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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手死了,可他还活着,活一天,就要等一天,等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那一天来临。
狙击手的神情很平和,没有任何的怨怼和愤怒,宁凛无端觉得,他一定是个非常有信仰的人。
只有信仰足够坚定,才能对生死这么坦然。
甚至在死前,他还在对他说——
你动手吧,不需要感到抱歉,也不需要后悔和愧疚。
我知道你的职责所在,这是你的使命,没什么需要抱歉的。
我和你一样,我们都一样。
……
他走到自己的房里,拿出手机,把熟悉的一串数字打在屏幕上,盯着那儿看了几分钟,没有按下通话键。
他对着手机上的数字笑了笑,很疲累地问:“你说,我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
没人回答他,手机号码又不会说话。
匡语湉年轻干净的脸庞浮现在眼前,宁凛吐出一口气,低声说:“我还以为我马上就能回去了。”
回不去了,这无边的地狱生涯,竟然看不到哪里是尽头。
宁凛把手机拿起来,把数字一个个删除,忽然笑了。
“小葡萄……”
他摸了摸手机已经黑掉的屏幕。
“真想明天见。
“或者下辈子见。”
……
这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
终于到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生来就是英雄,英雄原本也是普通人。
无数个的程寄余和狙击手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死去,他们生时默默无闻,死时寂寂无名,但若有人提笔写下他们的名字,会发现下笔时一笔一画都是血和泪。
是这些人,以自身的血肉为祭,拼死在漫漫长夜中点燃一捧火,借正义的风燎原,撕拉出一片光明。
生作蚍蜉,可撼大树。
这是他们的道,是他们的功勋。
告诉世人,你们看好了——
自古以来,邪不压正。
3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安静。
匡语湉坐直身体,宁凛也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简单的一番话,勾勒出他消失的这八年,电视剧里的缉毒卧底总是风光无限,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到他这里,却是天差地别。
但这才叫真实,能活着就已经要谢天谢地。
宁凛一直盯着匡语湉,把她牢牢地锁在视线里。她半天不讲话,他伸出还扎着针的手去碰她。
“喂。”
匡语湉抬头。
宁凛声音发涩,心里空落落的:“说话啊。”
匡语湉把他那只手摁回床面,他这一动,血液差点倒流。
她叹气:“你好好活着吧。”
宁凛脸色一下变了。
匡语湉又说:“活着才能遭报应,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得好好的,好好地活。
千万、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了。
她受不了。
宁凛才不管,他这情商对付毒贩没问题,对付女人完全不够用,什么弦外之音都听不懂,只理解了字面意思。
他将匡语湉的手一攥,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什么意思?”
匡语湉被他一拽,半个身子扑到他身上,然后后颈被他轻轻掐住,强迫与他对视。
“我听到,你刚刚说你还喜欢我。”他低声问,“那现在是什么意思,咱俩还是没戏了?”
宁凛看着她。他的眼睛是真好看,漆黑的瞳孔像黑沉的夜,眼神很陌生,没有一贯的张扬自信,只有不确定和揣测。
匡语湉这时脑子里非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徐槿初和她说过的一番话。
徐槿初是个非常浪漫的男人,总喜欢把“我爱你”挂嘴边,但他们之间其实很平淡,明显缺少了点什么。
现在匡语湉知道了,是刺激,情侣之间专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
爱情的归宿是平平淡淡就是真,但它的本质绝不是平淡,是撕扯,是妥协,是你在深夜想到这个人觉得他可恶到极点,但翻来覆去过后,还是选择原谅。
这刺激只有宁凛能给她。
匡语湉没办法跟任何人说,她的这八年到底是在等他还是放弃了他,但这也不重要,听完他的经历,她觉得只要他还活着,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匡语湉撑着身子起来,把他的手拿下来,这回好了,血液真倒流了。
她皱眉道:“你能不能安分点。”
宁凛很执着:“逃避问题就是没戏了?”
匡语湉把他的手放开,有些气结:“你能先养好伤再说吗,又不急。”
宁凛也坐起来,一条腿支着,手搭膝盖上:“你能先亲我下吗,我挺急。”
他说这句话其实就是打嘴炮,没指望匡语湉能有什么回应。
谁知道匡语湉只是一沉思,就站了起来,微微俯身,低下头迅速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宁凛给她亲蒙了。
宁凛深吸一口气,抬手又要去捏匡语湉,被她一闪身躲了过去。
她离他远了几步,靠在门板,盯着他的手看:“你老掐我干什么?”
宁凛也盯着她,蹙眉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匡语湉回道:“我要回家了。”
宁凛满脸不可思议:“你这就走了?”
匡语湉解释:“思敏今天要回家,有些事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宁凛一想也是。他坐在床上,腾出块空地,手在上面拍了拍,示意匡语湉坐过来。
匡语湉过去了,宁凛就拉着她手不放:“什么时候回来?”
匡语湉想了想:“明天晚上。”
宁凛老大不乐意:“那么晚啊。”
他这人最擅长给点颜料就开染坊,匡语湉刚亲他那一下,他要再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真傻了。
匡语湉斜了他一眼,神情很严肃:“你要再乱动,我就不来了。”
宁凛立刻把手放下了。
匡语湉起身,转身离开病房,走之前没忍心回头看了一眼。
宁凛坐在床上,病床很窄,但他一大高个坐那儿还是被衬得有些形单影只,一看到她回头,他立马露出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眼神湿漉漉的。
匡语湉给他看得差点心软,她无奈地笑了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前,还听到他小声嘟囔:“哎,真走啊……”
匡语湉回家的时候,匡思敏和孙郁可正坐在地毯上等她。
听到门响,两个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她,动作整齐一致,透着丝诡异的默契。
匡语湉很淡定地换了拖鞋,去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水,然后坐到她们对面。
“想问什么就问吧。”
匡思敏看着匡语湉,咽了咽口水:“姐,那人……谁啊?”
