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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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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杀手(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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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翻腕抓住,直切脉门,又在瞥见的一瞬松懈下来。

    “九微!”

    少年展颜而笑,微黑的肤色泛着健康的油光,像原野上灵活的马驹。

    “何时回来的?”惊喜和亲近同时泛上心头。

    “昨天。”九微将手上拎的东西掷过来,“给你带的。”

    一把大马士革弯刀映入眼中,羊皮混以乌丝缠柄,做工精致,刀身不长,极适合随身佩带。

    “谢谢。”他并不推辞,“这次有没有受伤?”

    “还好我跑得快。”九微夸张地比画,“那些箭嗖嗖地擦着我飞过去,差点屁股上就要多几个洞。”

    想象朋友狼狈逃窜的场面,殊影忍不住失笑,忘了刚才的心事重重。风吹过掠起了发,九微稍微失了神,呆了片刻忽然叫起来:“我的天,你可千万别对着外人这样笑。”

    “什么?”他没听明白。

    九微一味摇头,好一会儿才道:“我现在才明白教王为什么把你指给迦夜。”斜瞟着眼上下扫视,他的语气十分暧昧,“要是换成别人——”

    “换成别人怎样?”

    “你的处境肯定比现在好得多。”九微哼了两句,嘴里不知在叽咕什么,“那家伙太小了,大概不懂,要是换了紫夙或绯钦,啧啧。”

    他终于约略猜出了九微的意思,一时啼笑皆非:“你在胡说什么。”

    九微的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殊影,提醒你小心一个人。”

    “谁?”

    “枭长老,不管什么情况,记得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他好男风,听说曾经对弟子用强。”吞吐了半天,九微还是说出来,“迦夜住的地方很偏,你又不常出来,可能不太清楚。”

    他的脸冷下来。

    “说真格的,教里最近或许会出事。”九微在他身边坐下来,伸直双腿。

    “什么样的事?”

    “大事。”九微扬起眉,神色有种兴奋期待的跃动,“弄不好会翻天覆地。”

    “你是指——”他微蹙起眉。

    “迦夜最近有什么动静?”

    “不日将往莎车国。”

    九微低低地笑了:“七杀果然都不简单,还是不带你去?”

    “嗯。”

    “也好,只要迦夜能自保就不会波及你。”九微拍拍他的肩,“她走了以后你尽量不要离开院子。”

    “你打算怎么办?”友伴跃跃欲试的神气让他感觉出异样。

    “我会赌一把。”九微侧过头,明亮的眼睛掠过一抹狠色,“生死有命,只要成功了,我将不再是任人驱策的小卒。”

    “有多大把握。”他捺住担心,没有追问详情。

    “六成吧,看运气。”瞥见朋友的神情,九微笑出来,“不用紧张,我可是很有信心。况且也不用担心你了,迦夜比我所预想得更——”打住了话头,九微平平躺在地上,“殊影,我知道你不甘心,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忍。”

    他何尝不知。

    九微叹了口气:“迦夜未必对你有好意,可至少有她挡着,你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我是帮不上你了,你自己小心。”默然良久,他缓缓回答。

    九微也许还能用血肉换来机会,中原人的身份注定会被提防钳制,连类似的谈话都会多少牵累到九微,他不是不懂。如此难测的困境,他该如何自处,翻天覆地?是教中有变?所谓的事态无非是权力争执,迦夜为什么离开,九微选择了什么?

    怔怔地看着仆役收拾迦夜出行的物件,他强迫自己中断了思绪,随挑选马匹的下役前往司驷监。

    长日无事可做,闲得有点发闷时,偶尔他会来这里策马。

    如人一般,这里的马也是分等级的。

    司驷监他并不陌生,对天山最初的印象就是这里,从令人窒息的马车中被拖出来,死狗一般扔在地上,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一种幸运。

    随意打量着一匹匹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健马,满脸横肉的下役在他身侧一脸谄笑,唯唯诺诺深恐应对不周。管事熟知他的习惯,主动为他牵来一匹鞍辔齐备的骏马。

