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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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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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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她改成李淮三,这名字配她这样的人岂不正好?

    她要是不满意,叫阿猫阿狗也使得,总之别再让我听到她自称阿固。”

    阿芝咯咯憨笑了一会,又问:“阿兄,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当年的阿孤的?”

    蔺承佑道:“你刚才说要找鸟窝,阿兄带你到树上飞一圈啊?”

    阿芝欢呼:“好噢!”

    随后又道:“不好,不好。”

    蔺承佑似在忍笑:“为何不好?”

    阿芝气呼呼地说:“我懂了,我明白了!每回我想问什么,阿兄只要不想回答我,就一定会故意打岔。”

    蔺承佑低声道:“阿芝你听,上头是不是鸟儿在叫?”

    “阿兄你又来了。”

    阿芝跺跺脚,“你就告诉我嘛!这回教会了我,下回就不用你亲自拆穿她们了。”

    “你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什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寻根问底的事?

    你刚才说寺里没什么好吃的,趁现在没人,哥到外头给你买些点心,上回那个玉尖面你喜欢吗?”

    阿芝使性子:“不要,不要,我什么都不吃!”

    “好,那阿兄走了。”

    阿芝急道:“阿兄!”

    太子硬着头皮迎上去:“阿芝,你还不知道你哥的性子么,他要是不肯说,谁也别想问出来。”

    阿芝讶道:“太子哥哥怎么在此处?”

    太子咳了一声:“刚从住持处出来,正要回宫。”

    阿芝道:“太子哥哥,你那么聪明,你能想明白怎么回事吗?”

    太子心不在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东西让你哥哥能一眼就认出来?

    簪环?

    腕镯?”

    阿芝道:“不对不对,我觉得一定是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且只有阿孤一个人有。”

    太子笑了起来:“阿大你听听,阿芝说话的语气跟你越发像了。”

    蔺承佑笑道:“不敢比不敢比,她可比我难缠多了。”

    “阿芝,这地方风太大,有什么想知道的,到旁处去问。”

    阿芝道:“哥要是不肯告诉我,我就在这儿想一夜。”

    蔺承佑笑道:“好,我马上回衙门,你好好在这待着,就当面壁思过了!”

    阿芝大哭起来,蔺承佑脚步一顿,像是把妹妹抱了起来:“怕了你了,你别哭了啊,再哭阿兄真走了。”

    太子忙解围:“我替你拷问你阿兄,别在此处逗留了,当心着凉。”

    就听阿芝说:“婶娘说跟什么布偶有关,可是布偶都长一个样,怎能靠这个认人嘛。

    阿兄,你快告诉我好不好。”

    蔺承佑道:“你看你哭的这个丑样子,先回寝处,阿兄告诉你。”

    阿芝喜出望外:“今天我倒是见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布偶,那人也在扬州住过,不过她不叫阿孤。”

    蔺承佑长长哦了一声:“那人知道你是我嫡亲妹子,偏巧让你看到布偶,还知道什么阿孤不阿孤,主动说自己不叫这个名字。

    这种路数我见多了,最近头都有点大了。”

    滕玉意在门后听得火大,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太子耐心对阿芝道:“不怪你哥哥心烦,最近朝官更迭,多少外地官员来京师述职,阿爷和阿娘疼爱你兄长,这是满朝官员都知道的事。

    要是让阿爷知道某位官员的女儿救过你哥,定会对那人青眼有加,如此一来,守选期间也算多了份倚仗,所以最近不少人自称阿孤,还托朝臣传话到宫里……”

    他们的话声越来越小。

    滕玉意又在房中等了一会,直到外头重归寂静才闪身出来。

    出了玄圃阁,春绒和碧螺还在外头苦等,两人鼻头通红,显然冻得不轻,主仆三人回到寝处歇下,当夜无话。

    接下来两日,滕玉意每日都随皇后礼佛,一切都如前,只是昌宜和阿芝像被严加管束起来了,未再四处溜达。

    这样过了三日,第四日便该出寺了,拂晓的时候,滕玉意还在酣睡,梦中突然有人推搡她。

    她迷糊睁开眼睛,对上春绒和碧螺惊惶的脸。

    “娘子,快醒醒!”

