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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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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昨夜微霜初渡河(第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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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了了之。

    因为这份失落,整个宴会她都提不起精神。

    荣仲桁真是会玩,领着四个好友,清一色黑色燕尾服,跳舞给摇摇看。然后还跑到台上去唱歌,不说五音不全吧,总归不大好听。为了这个少爷,他家的孩子也是很豁出去了。大哥齐昭阳拉小提琴,二姐荣千依弹钢琴,天意自然就在旁边伴舞。季珩实在是个腼腆的人,没办法在台上表演,于是就在台下头卖力地鼓掌。

    江岚偷眼看了看荣家夫妇,荣夫人傅婉初头疼地直抚额头,倒是荣伯父笑盈盈地看着一群儿女,笑得幸福又满足。

    摇摇一向清高的,也难得有了羞怯的笑意,好像很受用的样子。江岚心里一动,或许她可以学习一下?她曾私下里问摇摇,“你喜欢荣仲棠什么呀?”摇摇则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不出喜欢什么地方,才是真的喜欢,所以就不要问喜欢什么。”

    江岚觉得这话真是很有哲学深度了,可再一想,也许真的如此吧。她也不知道喜欢哥哥什么,就是喜欢。

    她坐在一边看人跳舞,荣季珩是不敢请她跳的,怕她哥,假意同客人说话。偶尔和她视线撞在一起的时候,满脸歉意地对她笑笑。哥哥也没怎么跳舞,只端着酒杯同人应酬。

    她穿得这样好看,竟然都没办法吸引他多看一眼呢。江岚赶快拍了拍自己的脸,她在想什么啊!他真是当她做妹妹的,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妹妹有那种想法呢?

    很多人请她跳舞,她不会拒绝人,都答应了。好在都是亲朋好友家的孩子,男孩子们也都彬彬有礼的。跳得累了,说要休息也都不会纠缠。不知不觉喝了三四杯鸡尾酒,脸也发烫了。她看到又一个年轻人似乎要向她走来了,她下意识就是想躲起来。于是假装去拿酒,边喝边溜一直溜到了远处。

    落地窗前是白色的沙滩,更远的地方是已经成了浓深色的海,茫茫不见尽头。高高的椰子树在风里摇摆,栈桥缠着彩灯,一直通向海边。她再看向另一边,忽然看到了九姨和四叔。两个人正站在露台上,晚风吹得南舟长裙飞扬。

    江岚心头微动,下意识往窗帘后躲了躲,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偷看。她不想偷看的,可忍不住还是偷偷看过去。事隔经年,两个曾经爱过的人再相遇会怎样?

    江誉白刚才同摇摇跳了一支舞。女孩子眼神很清冷,像极了他父亲。她是个教养极佳的女孩子,对客人的微笑虽然说不上温暖却很有礼貌,行为举止挑不出一点错,对他也十分的尊重。但毕竟年纪小,再克制,她的目光里还是露出一丝好奇的探寻。江誉白心头动了一下,想来她是知道什么的。他心潮微动,不禁会想,南舟会怎样提起他?

    沈丹妮永远是善解人意的妻,大方地走到裴仲桁面前,问他要不要跳舞。都心知肚明,想为那两个人营造一个自然的氛围。裴仲桁很欣慰,有这样一个体贴妻子的男人,不会再执着从前。他欣然同沈丹妮一起跳了一支舞,自然而然的,接下来的那支舞,是江誉白和南舟跳。

    沈丹妮拿了酒杯,同裴仲桁念起了儿女经,亲切却不琐碎。他礼貌地应付着,也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舞池里太久。十几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又有多少人有幸能再见到年少时的恋人?他其实是很坦然的。

    舞池里的两个人刻意地保持着彼此的距离。他已娶,她已嫁,感情或许还有,只是都沉淀在心里的最深处了。面对着面,只能淡淡微笑,不敢说些什么,也不需要说些什么了。

    一曲终了,江誉白还是请南舟到露台上走走。相隔很远,是陌生人客气又不疏远的距离。两人慢慢走到了露台上,潮水涨了上来,有酒店里住店的年轻人还在沙滩上嬉戏。风比白日大些,有点凉意。她有披肩,他也无需多做关怀。或许是出来的时候已经料到了,不会再给彼此触碰的机会和借口。

    他们相隔的并不太远,不是天涯海角,没有关山难越,只是一直没见过面。如今是和平年代了,真的,除了生死,知道对方好好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真正放开怀抱的人,不会这样想的。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海上的月光,大约都想起了头一回去看月亮的那一年。难免会有些恍惚,今夕何夕。不期然都转过了头,四目相对,都笑了笑。沉默了一阵。仿佛在酝酿什么。

    “小帆船……”

    江誉白甫一开口,南舟眼底忽然就热了。

    “你过得好吗?”他问。

    她点点头。“你呢?”

