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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失去了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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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别人只看到一个眼神温和笑容和煦的俊秀少年。(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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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亦树很不愿意回忆过去。

    每次想起过去,就像揭开一道老丑的伤疤,看伤口好了没有。

    可今天,他一个人回到别墅,静静地吃饭时,那些巨大的孤寂还是像不断上涌的海水一波波袭来,最终将他淹没。他没忘记,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

    他记得,他被寄养在一座很遥远的南方小城,经常很想一个住在遥远北方的人。

    他那么想她,又不能去找她,那时候,他很傻,有些天真,看到什么都相信。书上说,鸽子能传信,他就养了一群白鸽,每天往鸽子腿上绑些小字条。

    可鸽子是比他还恋家的鸟儿,早上飞出去,晚上飞回来,腿上仍绑着他的小字条。

    信鸽是要训练的,他不懂训练,也不想找人帮忙,所以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晚上,他解开那些寄不出去的信,将它们慢慢地撕成很碎很碎的小纸片,往楼下扔。

    碎纸片纷纷扬扬往下落,这样做得多了,他的思念仿佛也被撕碎,散落在风中,变成越来越轻。

    后来,他没那么想她,也没那么期盼。

    赵亦树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世人称他这样身世的小孩儿为“私生子”。

    当然,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聪明清楚的,他是经历了很多事后,才懂的。

    比如小时候,他问养他的阿姨:“为什么大哥和小妹都叫你妈妈,我只能叫你阿姨,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阿姨神色为难。

    比如他七岁被确诊患上I型糖尿病,妈妈赶回来看他,指责阿姨收了一大笔钱,为什么还让她的儿子得了这种治不好的病。阿姨当面没说什么,妈妈走后,他听到她在背后说:“宋眉有什么资格骂我,要不是我替她养儿子,这个野种早死了,她负过责任吗?会生不会养……”

    野种,赵亦树在很久以后,才懂得这个词的意思。

    那时,小春城还没发展起来,邓家能住上最新的小区,买大房子,有车有房,全靠北方宋家的支持,还有宋眉每月寄过来的高额抚养费,可阿姨还是觉得他是个野种。

    赵亦树觉得委屈,但也就如此。如果这也受伤,那能让他受伤的事太多了,他要计较起来,能千疮百孔了。

    十四岁前,赵亦树被寄养在小春城一户姓邓的小家庭里。

    邓家有一对儿女,大哥邓怡安大他几个月,妹妹邓怡宁小他两岁,赵亦树叫他们大哥、小妹。邓家对外宣称,赵亦树是亲戚的小孩儿,寄养在他家。

    赵亦树知道,他有个妈妈,叫宋眉,在北方赚钱养他,有空会过来看他。至于爸爸,妈妈从来没说过,他也不敢问。

    邓家兄妹一起长大,大哥爱闹,小妹爱哭,三个人走在一起,最常被夸奖的就是赵亦树,他长得俊俏,又懂事,学习也好,很招叔叔阿姨们喜欢。

    很招人喜欢的赵亦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把他带到身边,每次来见他,也是行色匆匆,来了就走,看他的眼神总有些飘忽不定,有时甚至会闪现些厌恶。

    不过就算是这样,赵亦树还是很想妈妈,盼着她来。

    妈妈每次来,都会带很多小春城没有的东西,会检查他的成绩,给他报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就算那些东西最后大多会被阿姨拿走分给大哥和小妹,就算检查成绩时像完成任务,就算他钢琴已经在考级,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妈妈从来没听过他奏过一曲……但他还是很期盼她来,只有她来了,他才觉得自己不是大哥口中的“没人要”。

    邓怡安很皮,阿姨每次骂他,都会拿赵亦树和他对比。

    “你看看你,你哪一点比得上你弟弟?”

    邓怡安不服气,不过他斗不过他妈,他过来挑衅赵亦树。

    “你再好又怎样,还不是没人要!”

    “你妈多久没来了?”

    正在练琴的赵亦树弹错了一个音,起来和他打了一架。

    邓怡安一般打不过他,因为这时候,邓怡宁会跑过来,用小拳头拼命地揍自己的亲哥,边揍边喊。

    “大哥你又欺负二哥!”