    滕玉意睡意顿消,这两个丫鬟跟在她身边多年,历来心细沉稳,这样失态,不知出了什么事,她猛地爬起来:“怎么了?”

    两人泣不成声:“老爷出事了。”

    滕玉意怔住了。

    碧螺惊惧不安:“老爷今日上朝的时候,在嘉福门被一伙逆首伏击,程伯刚才赶来送信,连皇后都惊动了。”

    滕玉意心口急跳,怔忪间被人搀扶起来,才发现手脚麻木得像木头。

    她推开二人,低头胡乱趿鞋:“多半听错了,我要当面问程伯。

    不,阿爷还在西营,我直接去西营找阿爷。”

    春绒和碧螺哆哆嗦嗦服侍滕玉意穿衣。

    主仆三人拾掇好出门,天色将明未明,雪花絮絮地飘,天地间有种迷濛空寂之感。

    滕玉意呛了一口冷风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穿大氅,然而顾不得了,仓皇间跑到院门口,迎面撞见一行人。

    当先那人钿钗礼衣,正是皇后,身后众内侍哑然相随,隐约有些不安之色。

    皇后望见滕玉意,快步迎过来:“滕娘子。”

    滕玉意背后冒出强烈的不祥之感,勉强维持礼数:“见过皇后……”

    皇后挽住滕玉意的胳膊:“不必,快起来。”

    皇后的手比滕玉意的还要冷,沉声道:“犊车已备好了,你阿爷人在左领军卫,圣人把宫中奉御全都派过去了,正在全力救治。

    孩子,莫怕,你阿爷赤心报国,定会逢凶化吉的。”

    滕玉意颤声道:“阿爷究竟出了何事?”

    皇后默了默,解下身上那袭雪白的狐裘系到滕玉意身上:“那帮贼子上回刺杀几位官吏不成,便将目标放到滕将军身上,应是蓄谋已久,连滕将军这样的身手都……”

    皇后见过大风大浪,态度和语调都远不及平日沉稳,可见此次针对朝臣的刺杀,几乎震动了整个朝野。

    滕玉意止不住颤栗,悬着心往外走,皇后满心忧愤,亲自将滕玉意送出内苑才留步。

    程伯满身是血,一见滕玉意出来便噗通跪下。

    他这一跪,滕府的众多护卫连同端福在内,呼啦啦全都跪地不起。

    “小人该死,等小人赶到的时候,老爷已受了重伤。”

    程伯涕泗横流。

    滕玉意麻木上前搀扶:“路上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滕玉意上了犊车,程伯等人策马相随:“这几日前方军情告急,长安也不太平,老爷出入的时候特地添了一队亲卫,在西营整饬完军务,明日便要出征了。

    早上老爷带着亲卫路过嘉福门,周遭忽然起了大雾,那雾邪门得很,闻久了头晕。

    当时老爷在雾中说:当心埋伏。

    刚说完这话,就从四面八方杀出来一堆刺客。

    “巡街的武侯听到动静赶到时,大部分亲卫当场被杀,只有一个侥幸未死,那人被救后也只剩一口气,死前说刺客当中有人懂邪术,明明在雾里听到刀剑声,但连躲都无处躲。

    老爷武力高强,杀死了大半刺客,最后仍不免受了重伤,现在胸腹等处的伤口流血不断,奉御正在想办法止血。”

    滕玉意紧紧攥住扶手,还在救治,那就证明有希望,阿爷体格强健,情况应该没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她抱着一丝希冀赶到左领军卫,有兵士说滕将军安置在中堂,滕玉意恓恓惶惶往里走,沿路只看见森然林立的刀戟剑架,一个官员都未见。

    到了中堂,里头乌泱泱满是人,众官员要么叹气摇头,要么焦急踱步。

    不知谁说了一句:“滕将军的女儿来了。”

    众多视线朝滕玉意扫来,滕玉意走过去,官员们自动向两旁分开。

    滕玉意先看见父亲的长靴,然后是暗赭色长袍。

    然而等她走近了,才发现父亲穿着的是宝蓝色的襕衫,第一眼误以为是暗赭色,是因为父亲整片胸腹和小腿都被血给染透了。

    滕玉意双腿一软,背后奔上来几人,硬将她扶起。

    她推开身边的手蹒跚着走过去,终于看见父亲的脸庞,从未见过那样惨白的脸色,比纸还要白,眉毛和眼睛却异常的黑,黑得如墨一般,要不是那不正常的脸色,简直像画上人似的。

    滕玉意挪到跟前,小心翼翼握住父亲冰冷的手。

    滕绍睁着双眼,已经没有气息了。

    滕玉意轻声道:“阿爷。”

    将士们开始低声恸哭。

    滕玉意茫然看两边:“这是何意?

