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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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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满天星(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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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被气恼冲昏了头,居然冲他喊道:“夏参衍,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没想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对话。

    更没想到他二十八岁那年的除夕,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而我居然没理他。

    我居然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甚至故作轻蔑。

    林浮说带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时我还自欺欺人。

    直到我真正看到那个静静躺在床褥里的人。

    我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失去他,而这一次是彻底失去他。我崩溃了,我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再去触碰他。

    司锦卿把他的病况告诉我,他还说:“他很久之前就放弃治疗了。”

    我于是讷讷问他:“很久之前,是什么时候。”

    司锦卿默了会儿,回答说:“六年前。”

    我怔了。

    他早知道自己要离开了。而他明白他离开以后我只能依靠大哥和聂家,所以他选择了放弃我。

    我失魂落魄的抓住他的手。

    我从来不知道哥哥竟然已经这么瘦了。

    他的体温比窗外的风还低。

    而我静静看着他,恍惚中好像回了某年盛夏。那时我们学校放假,哥哥便请了假在家里陪我。他工作很忙,向来习惯睡午觉,而我总是精力充沛,看书看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就想闹他醒来带我出去玩。

    他喜欢侧躺着睡。哥哥的发乌黑浓密,侧脸陷在洁白的被褥里,呼吸清浅平缓,半张脸温润清透。我会静静出神的看上一会儿,然后在他耳边捏着嗓子小声说:“哥哥,醒来啦。”

    以往我叫他,他不管睡的多沉都会立马醒来。而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会再醒来了。

    我抓着他不肯放手。司锦卿推他进火葬场时我仍紧紧抓着他,我害怕他真的就这样消失了,于是恳求司锦卿说:“不要推他进去,他只是睡着了。求你,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看看他,不要这么对他……求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司锦卿轻轻握着我的手腕,那时他的状态已经很坏了,嗓音也破碎的不成样子。他哑声对我说:“……这是他要求的,身体……不能放太久。”

    然后有人上来强硬的把我扯开,于是我歇斯底里的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焚化炉,再出来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万念俱灰。

    我终于再也见不到他了。

    后来司锦卿也死了,他跟着哥哥下葬在石溪村后山,爷爷的墓旁。这一定是哥哥的心愿。

    那个小小的山村里,装着哥哥和我全部快乐的时光。

    他下葬后我神思恍惚,把自己锁在了我们曾经住的那栋公寓里。他的房门指纹一直留着我的,连备用密码都没改过。

    这里曾经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经历所有挫折之后还能真心笑出来的地方。而今少了那个人,我想,要是能静静死在这里才好呢。

    几天后,任湛找到了我。他交给了我一个箱子,说是哥哥留给我的东西。他看上去也憔悴不堪了,把东西给了我,然后给我做了顿饭就离开了。

    他走后,这一切都变得这样坏。

    后来我打开了他留给我的那个箱子。

    箱子不大,里面有一卷信和两个很大的礼盒,两个礼盒装的都是舞鞋。

    第一个盒子装着的舞鞋都是我曾经穿过的。最小的那双是我八岁那年第一次学舞蹈时穿的,只是后来脚大了穿不了了,哥哥就帮我收了起来。我没想到,这些破旧的舞鞋他偷偷藏了这么多年。

    而第二个盒子里的都是新舞鞋,什么颜色都有,每一双都很美,精致美丽到令我惊叹,可我从没见过它们。

    我看了那些鞋子的尺码,竟是我过往几年的尺寸,甚至直到现在。

    他把看到的好看的舞鞋都买了下来。

    只是十八岁那年那双被丢掉的水晶鞋磨灭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只好把对我的爱与思念悄悄藏在了时光里。

    那卷信也不厚,信上还标了我可以看的日期。竟然是每年一封,一共六封。

    第一封信他写的很简短:

    “阿轸,

    我是哥哥。

    你看到信时哥哥大概已经去很远的地方啦。

    阿轸,不要想哥哥。

    哥哥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会儿。

    还记得你九岁时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哥哥去给你摘月亮啦。

    ——哥哥”

    可是哥哥,四年了,阿轸早就不想要天上的月亮了。

    看到第二封信时,我正好二十六岁生日。这一封字迹已经有些乱了:

    “阿轸。

    二十六的大姑娘啦,应该不会再想念哥哥了吧。

    最近过的好吗?

    嗯,哥哥在这边过的很好,爷爷在这里陪着哥哥呢。爷爷过的也好,看到我过来的时候还把我骂了一顿。

    阿轸呢,有男朋友了吗?要结婚了吗?

    如果可以,还真希望能抢了父亲的工作,在你结婚时亲手将你交给那个爱你的人。

    阿轸,要开心幸福。你照顾不好自己,我知道的。

    ——哥哥”

    最后他划掉了一句话,他涂的很黑很彻底。我猜了很久,后来终于隐隐从背面笔迹的轮廓看出他写的是:“阿轸,哥哥想你”。

    这张纸还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大约他是想撕掉的,却因为某些原因又暂时搁置在一旁,最后忘了,这才误打误撞留了最原始的这封信。

    哥,其实我也想你了。

    这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看完这封信后第二年,我和任湛结婚了。说不清楚开始的时候我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但至今我很清楚,就如同自己当年依赖哥哥一样,我不能再失去任湛了。

    他对我很好,他确实是个非常优秀完美的人,这些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从不对我生气,也很温柔,能像哥哥一样包容我的所有脾气。我难过想哥哥时他会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小声说:“我也想他们。”

