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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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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梦里关山路不知(第2/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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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君子。

    明明这不是他所期望的那种拥抱,却也沉沦其中。不敢乱动,连呼吸都很克制,生怕亵渎了这神圣的时间。一时屋子里静地有点不自然。

    南舟把他抱得很紧,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因为她让他没了母亲。她也没有母亲,可她还是南家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但他什么都没有,他那么苦,不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

    裴仲桁感到她有些颤抖,仰起脸看到她咬着唇在哭,无声无息的。他心头又潮又软,半是玩笑半是认得地道:“好好的怎么哭了?是衣服破了没人补吗?那往后我帮你补。”

    南舟闻言破涕而笑,也忽然觉得这样抱着他很失态。松开了他,跌坐下来。裴仲桁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眼泪,手指间潮湿,心头一片烟雨蒙蒙。她在为他哭。他不想她为他哭,想要她为他笑。

    第二日早晨,南舟在餐厅果然看见了汤川。他没穿军服,而是换上了件石青色长衫,寸头显得人利落,一双眼睛格外精明。两人目光碰在一起,南舟客气地颔首,然后径直走到后厨。过了一会儿裴仲桁也进来了,汤川同他打了招呼,裴仲桁便也没推辞,到他对面坐下。

    服务生走过来问他吃点什么,裴仲桁同他道,“还是老样子。”

    汤川已经吃完了早饭,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笑道:“原来南小姐就是裴君的小野猫。”

    裴仲桁不置可否,偏头点上了一只烟,“汤川君怎么进军部了?”

    汤川耸了耸肩,“我父亲的意思。他虽然是个商人,还是希望儿子能为天皇尽忠。”

    说话间服务生端了裴仲桁的早饭上来,并把一个水晶烟灰缸放到裴中桁面前,很有些窘迫道:“九姑娘说,早上不许抽烟。”

    裴仲桁怔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吧台,南舟正在同人一起对账簿,认真极了,头也没抬。他微微笑了笑,掐灭了烟。

    汤川笑道:“原来裴君是被驯服的那一个。女人太宠纵了不行,偶尔男人要强硬一点,她才会更离不开你。”

    裴仲桁实在没多少经验同他交流,好在沉默往往能显示出另一种高深莫测。他笑了笑,打了个岔,说起了别的。

    服务生过了一会儿又过来,这回端了一个盘子放在他面前,“九姑娘说,让二爷把这个魔鬼蛋也吃了。”很快又添了句,“九姑娘亲手做的!”

    两个煮熟的蛋,正中破开成两瓣。蛋黄用了胡椒粉蛋黄酱拌制好,再挤回蛋白里,上面筛上一点点辣椒粉。胖嘟嘟的有点可爱。

    裴仲桁在水匪的寨子里同她说过不爱吃蛋,南舟说她同洋人牧师学过道菜,最适合不爱吃蛋的人吃,以后做给他吃。——她都记得。

    裴仲桁勉强吃下了三瓣,然后抬手叫了服务生,“请九姑娘过来。”

    不一会儿,南舟从后头出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目光停在剩下的那瓣蛋上,不大高兴,“怎么没吃完?”

    裴仲桁把盘子推到她面前,打着商量,“吃不下了。”

    南舟嘟了嘟嘴,觉得这人不听话,“就两个蛋!”

    “实在吃不下。”

    “我喂你?”

    他们说好了得在汤川面前做戏,但怎么做,他没说。南舟也只能自我发挥。

    汤川的咖啡呛在了嗓子里,猛烈咳嗽起来。然后抱歉地摆了摆手。不过两个人似乎都没在意他。

    “你早饭吃了吗?”裴正桁仰着头,眉眼里尽是温存的笑影。

    “等下就吃。”

    “我看着你现在吃,省得回头又忘了。”然后他往里坐了坐,给她空出位子。南舟不想同汤川同桌,倒胃口。于是直接把最后半块蛋捏起来,两三口就吃了。吃得有点快,噎住了。桌上没有水,她索性把他剩的半碗白粥也端起来一口喝完了。然后把空碗放到他面前,“吃好了。我忙着呢,你自己找消遣吧!”然后出了餐厅。

    汤川一直留心打量着他们,这两人的默契不像假的,裴仲桁眼里的宠溺更不像假的。他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知道越是素日里冷漠的人,温柔起来越是要命。末了,汤川欣然笑道,“快要喝裴君的喜酒了吧。”

    裴仲桁却很有些遗憾笑笑,“你可不要刺激我,人家没打算嫁人的。”

    汤川眉头挑了挑,随即表现出理解的笑容。

    裴仲桁告别汤川后走到了甲板上,刚上了甲板,忽然被人拽住了胳膊。那气息太熟悉,他知道是谁,所以也没抗拒,被她一直扯到角落里。这里背风,视野又好。南舟低声问:“他没怀疑什么吧?”

