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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篇 第十九章 江南(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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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春日的江南,和风细细杨柳依依,正是深浓娇绿竞芳华的好时节。

    小桥流水,曲巷深院,黑瓦粉墙。往来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的商贩店铺挨门联户,售卖着各色针指细物,还有爱俏少女最喜的胭脂水粉,文人士子的生宣水墨,议价的声调呢哝动人,空气中浮动着桃花般的旖旎。

    风尘仆仆的塞外行客踏入了江南,仿佛到了一个新鲜异样的世界,洗漱过后,迦夜披着一头湿发,倚在窗畔看了许久。

    他用布巾替她拭去发上滴落的水。

    “这里真美。”她伏在手臂上叹息,唇角有抹清浅的笑。

    “看多了也就平平。”初到大漠的雪峰落日也曾令他惊叹。

    “回中原你不高兴?”

    “没有。”

    她不会懂。离家多年,越近乡情更怯,家中的一切既悬念又畏缩,该怎么解释这无端消失的七年。

    黑亮的清眸望了他许久,忽然别开眼:“我们在这里分开吧。”

    他的手一顿,她径直说下去:“你有你要到的地方,我有我的去处,没必要再待在一起,尽早分开行事的好。”

    “你想去哪儿?”寂静良久,身后的手又开始拭着黑发。

    “我?”她拈起一根掉落的发丝,细细在指尖盘绕,“我只来这里看看风景,其他的与你无关。”

    “那就一起走。”

    “没必要。”她冷静地否决,“离开了天山你已自由,无须再听从我的命令,何况你现在的功力已经高过我。”

    “你怕我?”

    明知是相激,她鼻子里轻哼一声:“你指什么?”

    “怕我的武功足以威胁到你。”布巾换成了牙梳,他徐徐梳落青丝,动作和话语一样不疾不缓。

    “有必要么?想杀了我,你得付出相当的代价。”她合上眼,仿佛置身事外的剖析,“就算你怨憎屈身为奴的几年,也必然会掂量行事的后果,恨我也不致于行险。”

    “你认为我恨你?”

    “恨我也不奇怪,没有人喜欢被驭使,何况还是像你这样的人。”她接过梳子慢慢地挽起乌发,依旧看着窗外。

    “你一直对我不错。”

    “我可不至于傻到认为你会感激。”她嘲讽地笑笑,语气淡漠,“不过是互相利用,最后能各不相关已属难得。”

    “为什么答应和我一起走?”深邃的眼睛像在探测。

    “你想听什么?”迦夜转过身,迎视着他的目光轻嘲,“我一心想杀教王,却没想过成功之后怎么办,碰巧千冥的挟制也令我恶心,既不想应承,自然唯有离开天山,与你同行仅仅是顺途而已。”

    她的笑冷淡而寡情?“别想太多,错判可是会致命。”

    “听起来真无情。”男子的话似惋似叹,双臂支上窗台困住了她,“原来七年时间,你对我纯粹是利用。”

    “那又怎样,不也得到了你想要的。”她试图推开他,对方纹丝不动。

    “说到底你还是怕我。”

    “什么意思?”不喜欢弱势般的姿态,她用内力震开,走至床边收拾包裹。

    “怕我寻机报复,不如趁早躲开。”他仍靠在窗边,听不出话里有几份真切。

    “你要这么说也行。”她无所谓地回答,头也没抬。

    “或者——”静了片刻,走近按住她的手,男子的眼神奇异,“怕和我一起时日久了,再离不开?”

    眼很亮,俊秀的眉宇隐然挑衅,蕴着飞扬夺目的神采,紧紧盯着她的眼,一时愣了愣,脑中竟找不出回语。

    待要回答已是晚了,俊脸笑容忽绽,如云破日出般耀眼,不容拒绝地一手拉起她:“若非如此何必分道,走吧,我带你去逛逛江南。”

    走在喧闹的街道,她轻轻探额,想不通那一瞬为何失神。

    头顶被轻弹了一下,他笑吟吟地望着她:“走路观景,江南的地面没什么好看。”

    调侃的语气让心一动,忽而明白了哪里不对。离开天山以后他越来越强势,再不是那个跟在身后沉默的影子,随着身份实力的转换,许多事都脱离了掌控,以他为最。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尽早各奔东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心中有了决定再无迷惑,她抬起头浏览街景,听他指点江南风物,欣赏着与大漠完全不同的趣致,须臾便被吸引。

    时近上已游人如织,不少女儿家簪杨戴柳,穿红着翠,打扮得分外艳丽,曲桥清池,处处有小贩兜售着香囊零嘴,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纸鸢,样式精巧,细笔绘有美人湖燕,令人爱不释手。

    “你想要?”