    “妈,大哥又在欺负二哥了!”

    很怕阿姨的邓怡安只得认输,跑了出去。

    赵亦树觉得有点儿烦,琴练不下去,他去阳台坐坐,邓怡宁跟在后面,扒着门,扎着两个羊角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邓怡宁得了腮腺炎,左脸肿了起来,贴着黑黑的药,不敢过来,因为妈妈说,腮腺炎会传染的,叫她躲起来,别传染给两个哥哥。

    邓怡宁像贴心小棉袄般可爱,赵亦树招招手:“小妹,过来。”

    邓怡宁指着左脸,摆手说:“不行,妈妈说会传染。”

    “没事,二哥不怕,过来我陪你玩。”赵亦树知道,小妹这几天闷坏了。

    邓怡宁很高兴地跑过去,全家人她最喜欢二哥。

    赵亦树完全没料不到,就是腮腺炎这样的小病,让他患上I型糖尿病。

    他被小妹染上了腮腺炎,没几天突然晕倒,送进医院抢救,昏迷了三天,醒来确诊I型糖尿病,失去了胰岛素自造功能,一辈子治不好。

    邓家人说不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彼此都有些心照不宣,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可能多上心,疏忽了。

    赵亦树乖巧懂事,可他再乖,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何况他早学会了不给叔叔阿姨添麻烦,平时有什么都忍着。

    就这样莫名其妙得了病,邓家人全都推脱说是他体质弱。赵亦树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他那时也没把生病当回事。

    他只记得,妈妈过来看他,那是她第一次陪他那么久。

    赵亦树长那么大,妈妈对他没那么好过,她风尘仆仆赶来,抱着他哭,说对不起他,说她不是个好妈妈,还说,要带他一起走。

    那时,在赵亦树眼里,妈妈是多矜贵美丽的女子,优雅得像书上的圣母玛利亚,却为他哭成一个泪人。

    他第一次感到妈妈是很在乎很疼他的,他高兴坏了,他在妈妈怀里,哭得像个傻子,心里幸福极了。

    可惜,那也仅限很短一段时间,没几天,妈妈便恢复平日清醒冷淡的样子,从母亲变成宋眉了。

    她在医院照顾了赵亦树几天,学会了怎么打胰岛素。

    她很聪明,学得很快,学会了就来教他怎么打针,怎么测血糖,列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打印出来叫他背下来。

    妈妈对他很好很细心,赵亦树却隐隐不安,妈妈好像忘了,她说要带他一起走。

    果然,接下来,妈妈提也没提这件事。

    她最后一次教赵亦树打胰岛素针,看着他不大的手握着针筒对着稚嫩的皮肤扎下去,虽然颤抖着,可还是做得不错。赵亦树和她一样,也很聪明。

    宋眉松了口气,说:“做得很好,以后也这样,一天三针。”

    她又说了些要注意的事项,越说赵亦树越不安,他问:“妈,你不是要带我走吗?”

    还在滔滔不绝的宋眉,像被点了哑穴,她看着赵亦树:“亦树,我……”

    她似乎想说什么,编一个很好的理由或借口,但终究还是实话实说:“亦树,妈妈结婚了。”

    “结婚?”赵亦树想不明白,脱口而出,“和爸爸吗?”

    “谁说你有爸爸?”宋眉突然拔高音量,精致的脸一下子扭曲了,握着赵亦树肩膀的手用力地抓下去,嗓音尖厉,“谁跟你说你有爸爸?你没有爸爸!”眼里全是仇恨,看赵亦树就像看一个憎恨可恶的人。

    好久,宋眉才平静下来,有些歉意地看着吓坏的儿子。不过她没说什么,她站起来看着窗外,背影看起来很疲倦。

    好一会儿,她才坐回床边,回答刚才赵亦树的问题:“不是,和别人。”

    “哦。”赵亦树应了一声,他不敢再问了。

    他低头,看到宋眉手指多出的钻戒,其实妈妈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她抱着他哭,他跟着她哭,眼泪落在戒指上,晶莹剔透,那时,他觉得美极了。

    宋眉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抱着赵亦树,把他搂在怀里,声音听起来很累:“亦树,很多事,妈妈不告诉你,是觉得和你没关系。妈妈只希望你简单地生活,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

    你结婚了,和谁结婚,也和我没关系吗?