她心里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一万个不相信,非要听匡语湉再说一遍。
匡语湉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杯底触到桌面,“咔嗒”一声,回响在空旷的室内。
她说:“宁凛。”
孙郁可眼神很复杂,她憋久了,差点把自己的一颗好奇心给憋死,趁这机会,她赶紧发问:“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匡语湉又喝了口水:“没死,弄错了。”
孙郁可被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镇住了,一时之间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这都能弄错啊?”她干巴巴地笑了下,抬起眼睛,探究地问,“那他之前,去哪儿了?”
匡语湉:“西南那一带。”
“那他怎么都不联系你?”
“回来了就找我了。”
“那之前为什么……”
孙郁可还想再问,她的关注点很客观,都集中在宁凛为何失踪假死上。倒是匡思敏的脸色越来越沉,听孙郁可问完几个问题,她忽然就开口说:“姐,你还喜欢他吗?”
孙郁可安静了。
她也想问,匡语湉这一系列的反应要说不在意那绝对是假的,但就这形势来看,那人不仅残疾了,还挺神秘,可千万别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勾当的通缉犯吧。
匡语湉偏了偏头,很平静:“嗯。”
她当着宁凛的面能说出“早就不喜欢了”这种话,也能承认自己与徐槿初确实有过交心的时刻,她试图放弃他去开始新的人生,但她做不到。
她像块浮木,漂浮在尘世的海洋里,只有宁凛出现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块木头,她还是能因为某个人轻易地就将自己燃烧。
他们已经不再年轻,但爱了就是爱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她爱宁凛。
他死了,她可以试着去开始新生活,他活着,她就还爱他。
活一天爱一天。
匡思敏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她还小,但匡语湉当年和宁凛是如何要好她是看在眼里的,她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他这……他之前做的那些事,你就都不在意了?”
匡语湉点点头:“不在意了。”
匡思敏急得眼睛都红了,她不是吃宁凛的醋,她是真担心匡语湉。
宁凛当年带走了她姐半条命,她姐就只剩下一口气活着,好不容易恢复,结果这人说回来就回来了,万一哪天再走一次,她姐还能有命活?
“姐,算了吧。”匡思敏的话很直接,“他这就是个坑啊,你摔过一次了,还想摔第二次?到时候谁能拉你?你有几条命够他折腾的?”
匡语湉轻轻阖眼,她动作很慢,拿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匡思敏可急死了,眼泪都快出来了:“姐,你想清楚……”
“别拉我了。”
匡思敏一愣,孙郁可也怔住了。
匡语湉把眼睛看向窗外,月色皎洁,城市难得安静。
“不用拉我了。”她说,“我已经把自己沉下去了。”
她想,就是这样。
就算这是个深坑,她也有股破罐子破摔,把自己就地摔坑里沉进去的狠劲。
谁也别来拉她。
第二天傍晚,匡语湉要准备准备,在晚自修的时候帮学生排练大合唱。
学校很看重这次的晚会,特地用木板在操场搭了舞台,顺带还购置了闪光灯、烟花炮等一系列物品,但教导主任看过一次临时舞台后觉得不满意,又要求拆了重装。
因为时间有点赶,这几天学校请的工人都在赶工,在校园里扛着木材、横幅、音响来回走动。
一堆纸壳和木材就堆在操场的树底下,挡了学生的路,还引发了些许不满。
匡语湉要排的节目是《感恩的心》,学生合唱,她弹吉他伴奏。
简单地在学校吃过晚饭,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她去教室里叮嘱了一番,让同学们按时间去排练室,自己则走出校门,思忖着要不要去看一眼宁凛。
时间有点紧,来回赶上一趟,可能就只能说上两句话。
两句话的时间太短了,匡语湉想了想,还是算了。
急什么,排练结束了再去医院也不迟。
就在兀自沉思着的空当里,她接到了徐槿初的电话。
电话里,徐槿初的声音很急,他难得这么没耐心,着急地问她:“小湉,你在哪里?!”
匡语湉有点蒙,她站在校门口的一条河边,周围只听得见水流的声音,依稀夹杂着警报声。
她的心悬起来:“我在学校门口,怎么了?”
“你没事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徐槿初松了口气:“学校里起火了,有工人在树底下抽烟,烟头没灭就给丢纸壳里了,他也没注意到,不知怎么就烧了起来。”
匡语湉愣住了,她快步从河边上来,果然看到学校的一角正冒出滚滚的浓烟,门外停着好几辆消防车,穿着消防服的消防兵正在进进出出。
她往前跑去:“有人受伤了吗?”
徐槿初在电话里安慰她:“没有,就几个工人在那儿,发现火势猛了就跑出来了,没有人受伤。”
匡语湉的心稍微定了定,她站到树底下,正打算再问问是什么情况,忽然看见校门边,一群人正围着一个人,似乎起了争执。
那人穿着熟悉的病号服,左手与拦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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