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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轲回到了家里,一身的水汽。
周时旬靠在沙发里,懒洋洋的像没了骨头,“哟,奖杯拿回来啦?”
“姐姐呢?”周时轲记得她在前头走的。
“拿了份文件就去公司了。”周时旬回答说。
周时轲点头,“我上楼了。”
“阿姨烤了羊腿,你吃不吃啊?”周时旬就是在等这个,是空运过来的新鲜羊肉,阿姨调的酱汁香得要死,周时旬还拿了两瓶酒出来。
“可以,等会叫我。”周时轲觉得这个还是可以有的。
周时旬低下头继续打自己的游戏,“行,你上去换个衣服再下来,杨萧去接杨上臣了,等会就到。”
周时轲回到了房间里,他只打开了壁灯,让房间没那么昏暗。
他从口袋里将傅斯冕给自己的红包拿了出来,垂着眼慢条斯理地拆,眼睫在眼下洒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倒出来全是纸币。
周时轲呼吸一滞。
那些本以为早就消融在时间里的场景又涌现在眼前。
“哥,我要是拿奖了,你给我包红包,包大的,要现金,知道吗?”
“嗯。”
“你不会觉得麻烦吗?”
“不会。”
那时候他总觉得傅斯冕冷淡,即使到现在,周时轲回想起以前,傅斯冕也还是冷淡,他给自己的伤害是无法抹掉的。
周时轲以为他从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过。
他手机响了一声,周时轲僵着手指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是赵盱发过来的消息。
[阿轲,红包里的钱,是傅总自己去银行取的,他没让我帮忙,估计也是他自己一张一张塞进去的,这段时间,傅总很难过,比你们刚分手那会儿还要难过,你恨他恨我都没关系,你想想,想清楚,要不要再给他一个机会。]
周时轲面无表情地把消息删了,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衣角带飞了桌面上的一张纸币,底下一张折叠工整的白纸露出来。
周时轲在原地站了几秒钟,伸手将白纸拿了过来。
是几行字,手写的,除了傅斯冕估计也不会是别人了。
傅斯冕的字迹,周时轲一眼就能认得出来,从大学到后来都没怎么变过。
——周时轲,最近北城也要下很久的雨,我记得你说过,你讨厌江城,因为江城多雨,那几年,让你受委屈了,我最近总是想到以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怕等哪一天,我记不清楚了,我忘记了,你也还不肯原谅我,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我发现,你其实什么都不缺,我做什么都显得多余,可不做,我怕你真的把我忘了。
——对不起,我到现在才知道,我竟然如此爱你。
最后那几笔,写得很重,比前面的字都要重,笔墨穿透了纸张,沁到了背面。
周时轲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了这几行字很久,他心里毫无波澜,几乎是麻木。
可他一眨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一落,便跟开了闸似的停不下来。
他那时候最大的期待就是希望可以从傅斯冕嘴里听到一句真心诚意情深意长的“我爱你”,而不是敷衍的“嗯,爱你”和“嗯,喜欢你”。
现在他听到了,也看见了,却一点都没想象中的高兴。
还不如看见傅斯冕痛苦来得快乐。
傅斯冕可以痛苦,可以破产,甚至可以去死,那些全都比他悔悟要好,而阴差阳错,姗姗来迟,总是会令人惋惜得心如绞痛。
过了良久,周时旬在底下喊了,院子里的车灯照进来,周时轲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换了衣服下楼去了。
他眼睛是红的,周时旬一看见就愣住了。
“你别不是得了奖激动哭了吧?”周时旬怎么也想不到傅斯冕身上去。
“不行。”周时轲的嗓子也有些哑。
“行行行,去帮阿姨端菜,吃烤肉烤肉,烤羊肉!”周时旬从酒柜上把酒拿下来。
“那不是妈美容喝的吗?”周时轲提醒他,“你还拿了老头子的宝贝?”
周时旬用起子直接开了,“怕什么?还能杀了我不成?”