    “蛮蛮演技这么好,可以去做电影明星了。”

    南舟眉眼弯弯,“真的吗?”憨憨笑了几下。“嗳,那个蛋好吃吗?我早上起了大早做的。”

    裴仲桁点点头。其实他很不爱吃鸡蛋,但她亲手做的,总归不一样。

    “明天早上就到南岳了,那人走了就好了。不然整天被盯着,烦死人!”

    裴仲桁笑笑没接她的话。

    两人挨得很近,就着她的身高,他微微弓着身子。头凑着头,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像在说悄悄话的恋爱中的男女。他忽然希望这船永远不要停。

    “你怎么认识他的?”南舟闪着大眼睛问。

    裴仲桁把他们的渊源说了,南舟听罢还有点不忿,“这些人狼子野心,在别人国家横行霸道,你那时候就不该救他。”像个小妻子絮絮叨叨的抱怨。

    他很受用,微微笑了起来,“见死不救没那么容易。”

    南舟争辩,“那也看是什么人。”

    裴仲桁原先并不知道汤川是个东洋人,也不知道他未来会做什么事,她说的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人身上,所以只是微微笑了笑。

    南舟白日里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而他似乎太闲。偶尔在舱房里看看报纸,或者到甲板上观一观两岸的风光——一个人的时间难捱。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磨时间,却是这样不够看。

    船在南岳会停一日再返航。南舟同大副、二副商量完船务后走到甲板上,客人们陆陆续续下船了。直到看到汤川下了船,她长长松了口气,感觉是送走了瘟神。又看到裴仲桁和万林也下了船,她才想起来还没和他道别。下意识往前跟了两步,最后站住了,远远地看着他清隽的背影随人潮远去,忽然心像断了缆绳的小船,飘在无边无际的海上,没有一点依靠。

    裴仲桁走了一半,停住了,回过头果然看见南舟在栏杆边朝着这边望着。他叫万林先下船,又逆着人流往回走。

    南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什么感觉,想要转身回到驾驶室去,可双腿钉在了那里挪不开。汤川虽然下船了,说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在偷看他们——她这样想的。说服了自己留下。所以可以一直等着他逆流而上,直到走到她面前。

    “刚才没看到你。”从人群中穿行过来,费了点力气,裴仲桁的喘息有些重。

    是在解释不告而别吗?她抿着唇。

    “船什么时候返航?”他问。

    “停一天,后天早上八点。”

    裴仲桁点点头,看了眼手表。“找到老四就会回去。”

    找不到怎么办?她没问出口。

    “那我要不要给你留间一等舱?”

    裴仲桁嘴角浮出一点笑意,“麻烦蛮蛮给我留一间。”他想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得太久,像生了根的藤蔓。一头在向下扎,扎进心底;另一头在往上攀爬,紧紧同她的目光纠缠。

    南舟也点头,像在梦里被魇住了,挪不开眼。

    船上的客人基本都下了船,扛工在一件一件地把货舱里的货物往外搬。有吆喝声,争辩声。渐渐的,喧嚣的声音都慢慢消失了。

    “那我下船了,你才好,进去好好休息。”他柔声叮嘱。

    南舟一味点头。

    裴仲桁笑了笑,转身离开。

    “二哥……”南舟忽然叫了他一声,声音像清晨山岚里的雾气,轻轻柔柔,太阳一出来便消散。

    他停了下来,转过身,等她的话。南舟局促地捏着手指,“看到四爷,记得告诉他,漪儿说不恨他,也请他不要恨漪儿。”

    直到返航的船离岸了,裴仲桁和万林也没有上船。南舟在栏杆上趴了一会儿,看南岳的码头一点一点的变小。看来没找到裴益,她想。心里发空,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盯着码头看,直到看不见才收回了目光。