    他笑了一下,“嗯。好。”

    虽然明明知道对方过得好,可是还是想从对方的嘴里听见,亲口给自己一点确定,好让担忧的心能安定下来。

    他们已然不再年少,人到中年,经历的多了,眼中都有了风霜。可在彼此的眼中,又仿佛什么都没变过。他还是无意中闯进她房间的俊俏公子哥,而她还是那个长发披肩的天真无邪的美丽女郎。

    “岚岚,你怎么在这里?”

    江绍澄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江岚下了一跳,又怕惊动露台上的人,情急之下忙转身去捂他的嘴。他的鼻息呼出去的热气叫她掌心如灼。但她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触摸他的机会,所以她的手一直压在他唇上。这时候任何的惊慌都有情可原,事出有因,“别这么大声!”她小声抱怨。

    江绍澄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江誉白和南漪了,但江岚为什么躲在这里偷看?

    似乎是感觉到了动静,露台上的人也转过脸来。在被发现之前,江岚又把他往窗帘深处推了一下。两个人一下就像落入密林里,被重重叠垂重的窗帘被包裹住了,像在作茧自缚。她目光恳求,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然后覆上了她的手,缓缓把她的手从唇上挪开。

    她刚才那一推,他下意识捞住了她的腰,纤柔不盈一握。“心猿不定,意马四驰。”两个人就这样僵着,都不敢动。无论窗外还是窗内的人,他们被谁看到都不大好。

    落地的窗帘,裹得密不透风,空气不大够用。她怀疑这样待下去氧气会用尽。他垂着头,她仰着头,面对着面。躲开会显得心虚,不躲又怕控制不好自己的目光,会被他看穿心底。她不能有害羞的神情,妹妹同哥哥再亲密,也不该有那样的神情。

    那应该怎样?神情自若?泰然处之?可她做不到呀!空气稀薄地她有些恍惚,会有他马上就吻下来的错觉。他掌心覆盖的那处皮肤发烫,一路从脊椎烧上来,四肢百骸都热了起来。她的手被他攥在手里,还没放开。大约是忘了,更像是被定住了。如果时间可以在这一刻停留多好。

    外头有小孩子嬉闹着跑过去,她真怕哪个孩子会忽然掀开窗帘,看到他们。她准备好了借口,就是在玩捉迷藏。

    他的目光一丝都不敢挪动,往下一点就是婀娜的春光,会犯罪。谁给她挑的衣服?本来就是出挑的长相,再这样穿,男人都要多看几眼。她像他的瑰宝,他也自豪她的美,可生怕旁人生出什么龌龊的想法会亵渎她。

    他是个规矩的男人,规矩到近乎刻板。可再规矩的男人,心底也都囚禁着一只禽兽,平素里被道德礼教学识束缚住,稍稍管不住就要往外逃。倘若真有血缘关系大约会更痛苦一些,或许也就不会生出那些念头。但是因为知道面前的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抛开复杂的家族纠葛不提,她就是一个女人。他喜欢的女人,会叫他动情的女人。偏偏是妹妹。

    他从前以为女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能相敬如宾娶在家里生儿育女的,一种是可以解决生理需求的。但再见到她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是会叫他动心、想要占有,想要娶回家天长地久的。大约他和父亲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江岚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无声的。浓密的睫毛翕动了几下,笑容里有小小的窃喜和得意,像做了挑战大人底线还没受到惩罚的孩子。但她看他的目光永远都是那样温柔,满满的仰望。

    他记得有一回她不小心落水,他忘了她其实是会游泳的,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他抱着她走出水里,她呛了几口水,咳嗽了半天,却是在笑,大约觉得是很好玩的事情。上岸后,他脱了衬衫,她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他怕会吓到她,背过身。她脸上的笑渐渐没了,站在他身后,手指轻轻落在他的伤痕上,生怕弄疼他一样。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满是心疼,“哥哥,还疼吗?”