    无须鞭策,骏马迅捷奔驰,转瞬已将屋宇抛至身后。

    山间极大,成片的青碧原野在日影下散发着草叶清香,奔近一条清澈的小溪,他缓下缰绳,马儿在全力驰骋后微微喘息,耐不住诱惑走进溪中埋头啜饮。他索性跳下马,清凉的水浸过足踝,平复了活动后的燥热。

    忽然感到某种气息,他蓦然抬头,数丈外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正无声地打量,眼神十分奇异。他按住惊疑回视,无由地生出警惕,眼光扫到男子的襟口绣着一双黑翼,翼上隐约可见三点金光,瞬时脊背冒汗,立刻低头。

    “见过长老,请恕属下失礼。”

    “你是——”

    “属下是七杀中迦夜的影卫。”

    “那个影卫?我听说过。”男子略略一怔,仿佛在思考什么。

    “属下有事待办,先行告退,尚请长老见谅。”他恭敬地后退。

    “你知道我是谁?”

    “恕属下愚昧。”见对方似要趋近,他咬咬牙,“请长老恕罪,属下尚有急事,先行一步。”不等回答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三大长老的徽记,唯一不曾见过的,只有九微警告过的那一位。

    心在狂跳,抛掉魔影纵回司驷监,他强自镇定交还健马,偕办完事务的仆役一同走出,祈盼能好运地躲过魔头。

    “站住。”

    梦魇般声音钉住他的脚,好整以暇拦在前方的,正是以为已经躲过的人。

    身边的仆役已经躬下身,他定定神,随之见礼:“参见枭长老。”

    “原来你清楚我是谁。”男子微笑着一步步走近,眼中有抹猫戏老鼠的得意。

    “属下眼拙,刚刚才得知。”

    “你先下去,我有话和他说。”男子随意挥退下仆。

    “还是不必了,迦夜正等属下回去复命,改日再聆长老教诲。”不必张望他也知道对方挑了人迹稀少的地方堵截,又是刻意而来,脱身希望渺茫。

    “什么时候一个下役连本长老的话都不放在眼里。”枭长老阴阴地笑了笑,蓦然断喝,“滚!”一旁的仆役脸如土色,恐惧已极,慌乱地牵马逃去。

    事已至此,他镇定下来:“敢问枭长老有何吩咐?”

    “你听说过我。”男子踱至他身边。

    “属下不懂长老的意思。”

    “你知道我好男风。”奇异的目光写着赤裸裸的欲望,“跟着我,会比迦夜好得多。”

    “教王令属下为迦夜影卫。”

    “教王也会改变主意,迦夜又如何,我去要人,她敢不给?”轻飘飘的话断绝了所有退路。

    “既是如此请长老上禀,待教王示下,我才好跟随。”他垂下眼,咬牙挤出话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子趋近身侧,音如鬼魅,“今天,你躲不过。”

    一横心他猝然弹起身,指掌并立如刀,攻出最狠毒的招式。

    枭长老似乎并不意外,随手拆解攻击,他不顾两败俱伤,只求能夺开一线逃走,可随着时间推移越打心里越凉。一只手穿破了防卫狠狠击在腹部,他疼得痉挛起来,一错神已被制住要穴,动弹不得。

    “这样的相貌,真是可惜。”冰冷的手替他擦去冷汗,语气仿佛十分遗憾,他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

    “偶尔我也喜欢用强的,更刺激,特别是在野外。”衣襟一声裂响,他的衣服被生生撕为两半,随着一只淫亵的手抚过,肌肤爆起了无数颗粒。

    被一个男人——他的牙龈已经咬出血,直恨不得自己瞬时死了才好。

    “迦夜见过枭长老。”

    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淡淡的一如平时。

    正在游移的手离开了他的身躯。

    “迦夜。”枭长老干笑一声,“我以为你懂进退。”

    “迦夜不敢,殊影办事迟迟未归,是以过来看看。”女孩垂着头,像不曾看见发生的一切。

    “那你尽可放心,稍后我自然会放他回去。”

    “不敢有劳长老。”

    “你不听我的命令?”

    “迦夜只是带回下属,何来抗命之说。”

    “我命你立刻离开。”

    “只要长老放开殊影。”

    “迦夜!”枭长老终于起身,厉声呵斥,“你该清楚得罪我的后果!”