    赵亦树不明白,他低着头,没说话。

    因为她什么都不说,后来,他变成和她一样,什么也不说了。

    宋眉又要走了,她收拾行李,赵亦树低头玩游戏机,表现得好像他不在乎。

    事实上,他确实有一点儿无所谓,甚至有些恨宋眉。他病得要死了,她还是来了又走,走吧,永远不要回来,可能很快就和新丈夫有了新孩子。

    可他抬头,看到宋眉挽起袖子露出的胳膊有好几个针眼,又愣住,她不是天才,是在身上练习才那么快学会了注射。

    那一瞬间,赵亦树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母亲。

    分别时,他搂着她,哽咽地说:“妈妈,你要来看我,我好想你。”

    真的,他好想她,后来他绑在白鸽腿上的小字条,也无非是这几个字。

    妈妈,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宋眉又一次走了。

    临走前,她给他请了个护士,帮他注射胰岛素测血糖,但没多久,赵亦树就能独立做好。宋眉说过,这病是一辈子的,不能依赖别人,早晚要自己来。

    只是每天拿着扎,精准地扎进去,赵亦树都会想,妈妈会不会有一点儿心疼他。

    因为赵亦树的病,邓家过了一段小心翼翼的日子。

    邓怡安不再和他打架了,阿姨也按照医嘱,该吃的不该吃的都很注意,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像怕得罪他。糖尿病人的饭菜那么难吃,邓怡安吃了几天,也只是臭着脸,不敢抱怨。

    赵亦树还是找了个机会,跟阿姨说,别太忌讳了,做大家喜欢吃的菜,他可以少吃点儿或者不吃。

    阿姨很高兴,不到半个月,生活恢复如常,除了赵亦树走到哪儿都要带着注射器。

    他很少麻烦别人,私底下他听阿姨跟叔叔说:“这孩子早熟得像个怪物。”

    怪物?赵亦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怪物。

    每天他跟邓怡安一起上学,大哥都那么开心,而他,笑着时,并不是真的快乐。

    再大一点儿,赵亦树在书上看到鸽子能传信,在顶楼的天台养了群白鸽。

    他把每只白鸽都养得很漂亮,羽翼丰满,洁白如雪,盘旋在空中,像飞翔的音符。他经常跑到顶楼练小提琴,累了,就喂鸽子,写寄不出去的信。

    小妹跑来陪他,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合成花骨朵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邓怡安觉得小女孩儿烦,不带她玩,赵亦树却和小妹很好。他教她写字,他在邓家时,小妹的功课都是他辅导的,从来没掉过班级前三;他还教小妹弹琴,说好一起四手联弹。

    阿姨对他算好的,可这好是宋眉拿高昂的抚养费换来的,小妹不一样,她不懂二哥是寄养的,不是亲生的,她喜欢他。

    他们总待在一起,一起玩,一起给鸽子取名字,大白,大大白,小白,小小白,很多傻乎乎的名字。

    因为有她,赵亦树快乐了很多,忘了很多事,比如他妈妈已经很久很久没来看他,她像忘了他,忘了小春城还有个儿子。

    十二岁,赵亦树第一次酮症酸中毒,又一次进了抢救室,宋眉回来看他。

    那时,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宋眉看着长高了不少的儿子,告诉一件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

    他生父叫赵树,是个乐队指挥,已婚,和别的女人,有个小他没几个月的儿子,叫赵熠然,名字是闪烁发光的意思,本人也很聪明优秀。

    赵亦树又问了个蠢问题:“他为什么不和你结婚?”

    “他不爱我。”宋眉说这句话时,有种死气沉沉的认命感。她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赵亦树,“我以为有你,他就会和我结婚。”

    所以,我生出来,就是为绑住你爱的人,绑不住,这个孩子就可以放在看不到的地方,不闻不问?

    赵树?赵亦树?

    他和父亲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可她很爱父亲,却很厌恶自己。

    “我和他像不像?”赵亦树又问。

    宋眉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很像,不过他不认你。”

    她又接着说:“你出生时,我抱你去找他,他看你一眼都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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