周时轲:“……”
“反正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喝的。”周时轲接过阿姨手里的生菜,没有一丝感情地说道。
周时旬也很狼心狗肺,“我就说是杨萧开的。”
杨萧把伞收了,正在换鞋,他弯着腰,“我就说是杨二开的。”
杨上臣很清楚这一家子的德性,他跟着说:“方卡开的。”
方卡愣住,片刻,他瘪嘴,“轲轲!”
听见方卡的声音,周时轲往门口看了一眼,“你怎么来了?”他还带了权言。
“我正好在臣儿家里玩,杨萧哥来了,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方卡今天的衣服穿得很规矩,鹅黄色的薄呢子衣,显得他嫩生生的漂亮。
周时轲的视线收回来,落在了后边的权言身上,男生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方卡把人丢门口就不管了。
周时轲洗了手走过去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鞋放在他面前,“抱歉,阿姨在厨房忙。”
“没事。”权言摇摇头,说道。
周时轲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权言面前,扫了一眼围着餐桌转的方卡,低声道:“方卡不懂事,辛苦你了。”
权言直起身,看着低眉顺眼的。
“我很喜欢他,我不觉得辛苦。”他咬字清晰,语气坚定。
周时轲回到餐厅,被方卡抱了一个满怀。
他使劲在周时轲身上蹭,“我今晚可以在你家睡吗?我想和你睡觉。”
“……”
周时旬过来了,他把方卡一把抓开,“你有对象了,注意和三儿保持距离,你缺不缺德?”
周时旬比他大几岁,又是周时轲的哥哥,方卡不敢放肆,委屈巴巴地坐下来,坐在了权言旁边。
杨上臣在一楼的小阳台抽烟,这天气适合抽,味儿散得快。
周时轲走过去直接从他口袋里把烟和打火机摸了出来,捺燃了一支。
“等会你哥看见了又得骂你。”杨上臣笑道。
“你那纹身不也挨揍了?”周时轲回嘴飞快,“我纹身我哥还对我亲亲抱抱呢。”
“那是因为他心疼你在江城吃苦了,”杨上臣说道,“你现在去纹只鸟试试,你看你挨不挨揍。”
周时轲没说话,低头只管抽烟。
杨上臣觉出来不对劲了。
他推了周时轲一下,“怎么了,拿了奖还心情不好?”
“有点。”周时轲老实承认,“不过不是因为拿了奖。”
杨上臣脸上的漫不经心逐渐收了起来。
“傅斯冕?”
周时轲没说话,烟雾缭绕的,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冷漠,冷得杨上臣都心里一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觉得三儿变了,那股子冷劲儿,是好多三四十岁人身上都没有的。
“你别搭理他就行了,”杨上臣低头想了想,“他爱咋地咋地,犯不着和他每天过招,浪费精力。”
“不过这种前任我倒是头一回见,咋咬死了不放手呢?”杨上臣又觉得好笑,傅家的家主,对自己发小跟着了魔似的,听起来都觉得玄幻。
说出去他妈都不信,毕竟傅斯冕是个别人家的孩子,周时轲是别人家的混世魔王,这俩八竿子都打不着一起。
周时轲很快抽完了一支烟,他把烟蒂摁灭在周时旬的花盆里,淡淡道:“顺其自然吧。”跟谁不是过,怎么过都是这么几十年。
要开饭了,他拍拍杨上臣的肩膀,杨上臣也把烟在周时旬的花盆里摁灭,两个人一齐转身,对上周时旬黑幽幽的视线。
“你们怎么不在对方的嘴里摁烟头呢?”周时旬一人扇了一下。
周时轲和杨上臣对视一眼,跑了。
到了凌晨两点,周家餐厅里都还热闹着。
周时轲靠在椅子里,一只脚踩在餐桌底下的脚踏上,喝得眼神都涣散开了。
他们在说小时候的事情。
家里长辈都认识,都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只不过周时轲和周时旬还有杨萧不是一个年龄段,那时候杨萧是大孩子的孩子王,都不是不屑于和小屁孩一起玩的。
如果玩什么真人枪战游戏,扮演英雄的都是杨萧他们那一群,扮演土匪的就是周时轲这一帮,周时轲一般都是土匪头子。
周时旬靠在杨萧的肩膀上,“等他们都结婚了就热闹了。”
杨萧抽着烟,斜睨着对面几个猴子,“哪那么容易?”