    她终于抬起头,漆黑的额发下,冷冷的双瞳宛如暗夜:“他是我的影卫,教王所赐,并非可以肆意胡来的对象。”

    男子怒极反笑:“你看准了我不会对你动手?”

    她也笑了,冷漠的眼神暗藏锋锐:“长老何出此言,只不过为区区一个影卫伤了和气未免让人笑话,教王面前也不好交代。”

    “你拿教王来压我?”

    “岂敢,迦夜只是提醒长老莫要为了一时激动不顾大局。”

    枭长老静下来,拾起丢在一边的衣服穿上,目光阴限:“好,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只怕到时连你都——”

    人消失了,怨毒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迦夜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行近弯下腰为他解穴,丝丝凉凉的黑发拂过他赤裸的肩头,突然一震,身体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她收手转身,等他整理破碎的衣衫。

    屈辱的感觉铭刻不去,他心里一时恨极,看着比自己矮小许多的女孩,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

    “殊影。”她背对着他微微叹息,寂静良久,终于做出决定,“回去交代他们收拾行李,此次莎车之行,你与我同去。”

    出发前,天未亮。

    他走出门,一个纤影已在门外逐一检点马背上的行囊。一一过目,巨细无遗,甚至连药匣都打开检视,确定无虞才归拢行李整装上马。

    出山果非易事,关卡重重一丝不苟,即使守卫认得迦夜,谦恭如仪,仍是查验了玉敕后才放行。他策马跟随,极力稳住心绪。

    一路西行,黄沙万里。

    烈日如熔化一般骄热,烫得呼吸都炙热如灼,又干渴难当,有限的食水必须在赶至补给点之前精确计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变成荒野中晒死的干尸,沿途历历可见牲畜的白骨被黄沙半掩,路途之艰非常人所能想象。

    酷厉的自然面前,人渺小得不值一提。

    迦夜以白巾裹面,控制着行止的一切。何处歇马,何处息宿,何处有地下暗河可补食水,细细了如指掌。坚韧的耐力超乎想象,每每在深夜还能见她观察星辰斗宿,以掌握次日行走的方向,戈壁荒漠之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迷路。当终于抵达莎车国前最后一个小镇,饶是一路冷定如神的她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镇被来往的客商视为行脚休憩之所,繁华而热闹,见惯了各地客商的店伙眼力十足,恭敬地将他们迎入。

    一间上房。

    迦夜的吩咐,他默然照办。

    除去蒙面的布巾,洗掉一路风尘。回到房间时,迦夜又已是往常模样,白衣如雪,黑发如漆,眼瞳仿佛还带着浴后的湿气,乍看上去像玉瓷做的小人,全无半点威势。

    抬头瞥见同样沐浴过后的他,她似乎微愣了一下,随即撇开眼打量街市。从二楼的窗口望下去,肤色各类的异族人不时往来,小贩们在黄昏的斜阳中扯着嗓门吆喊,试图争取最后的顾客。

    “殊影。”

    “是。”

    “仔细看那个人。”

    一阵喧嚷冲乱了街市,他凝神望去,一个高大的胡人蛮横地撕打摊主,粗壮的拳头在瘦弱的对手脸上冲撞,直至鲜血从对方鼻腔唇角溢出仍不放松,甚至污言威胁围观劝解的路人。纠缠半晌,褫夺到满意的金钱后扬长而去,随之是摊主儿女震天的哭声。

    “看清楚了?”她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水,“卯时以前,我要看见他的脑袋。”

    他蓦然回首,明知不该问仍不禁脱口:“为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有资格质问我?”漆黑的眼瞳对上他的眼,她无表情地笑了笑,“不过是个以暴力夺人钱财的恶霸,杀了又怎样,去吧。”

    猝然睁开眼,一抹淡影自窗口掠入,掷出一颗血污的头颅,滚了几下停在桌缘,未干的鲜血自桌边沥沥而落。暴凸的双眼怒瞪,像是难以置信已身首异处,正是稍早前凶恶致极的当街殴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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