    没想到迦夜会喜欢这些小玩意,见她眼望着一个蝴蝶样的纸鸢呆呆出神,他过去买下塞在她手中。

    “不,不是。”接在手里,她恍惚了一下。

    河滩上草色青青,无数纸鸢上下翻飞争奇斗艳,花香与人声笑语混杂,天空哨声不绝,热闹非凡。

    “不会?”看她一动不动,他扯了扯纸鸢,“这种蝴蝶鸢竹骨太绵,只是好看,放不了多高,或者给你换一个?”

    她下意识地攥紧,脱口拒绝:“不用,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迦夜扭过头,踏着石阶奔下河滩,迎风试了几下,手中的纸鸢已歪歪扭扭升了起来。

    没想到她真去放了纸鸢,脸上的神色不像欢喜,倒似梦般迷幻。

    想来是头一遭玩这种东西,放得并不甚好,总也飞不高,盘旋翻着筋斗。她轻轻扯着丝线,咬着唇发急,乌发覆在额上如鸦翅覆雪般分明,极是稚嫩可爱,身边已有些少年人忍不住要上前指点。

    他上前替她技巧的扯着线,借着风势牵引,一路下滑的纸鸢逐步攀升,跌跌撞撞地飞上了半空,确是骨架稍软,再往上就不太容易了。

    迦夜紧紧张张地看,生怕和别的纸鸢搅在一起,从未见她为一点小事这般慌张,他不禁失笑,手中帮她控着,不让她太用力地拉断了线。

    “能不能飞得再高一点?”她盯着空中那一个小点,头都不敢回。

    “三月风大,再上去就危险了,只怕要被吹散了架。”他拉过纤小的手,拥着她退开几步,避过邻边斜掠的纸鸢。

    “我以前放得要比这个高。”她闷闷地惋惜,半靠着他凝视天空。

    放纸鸢是江南习俗,想来自是她幼年的事了。

    他不出声地引了引,鲜亮的蝴蝶又往上升了些,她渐渐开心起来,欢悦地指点:“再高一点,别歪,小心那边——哎呀!”

    孩子气的欢呼突然中断,迦夜冷冷地投视侧方,气息猝然冰冷下来。

    一个美丽的黄衣少女柔婉地笑,走上前安慰:“好可惜呀小妹妹,风把线吹断了呢。”言语亲切,眼睛亮亮地望着女孩身后的男子,面颊微红。

    他垂下眼,只看怀里的人。

    那一枚隐蔽的青蜂针,迅捷地打断了线,既瞒不过他,也瞒不了迦夜。失去了牵引的纸鸢翻滚着下坠,转瞬已落入河中,随水流去。

    黄衣少女见两人都未接口,微微有些尴尬:“姐姐替你再买一个,一起放可好?”

    迦夜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他无声按住她的肩,此地人多,若是动了杀机,怕会引起风波。

    站在少女稍远处的锦衣青年见情势不对,立即上前。

    “实在对不住,请二位原谅舍妹的游戏之举。”青年深深鞠躬,长袖触地,态度谦和有礼,巧妙地拦在黄衣少女身前,“容在下赔礼致歉。”

    “哥哥!”少女跺跺脚,粉脸现出羞红。

    “请恕堂突,舍妹只是见两位人品出众,心存结纳之意,并非有意得罪。”

    气氛僵了半天,迦夜忽然一声冷笑。

    “公子何必多礼,本是意外,适才可不正是好大一阵春风。”

    他素来知道迦夜口才便给,却罕见她这般讥讽,错非对面的人脸红到脖颈无地自容,险些笑出来。

    “你!”少女嗔怨地瞪着她,想不到一介稚女这般厉害。

    “小姐真该庆幸有个好哥哥。”迦夜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转身即走,懒得再说一句,他的目光在锦衣青年身上停了停,跟随而去。

    抛落下兄妹两人,一个懊恼羞嗔,一个若有所思。

    “要不要再给你买一个?”默默地走了一程,他轻声询问。

    迦夜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想想又开口,半讽半戏:“你倒真是——祸水。”

    他啼笑皆非,自知事端由己而起,倒也无话可说。

    “那两个怕是世家子弟,看来出身不错。”迦夜懒懒地走慢了些,“你以前也是这般自命不凡?”