    为何不给我阿爷施药?”

    那边有几位老者似是宫里的奉御,眼里依稀有泪,闻言拱手道:“滕将军伤重不治,吾等无能,恕无回天之力。”

    程伯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肩膀一矮,咚咚咚拼命磕头。

    端福等人张了张嘴,一言不发埋头跪下。

    年轻将士哭道:“这帮贼子!公然陷害这样的忠臣良将,死一百回都不为过!今日起我要日夜缉凶,哪日擒到贼子,定将他们首级斩下。”

    “滕将军领兵数十载,破贼虏无数,知人善用,谁不称服!如今滕将军被奸人所害,吾等岂能苟安?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滕玉意轻轻摇晃父亲,父亲毫无反应,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变得木怔了。

    那天晚上父亲说话的情形还宛然在目,不过短短几日,父亲怎就变成了这样一副冰冷的躯壳。

    她低声道: “阿爷,我来了。”

    “快起来啊,起来看看女儿。”

    旁边人见滕玉意不对劲,含泪要将她拉开,滕玉意一动不动矗立着,父女俩一样的倔犟,滕绍的双眼不屈地睁着,分明还有许多话要说。

    领军卫哀泣声不断,有人去宫里报丧,有人要将滕绍挪到棺椁里。

    “滕将军的眼睛阖不上。”

    那人流泪道:“这是有未竟之志啊!滕将军,你放心走吧。

    你这一生征逐万里,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而今以身殉国,定会垂名竹帛的。”

    外头报道:“宫里来人了。”

    宦官风尘仆仆:“圣人遽闻滕将军噩耗,于朝堂上哀声痛哭,传旨:滕将军不畏强御,忠义捐躯,生荣死哀,举国哀悼。

    赐爵晋国公,赠太傅,立碑列传,以彪史册。

    滕将军之女贞静仁孝,骤然失怙,朕甚怜之,封贞安郡主,享食邑三千户。

    钦此。”

    宦官宣完圣旨,看了看滕绍的遗容,不忍道:“滕将军,圣人为慰忠魂,誓要将潜伏在京师的那帮贼子一网打尽,讨伐淮西之征更不会因此而受阻遏,到时候天下归心,功赏簿上定会荣列滕将军的名字,如此哀荣,滕将军该瞑目了。”

    将士们轻轻把掌心覆在滕绍的脸上,挪开来,滕绍仍睁着眼。

    “这、这可如何是好。”

    “滕将军这分明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程伯看了看滕玉意,心里明白过来,哭道: “老爷是看娘子孤苦伶仃,所以舍不得走,老爷啊,老奴会拼死护好娘子的,您就放心走吧。”

    端福自事发后未曾说过一句话,这时挥刀在掌心一划,双手鲜血淋漓,高举着那把刀:“老爷,端福在,娘子安!”

    滕府的众护卫齐齐以血盟誓:“末将在,娘子安!”

    滕玉意轻轻抚过父亲的脸庞,那双眼睛仍睁着,像在等一个回答。

    她喉咙里响了一下,眼泪缓缓流了下来:“阿爷。”

    滕绍静静望着房梁。

    滕玉意眼泪啪嗒落到父亲的脸颊上:“阿爷,我知道你听得见,我听你的话,我会好好照顾好我自己,往后我虽一个人,但我会好好活着的,阿爷,你安心走吧。”

    她泣不成声,颤抖着抚摸那双眼睛,这一回,终于阖上了。

    滕玉意痛哭着伏到父亲身上,脸颊碰到那片早已干涸的冷硬血痕,心底的悲哀无限放大,父女俩龃龉了太多年,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跟阿爷说,就这么走了,叫她怎么甘心、如何舍得,怕阿爷眷眷不舍离去,她不敢哭得太大声。

    可是悲戚和绝望如磐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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