    船离开南岳就开始下雨,缠缠绵绵地一直下,江面也是雾气蒙蒙的。湿冷灰沉沉的天,叫人提不起精神。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南舟早早躺下,也睡不着。又从手袋里摸了狼皮羊出来,看到它的时候心情就好些。捏着捏着,忽然觉得这个羊倒是有点像裴仲桁。可他是到底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披着狼皮的羊?说不清,她都觉得很迷惘。但脑子里浮现出他披着羊皮的样子,吃吃笑了起来。

    船到汉浦,她也跟着下了趟船。听十姨娘说南漪害喜,汉浦的盐渍梅甘酸可口,最适合孕妇。她事忙,没去看过南漪几回,但心里还是记挂着她的。又想着再买几块千层饼,但这两样东西在码头附近找了很久没找到。一咬牙坐了车到市里,才在点心铺子里买到,竟然这样不好买。

    南舟赶回码头的时候然,从汉浦登船的客人已经检票了,货物也在入仓。她拎着几个油纸包往休息室里去,忽然看到留给裴仲桁的那间舱房的门是开的。她一阵欣喜,快步走过去,“裴”字刚出口,才发现舱房只有万林。

    万林听到动静疑惑地转过脸,“九姑娘。找二爷啊?”

    南舟怔了一下,然后忙摇头,“没有,我看门开着,所以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从汉浦上船来了?”

    万林一肚子抱怨。裴益找到是找到了,只是怎么都劝不回来。裴仲桁没有办法,在南岳帮他打点关系,但裴益并不领情,叫他不要管他。裴仲桁安顿好一切,紧赶慢赶地赶到码头,已经九点多了,船已经开了。开就开了吧,走陆路也是可以回震州的。谁知道裴仲桁叫他雇车,日行夜宿地往汉浦赶。他原不知道为了什么,直到车到了码头,他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为了上这趟船。

    抱怨归抱怨,也只是在心里,万林是个话少的闷葫芦,所以面对南舟的问题,他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埋头整理行李。

    南舟看他忙着,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习惯了这人话少面冷,也没有觉得不高兴。她拎着东西往回走,还没走到休息室,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寥寥几日不见,人更见清瘦。侧脸的轮廓冷峭,像夹岸高岭上遗世独立的花。脊背却很挺拔,如松似竹。

    裴仲桁似乎有感知,转过头看到她静静地站在转角处。微微一笑,然后朝外头勾了勾下颌,“那是什么石刻?”

    南舟走近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岩壁与江水交接之处有一个巨大鱼形石刻。她“咦”了一声,随即欣喜起来,“是枯水石刻!”

    看他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南舟便解释,“过去人认为江水的枯水期水位越低,来年就越风调雨顺。所以每次遇到枯水期水位低的年份,当地人就会在江水里的岩石上凿刻文字。还有句俗语,‘石不常见,见则年丰’。”

    裴仲桁微微笑了笑,“看来是好兆头。”

    南舟点了点头。说话间风景变幻,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看着窗外。

    这一路回程都在下雨,乘客们活动范围有限,只能在餐厅里吃东西打牌看报,连一等舱的餐厅也有了熙攘的架势。临近新年,就算这天气阴沉沉的不痛快,人脸上大都还是喜气洋洋的。难得同船共渡,都生了几分熟稔,话也情不自禁地多了起来。说起这一年的事情,或惊心动魄或劫后余生,或皆大欢喜,人间百味。南舟巡视的时候,在餐厅里听了一会儿,或跟着揪心,或跟着欢喜,末了,也忍不住唏嘘人世无常。

    舱里呆久了人就发闷,南舟上了甲板透气。再过一日就到震州了,天气不仅更冷了,人心里也有些慌,明明归心似箭,却又有些近乡情怯。冬日里天短,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雨很细,朦朦的,不像冬天的雨。夜里江上往来船只上的灯光都带着光晕,看不真切,倒像是夏夜里林子里的萤火虫的光。

    南舟站了一会儿觉出了冷意,紧了紧披肩。正要回舱,忽见裴仲桁就在身后不远。她怔了一下,然后微微笑着同他打招呼,“二爷怎么也上来了?”

    裴仲桁其实在甲板上站了有好一会儿了,只是南舟上来的时候心事重重,没注意到他。他不好出声,怕显得别有用心似的。

    “上来透透气。”

    两人相视一笑,也都没急着回舱,并肩在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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