    “所以才被擒去天山。”他自嘲地开解,“我已受过惩罚。”

    气平了下来,她淡扫一眼,有些惊讶于他的坦然:“你是怎样惹到了教王?”

    “当时年少气盛,看他们折辱一个落败的武林人士,手法过于残忍,结果忘了掂量一下自己的身手。”他说得很平静,时过境迁,早已不再纠结。

    初出茅庐的少年,有剑试天下的雄心,却遇上了最强的魔头。

    “你运气真不好。”她默然片刻,“很少有人会撞上修蛇。”

    “现在知道了人外有人。”他蕴含深意地笑笑,“他们也仅是轻率无知。”

    “你担心什么。”听出他的弦外之意,黑眸浮上讥讽,“怕我去杀了她?我还没那么空闲,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自有人去消受,与我何干。”

    执掌西域多年,迦夜并不嗜杀。但说不准会给点教训,那两人衣饰鲜亮谈吐有度,必非寻常人家,还是少一事的好。

    “你说得倒也不错,有一线我还真动了杀意。”她低声轻喃,眉间怅然,“恃艺骄人纵容无端,真个讨厌,我不过是放个纸鸢,总是这般——”

    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头,他的眼眸怜惜而理解,奇迹般地化掉了抑郁。

    “江南有趣的东西很多,有机会带你一一赏玩。”自然地牵起手,他温柔一笑,“饿不饿,尝尝江南菜如何。”

    暮色渐浓,街市摊贩的上方挑着一盏盏风灯,依旧喧嚷如潮。

    “晚上也这么热闹?”她有点新奇。楼船画舫的纱灯映在湖面,清风徐来,美得不似人间。

    “这里是中原最繁华的所在,加之上巳节将至,人会比较多。”他带着她在人流中穿行,时而询问可有喜欢的东西,她一直摇头。

    “为什么很多人看我们?”在西域并不曾招来如此注目,忍了一天,她停住脚打量自己。

    “衣服。”他扫了一眼,道出缘由所在,“江南很少见到这般式样。”利落的常服是西域人偏爱的款式,却在江南格格不入。

    不喜欢招来异样的目光,但订制新衣也非一日之功,她懊恼地蹙眉,一时茫然,他笑而不语,拉着她向另一条街市走去。

    金粉之地,商贸极盛。她这才知道江南有的是成衣铺,除了订制也有现成的服饰售卖,听着耳边妇人喋喋不休的夸赞,她极力抑制塞住对方嘴巴的冲动。

    “这是预备给郡王府小郡主裁制的华服,可算姑娘来得巧……”

    “姑娘的模样多可人意,这衣服竟像是天成的……”

    “说起来我们坊里出的衣服,那是宫里都出了名的……”

    “再过几年必定是一位绝色佳人……”

    “这件也挺合姑娘的身,可得一并试试……”

    她试了几件,终耐不住聒噪奔出了内室,骄傲不容许她对一个无知妇人动用武功,何况对方除了啰唆,态度是极亲切的。

    虽在外间,仍能大概听到内室的声音,见她逃也似的出来,难得一见地狼狈,俊颜忍不住笑意。

    水袖轻罗的纱衣,淡绿色的春衫衬着雪色肌肤,益发显出纤腰一握,弱不胜衣,一种冰清剔透的明净,教人爱怜而不敢近。

    “很美。”看了半晌,男子低低夸赞。

    那样的目光——她不自在地偏过了头,耳根微微发烫,身后跟出来的妇人打破了静滞:“姑娘怎么跑出来了,还有几件上好的衣服都未曾试过。”

    “这几件就好。”大嗓门惊得她立即退到男子身边,不知该如何应付过剩的热情。

    “那未免太可惜了,像姑娘这般容貌添个百件也不算多的。”妇人又开始口沫横飞地推荐,他好笑地挡在身前,截断了滔滔不绝的话语。

    “多谢,她试过的都包起来。”

    妇人待要再说,几粒黄澄澄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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