    成年后,第一次会有人问他疼不疼。

    他快速地拿了衣服穿上,转过身拿毛巾在她头发上揉,只说了两个字,“傻瓜。”

    毛巾下的人乖乖地任他摆布,等他把毛巾拿开了,他看到她眼睛里有泪。还没开口问她怎么了,她忽然环上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仿佛在用她自己安慰他。那时候她多大?好像才十五岁。“男儿到死心如铁”,但为她尽做了绕指柔。

    刚才露台上的人叫江岚心潮起伏。往后哥哥会娶别人,她也会嫁给其他的人。可她还不如姨姨,起码姨姨光明正大的和四叔相爱过。她有什么呢,除了深夜里的隐痛,不会有什么了。这样一想又觉得会对不起未来的丈夫,那么为什么要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人呢?不如就一个人渡过此生好了,起码不会伤害别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放任自己去想他,就不会自责、不会内疚,不会觉得对不起别人。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也把自己感动的不得了。人生那么长,她不想遗憾,不想后悔,她要抓紧和哥哥在一起的每一秒钟,一秒钟都不要放过。

    她往前倾了一下,把头靠到他胸前。轻轻活动了下脚腕,很轻的声音,像耳语。“哥,脚好疼。借我靠一下。”

    他今天没穿制服,同其他的客人一样,西装领结,多了一份平易近人。她现在整个人都浸在他的气息里了,像每个夜里入睡前都要复习的梦。现在美梦成真了,又怕好梦易醒,所以赶快闭上了眼睛。

    江绍澄早注意到她今天的鞋跟格外高,跳舞到现在,自然是疼的。他站立不动,由着她靠着。仿佛是站不住,她抱住了他,往他怀里钻。要谢谢摇摇给她挑的高跟鞋,难得可以缩在他颈窝里。

    “哥哥。”她低声叫他。

    他低头,她盘起的头发弄的他的脸有些痒。

    “嗯?”

    “看到喜欢的小姐吗?我可以帮你要电话。”

    他忽然想笑。没做声。

    她抬起头,询问的目光。

    江绍澄摇摇头,“不用。”

    他说的是“不用”,不是“没有。”她很委屈,又不敢表现出来。是啊,他想要别人的电话,没有女孩子会拒绝的。

    她在他怀里,细柔的声音在拨动他的心弦。两个人的呼吸声倾耳可闻,气氛变得很暧昧。很想不管不顾地吻她,忍得辛苦。习惯克制自己,可越是克制,心底里就越有一股尖锐的冲动。禁忌的、阴暗的、刺激的、叛逆的,蠢蠢欲动,喷薄欲出。想做一个枉顾人伦的禽兽,又怕伤了她。必须说些话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喜欢什么样的嫂子?”

    江岚咬住唇。什么样的都不喜欢。可她是乖女孩嘛,要说大人爱听的话。

    “是哥哥的太太,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呀。”她尽量显得轻松,可他还是听出言不由衷的味道来。

    很多妹妹都对嫂子有敌意的,似乎是因为娶了太太后,男人往往都和妹妹没那么亲近了——他的机要秘书有一回这么说过的。她就有个哥哥,自从她哥哥结婚后,总是听见她在办公室里抱怨。所以岚岚大约也是怕和嫂子处不来吧。

    “干嘛躲在这里偷看?”他问。

    “我没有,正好路过。是你跑过来,害我变成了偷看。”

    她不断地交换着脚站立,是真的脚疼了。

    “脚疼得厉害?”

    “嗯。”

    “下次不要穿这么高的。”

    “人家个子矮嘛。”过了一会儿,话题又绕回来,“真的不要我帮忙?”

    “什么?”

    “要电话啊。你喜欢哪个小姐?”不依不饶的劲头。

    “没有。”

    “一个都不喜欢?”她抬头。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岚岚。”

    “什么?”

    “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情。”

    她不满地嘟起嘴,“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却是老大不小了。”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来,很浅的一个笑,“想过节多拿一份礼物?”

    她才不想。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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