事么?”
“当然不是,我看上去像坏人吗。”
弃智和绝圣互觑一眼,叹气道:“罢了,我和绝圣都不会解煞灵环,但有个法子或许能让师兄帮你解咒,滕娘子,你且附耳过来。”
弃智在滕玉意耳边说了几句,末了道:“这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滕娘子要是依言做了,师兄说不定就当场解咒了。”
滕玉意在心里盘算,好歹套出点有用的东西,这法子比自己想得要简便可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动蔺承佑。
“娘子,这回可以把楼内的事告诉我们吧。”
滕玉意取出东明观五道送她的符纸,把刚才的事说了。
弃智想了想道:“东明观这五个道士历来以美男子自况,他们管这符叫五美天仙符不奇怪,但是说白了,这东西就是能识妖鉴鬼的阴指符。
刚才你见到的那男人,多半是妖异,绝圣,既然滕娘子把楼内的乐伶带出来了,你留下来听听她们怎么说,贫道去楼内探一探。”
滕玉意拦住弃智:“欸,别急,道长这副打扮过去,硬闯只会被再拦一回,不如换身衣裳,让霍丘派人带你进去。
还有,如果那妖异不好对付,你一个人去不怕出危险吗,刚才你们说蔺承佑快来了,何不等你师兄一起?”
弃智和绝圣感激地看着滕玉意,就知道滕娘子不会是坏人,瞧她多关心他们。
“师兄说我们也大了,不能总由他带着我们除祟,而且说不定他已经来了,就是故意不露面而已。
既然邪祟现了行踪,贫道先进去探探路。”
绝圣拿出一根矢箭样的物事递给弃智:“万一应付不来,记得及时放令箭。”
弃智点头去了。
霍丘手脚麻利,很快买来了衣裳,把弃智扮作随父出游的小公子,带到楼中去了。
未几,霍丘从彩凤楼出来,又回到犊车外守护,滕玉意刚要放下帘子,不料在人群中瞥见一个皓发苍颜的青衣道人。
这人手中举着一把高高的黄色幡布,幡布上头写着:阴阳燮理,无所不知。
老道款步走到街旁一株银杏树,懒洋洋坐下来,把落在肩上的帽带往后一甩,拉长了声调道:“善恶祸福,各有祸根;欲问前程,且拿银钱。”
这人与正统斋戒符箓的道士不同,显然是个算命占卜的云游道士,绝圣暗暗撇嘴,这种人他见多了,打着道家的名号,行的却是坑蒙拐骗之事,最好别让他们发现这道士做坏事,不然——哼哼。
滕玉意正要收回目光,哪知那老道士冷不丁朝犊车方向瞥了瞥,眼中似有笑意,神情好不古怪。
滕玉意奇怪地看了老道一眼,把帘子放下,对卷儿梨和抱珠道:“现在可以说了,楼中究竟出了什么怪事?”
卷儿梨和抱珠不安道:“其实奴家们知道的也不太多。”
“无妨,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抱珠惧怕地看了看窗外:“奴家听几位假母说,彩凤楼的前身,也就是那家彩帛行的店主夫妇,死得好像不太对劲,自他们死后这地方就不太平。”
绝圣诧异:“倘或觉得店主夫妇死得不对劲,为何不报官?”
卷儿梨道:“店里的伙计报过官,但店主死的那晚,恰好有几位医官在帮着施针。
医官们帮店主诊病有些时日了,死因并无可疑。
至于店主夫人,则是在店主病死后第三日自缢死的。
死前不但留了一封信,还将值钱的首饰分赠给了寺庙,这些寺庙都是长安城有名的古刹,绝不可能与店主夫人的死有关,所以虽然万年县的法曹来看过,但也没下文了。”
“既是这样,为何还说他们死得不对劲?”
卷儿梨和抱珠与寻常贱籍女子不同,自小被逼着认字学艺,叙起事来措辞不俗,口齿也清晰。
抱珠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我听假母说,彩帛行一向只进昂贵绢彩,只要是南曲的名妓,大多光顾过彩帛行。
店主年方四十,体格比常人强健,原本穷苦无依,起家全靠妻子当年的陪嫁,这些年虽然发达了,仍改不了畏妻的毛病。
“夫妇俩成亲十四年,夫人一无所出,店主好说歹说,终于说动夫人同意纳妾,患病前不久,他刚从越州买来一个貌美侍妾,夫人面上依从,背地里经常打骂美妾,有一回店主带着店里的伙计去外埠进货,夫人变本加厉折磨美妾,妾不堪受辱,偷偷跳井死了。
死的那日店主正好从外地回来,听闻妾的死讯,店主急怒攻心昏过去了,醒来就开始头痛,说看到美妾在庭院里徘徊,吓得整夜不能安睡。
“店主夫人性情跋扈,当即冲到院子里大骂,说贱婢生前狐媚害人,死后还敢兴风作浪,因为骂得太大声,邻近好些人听见了。
过不久店主夫人又到附近的庆国寺请了符贴到院子里,之后就太平了,但店主的病却时好时坏,请了好些医官来看,都说是头风。
就这么病了几个月,某一日终于不行了。
“店主夫人的死就更古怪了,凡是平康坊有资历的假母,几乎都跟这位娘子打过交道,都说其人悭吝异常,纵算死了也会把财货带进棺材里,因为太过薄情,店主夫人早就跟三亲六故断绝了往来。
她自缢也就罢了,怎舍得把珠宝首饰赠给寺庙。
最吓人的是她死前写的那封信……”
滕玉意忙问:“信上写的什么?”