“杨二不结婚,就是耗着为了让我爸妈把我认回去,他不务正业也是为了这,周三别说了,他看得上谁?再就是方卡,这玩意儿迟早得玩脱。”杨萧眯着狭长的眸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说真的,我觉得傅斯冕挺不错的,”杨萧说完后挨了周时旬一爪子,他把对方的手握在手里捏玩,“他们有感情基础,家世也相当,傅斯冕是对周三愧疚的,以后相处起来,周三是占上风的,不管发生事情,都可以翻旧账让他低头。”
周时旬想了想,“缺德还是你比较厉害。”
“做生意嘛,反正我看周三也找不到喜欢的,那还不如找一个有用的。”杨萧话糙理不糙。
他和周时旬完全是意外,虽然同性婚姻合法,但国内不接受同性恋的一抓一大把,特别是他们这种有钱人家的,长辈就指着他们娶妻生子继承家业,所以当时杨萧卷着铺盖到周家上门,才会被杨家踹出了族谱,他们一是觉得杨萧丢脸,二是觉得他没用处了。
周时轲这样的人,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做不到像那些联姻的各玩各的,从他从小的感情经历就能看得出来,同龄的到了他这个年纪,玩过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周时旬剥着手指甲,“新做的,好不好看?”
“好看。”
“哪儿好看?”
“……”
周时旬扬手就又给了他一爪子。
外面的雨停了,周时轲闻着自己身上的烟味,再看看趴在脚边一脸生无可恋的阿周,他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我带阿周出去走走。”
方卡也跟着站起来,被杨上臣一把拽了下来,“三儿去吃屎你都要跟着?”
周时轲在穿外套,听见杨上臣的话,他笑骂道:“吃你。“
都是凌晨了,这里的租户住得零散,就没有给阿周栓狗绳,阿周也听话,亦步亦趋跟在周时轲旁边,周时轲走得慢,它也走得慢。
周时轲小时候总在这条路上跑。
他们这些人家里,并没有那么多所谓的规矩,又不是书香世家,加上在家里又是小的,没那么大的责任,放了学就在这条路上你追我赶。
他在门口的花坛边上一屁股坐下来,家里太吵了,他想静静。
周时轲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
阿周坐在它脚边,看见他拿烟,伸出爪子扒拉他。
“你坐地上,毛都湿了,回去等着我揍你。”周时轲垂眼看着它,阿周呜了一声,还是坐着,地上凉快,屁股也凉快。
他喝多了酒,脑子不太清楚,点烟都点了半天才点燃,烟草一入口,更加晕头转向了。
傅斯冕刚刚从公司回来。
年度盘点结束,他还要回公司处理工作,处理完就是这个时间点了,这里的路灯四处伫立,将四周照得恍若白昼,只那几个角落偏暗。
周时轲就在其中一个角落上,他穿白色的羽绒服,后背的字母还反光,所以傅斯冕看见了他。
他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了很久,本来他没打算去打扰周时轲的,他怕对方又闹起来,直到看见周时轲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在那儿没完没了。
他才下车朝对方走过去。
等周时轲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后知后觉地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傅斯冕已经走到跟前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烟就被拿走了。
傅斯冕眼神温和,“阿轲,太晚了,早点回家。”
他没说那些惹人生气的屁话,他自己也知道那些话说出来就会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平和。
周时轲眯起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他认出来人了,有些无力地垂下头,“你怎么来了?”顺便从傅斯冕手里把烟抢了回来。
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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