    我们两个都是无所依的人,只有彼此才是依萍。

    结婚是我提出来的,我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有通知其他任何人。

    第三年,我和任湛有了一个孩子,是女孩,叫任念卿。

    念卿,卿即为你。

    我们都在思念着那个人。

    生下念卿的那天,我拆开了第三封信。这封信笔迹更加凌乱,也更为简短。那时的他大约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给我写下了这封信。

    “阿轸,

    今年南阳还没有下雪,但哥哥有些想你。

    哥哥想你了。

    阿轸,哥哥想你”

    我不知道他写这封信时是怎样的状态了。但我想他大约已经神思恍惚,把自己第二年写下又划掉的这句话在第三年写了三遍。

    我在产房里痛哭出声。

    这一年,我的心脏被检查出了一些问题。

    任湛强制停掉了我的所有舞蹈活动,想带着我和念卿去散心。

    我说我想去洱海,但我的心脏不适合坐飞机。我软磨硬泡好久,他才不得已应了下来,一路上都在心惊胆战。

    洱海是我和哥哥的执念。

    我一直记得他曾经和我说过。他说听别人说洱海很美,他很想去一次,只是工作地点虽然瞬息万变,却总也落不到他想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后来去过没有,但今年我替他来到了这里,就像我完成了他的愿望。

    到洱海的那天,我趁着任湛带着念卿睡了,偷偷穿了裙子和舞鞋在海边跳了一支舞。

    围观的人们越来越多,有欣赏的,有艳羡的,也有沉醉于这支舞中的美好的。

    我踮着脚尖翩翩起舞,跳着跳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了下来。

    我为他编的这支舞,本来是打算十八岁那年跳给他看,没想到一次擦肩,终生遗憾。

    然而不知是我魔怔了,还是想他想的急切了,我居然仿佛看见他站在了人群里,只是还没等我转眼看清楚,他的影子又恍然一场梦,被风携着远去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心口开始闷疼,只好停下舞步,止不住的小口喘起气来。

    这时候任湛过来了,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要抱我回去,我笑着向他道歉。

    可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我的余光里骤然越过一抹熟悉的色彩。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过去,然后我在洱海边上看到了一束蓝色满天星。

    此时已近黄昏,海水被余晖浸染,只有这抹蓝异常温柔惹眼。

    我愣了好久好久,猛的推开了任湛,跌跌撞撞过去抱起了那束花。我跟疯了一样到处问周边的人,有没有看到这束花是谁的,又是谁放过来的,他们都说没有看见。

    我讷讷站在那里,心口闷闷疼着,我总觉得,他要来找我了。

    我二十九岁生日即将到来的那年,我向任湛提了一个无理的要求,我说想在生日那天跳一支舞。

    他想了很久,答应了。

    然后他帮我租了一个舞厅,将我的生日舞会办在了这里,邀请了很多人。

    奶奶三年前就去世了,爸爸妈妈也因为身体原因来不了,于是亲人里我只邀请了大哥。

    我换了深蓝色的舞裙,穿上了哥哥留给我舞鞋。那双舞鞋是浅蓝色的,脚跟处点缀着珍珠,蓝色丝带轻轻绑着我的脚踝,美极了。他看到我穿着他送的舞鞋跳舞,一定会很开心。

    在上场前我看完了第四封信。

    仍然很简短,笔迹好了一点,但我能看出那时的他已经力不从心了。

    “阿轸,今年辛由的冬天下雪了吗?

    如果下了,就是哥哥在想你;没下,是哥哥在找你。

    阿轸,如果可以,请忘了哥哥吧。”

    哥,你让我怎么轻易放下你?

    还有啊哥,今年辛由还没开始下雪呢,我现在有些想你,你该来找我了。

    离上场还有十分钟时我约了大哥在后台,我和他许多年不见了,他变了很多,不再是曾经那个雷厉风行的夏总。

    而我也不是当年那个任性蛮横的小女孩了。

    我喊了他“大哥”,我和他说:“大哥,他没有怪过你,我当然也没有资格怪你了。”

    他眸色微动,颓败的哽咽着说:“……对不起。”

    我笑了下,说:“大哥,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他已经离开我四年了。”

    “哥,妈的身体近些年不太好了吧,爸的头发都要掉光了。奶奶走之前还念叨着他,不知道他其实早就走了,她在那边见到他估计要怪他了。”

    最后我说:“哥,你好好的,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他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我没等他再说就转身离开了,只在门关上那一瞬,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我的心脏很多年前就出了问题,当年是舞蹈老师建议我不要再继续跳舞,所以我当年才放弃了它。哥哥去世之后,我的心脏更加脆弱,这些年连剧烈运动都做不了。任湛是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的,但我明白,他更不想让我留下遗憾,所以他答应让我跳完这支舞。

    我起舞在灯光下,璀璨的镁光灯像飞跃在我裙摆上的蝴蝶,我笑着跳完了这支舞,然后倒在了大哥怀里。

    我还是没有看完剩下的那两封信,也不想再看了,我想听他亲口和我说。

    任湛红着眼,握着我的手,和我说:“汐汐,我爱你。”

    我也爱你啊,傻瓜。我对他说。

    他吻了我的额头。

    我对他笑了一下,偏了偏头,目光微顿,眉眼倏然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我看着已经凌乱不已的观众席,轻声说:“他来接我了。”

    他们一怔,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而只有我看到了他。

    他就站在那里,朝我伸出手,温声道:“阿轸,哥哥带你去看星星啊。”

    他捧着一束蓝色的满天星站在人群里。着正装,带笑颜,长身玉立,温如玉,正眉眼盈盈的看着我,一如当年。

    我笑了起来,终于抓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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