抱珠益发惧怕,求助般看向卷儿梨,卷儿梨打了个冷颤,结结巴巴说:
“那封信密密麻麻写着同一句话:我本狗彘,不配苟活;我本狗彘,不配苟活……”
车内仿佛刮过一阵冷风,滕玉意自认胆子不小,后背仍不禁冒出森森凉意。
绝圣清清嗓子道:“听说去像厉鬼复仇,使了障眼法迷惑店主夫人,先诱其写下罪己书,再令其自缢,论理这样的邪物尚未成气候,或是超度或是收服,总归不会长久作乱,后来这地方有没人来做过法事?”
“法曹查了一阵,确定店主夫妇并非外人所害,便告结案了。
因为店主夫妇并无子嗣,官中只好将铺子挂出去售卖。
但是自那之后,楼内总有异响,左右邻里听了害怕,凑钱请了庆国寺的大和尚来看,大和尚说店内的确有些冤祟,做几场法事就好了。
做完法事那些日子,听说店里清静了不少,但每回有人来相看铺子,就会在楼里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之后过了整整半年,店铺始终未能盘出去。”
滕玉意道:“洛阳来的这位新店主为何肯盘下铺子?”
抱珠看了看卷儿梨,问道:“那日你不是听到了原委么,假母怎么说的。”
卷儿梨回想着当日情形,重新开了腔:“新店主来的那日,找了一位很厉害的术士帮着相看,那术士说此地中凹外突,天然便是坎井之势,这样的宝地最适合做阴人生意,前面做妇人们的彩帛生意可以日进斗金,新店要开妓馆,自然也会名噪一时。
虽说楼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不是没法子破解,只需塑一尊莲花净童宝像镇在后院,便可无虞了。”
滕玉意颔首:“看来你们新店主依言做了,彩凤楼开张后也的确生意日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术士的法子不管用么?”
“其实怪事就没断过,但生意却出乎意料的好,我们店主一来舍不得每日的大笔进帐,二来怕请人作法会影响买卖,因此一味瞒着。”
说到这,卷儿梨和抱珠互相挨近,有些栗栗危惧的情态:“大概三个月前,就在彩凤楼开张不久,有位洪州来的客人来店里寻乐,喝醉了宿在一位叫软红的娘子房中,睡到半夜的时候,客人听到房门外有脚步声,本以为是哪位醉鬼,结果那脚步声踟蹰不去,客人听了心烦,要那人快滚,但是那外头的人却说:奴家是软红,外头好冷,郎君快让奴家进来。”
“那女子的声音跟软红一模一样,客人信以为真,迷迷糊糊起了身,谁知回身往床里一看,软红裹着衾被睡得正香,他一下子就醒了酒,推搡软红让其醒来,但软红怎么也叫不醒。
“那排寝房在后院的西北角,周遭本来就僻静,何况又是深夜了,那女子一个劲地叩门,为何没惊动旁人?
客人越思量越惧怕,哆哆嗦嗦骂道:‘快滚!你不是软红,少在这装神弄鬼,再敢作怪,我定叫你假母重重责罚你!’
“那女子突然厉声惨叫:‘你房里有鬼,我才是软红。
’
“客人吓得魂飞魄散,不敢开门也不敢到床上去,僵在房中间,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就在这时候,外头那东西砰砰砰开始撞门,客人吓昏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庙客们把他抬回到床上,客人冷不丁看在假母身后的软红,差点又昏过去。
“软红脸色奇差,说自己昨晚也遇到了异事,但她跟客人的遭遇恰好相反,半夜醒来听到客人在外头敲门,回头却看见客人躺在床上,那东西也是说房中有鬼,惨叫着要她开门。”
滕玉意面色自若,身上却阵阵发冷,扭头看绝圣,绝圣想了想道:“前面听着像鬼祟作怪,后面又不像了。
这话先不说,彩凤楼开张后这样的事一共发生过几起?”
抱珠白着脸道:“少说有三四起,奇怪都找的外地客人,客人们在长安待不了几日,拿了店主的赔偿也就走了,因此那几个人虽然都吓破了胆,但长安几乎无人知晓此事。”
滕玉意摸了摸发凉的后颈:“这东西如此凶悍,开张这三个月,难道就没有人受伤或是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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