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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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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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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么些她预想不到的感念。

    在一场爱里面,终究是装不下太多恨的。

    4

    温静把杜晓风给她的杂志整理好,放进了书柜里。

    现在她家的书架上,已经有满满一层都是夏旅杂志了,其中还有不少重复的。随着帖子的不断升温,越来越多的人跟她联系,甚至有人免费把杂志给她邮寄过来,所以现在温静只是在找缺少的那几期,算一算也就还差两三本而已。

    在杜晓风找来的这几本中,只有2008年1月刊写了关于从前的一些事,那是一篇关于城市和音乐的文章,在孟帆笔下,从口琴之都芝加哥流淌出的乐曲,一直缓缓蜿蜒到中学的教室里。

    在中国尚不能承受流行钢琴和小提琴的昂贵费用时,口琴曾经是风靡一时的乐器。我高中的音乐课就教过半年的口琴,那时很多学校都开设了这样的艺术培养课,大多学一些好上手的简单曲目。

    而平庸的我难得成为了突出的表现者,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从小学起就额外地练习口琴了。只不过我用的是布鲁斯口琴,也就是唱响芝加哥的蓝调口琴,而老师给大家采购的是复音口琴,更通常使用的款式。

    会吹奏布鲁斯使我受到了老师的青睐,如果一堂课结束后还富余一些时间,她就会叫我站起来吹一首曲子,《爱尔兰画眉》《少女与水手》或者《dyingyoung》。我总是很紧张,到现在仍然记得使劲攥着口琴的冰凉感觉。

    为了应对难以预测的点名,不在同学面前丢脸,我那个学期每天回家都会练习口琴。而这么努力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我发现我喜欢的那个女孩似乎很喜欢听,她坐在那里,眯着眼睛,静静仰着头,手指在课桌上轻轻敲打出节奏。午后的阳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圣洁美丽,恍若神话。

    虽然只是在一间二十几平米的音乐教室里,但是这就是我简陋的舞台,而她是我想为之虔诚献上所有音符的唯一听众。

    我那时偷偷准备了一首曲子,《sealedwithakiss》,中文译作《以吻封缄》。我想把它吹给她听,因而苦苦练习。我并没有告诉她,这是一个秘密的礼物,虽然所有人都能听见,但是这首歌只属于她一个人。

    也许是我太认真了,太想做一次完美的演出了,所以练了很久仍旧不满意,我总是想,还是下礼拜吧,下礼拜一定会更好。可是就在我觉得万事俱备,开始期盼老师点名的时候,她却再也没有叫我,一直到我们的口琴课结束,她都没有空出三分钟的时间给我。

    最后一次音乐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我知道我唯一的表演结束了。那天放学后,我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独自吹完了这首曲子。音压得很好,优美且悠扬,但这如同我的初恋一样,只能将所有思念对着空气掩埋在内心深处,以吻封缄……

    It’sgonnabeacoldlonelysummer

    ButI’llfilltheemptiness

    I’llsendyouallmydreams

    Everydayinalettersealedwithakiss

    我想这会是一个寒冷而孤寂的夏天

    但我会填满所有的空虚

    我会每天从信中寄出我全部的梦给你

    并且以吻封缄

    5

    对于孟帆吹奏的口琴曲子,温静只留下了浅浅的印象。

    就像一张老照片,音乐教室被窗外的藤萝挡了半边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被分割成一缕一缕的,映在老旧的钢琴上,从漆面反射出大片的光。那个少年就局促地站在钢琴旁,光线产生了独特的角度,让他仿若透明。他的白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口琴轻轻地从他的唇边划过,带着一些青涩的忧伤曲子响起,然后大家就都安静了下来。

    而他吹了什么,当时自己做了什么,温静都记不得了。

    对于音乐,其实温静并没有怎样的热爱,她也会买磁带,但只是跟着苏苏追逐流行,那些著名的乐曲和著名的音乐家,什么海顿、巴赫、肖邦、莫扎特,她谁也分不清。

    而且她稍稍有些五音不全,口琴她也吹不好,曾经被杜晓风嘲笑过,听不出到底是“135”还是“246”。这让她很羞愤,因此迁怒于那把上海牌口琴,在上完半年课后,毫不犹豫地就把它扔在了角落里,现在更是早已不知踪影。

    总之音乐课并不是她所期待的科目,所以没有留下美好的记忆。

    现在想想,就是像她这样的漫不经心剥夺了孟帆的机会。

    对口琴不感兴趣的温静,纯粹把音乐课当做了说说笑笑的休闲时间,当时的音乐教材和杂志一般大,封面有些音符琴键的图片,用书法严肃地写着“音乐”两个字。温静常带一些漫画放在课本里面看,比起小开本的语文书,音乐书要方便多了,即使《读者文摘》这样的杂志也能放下。

    有时她也拉着苏苏跟她一起,两人头碰头地看《魔幻游戏》,争论到底是星宿帅一点,还是鬼宿帅。偶尔苏苏也会心不在焉,她真正地倾心于孟帆的演奏,温静只是陪她一起随便听听。

    更多的是和杜晓风闹着玩,传一张小纸条,或者说说话。吵架的时候,杜晓风还给她画过五线谱,上面只有三个音符,“5”“2”和全音音符“0”,合起来就是“520”。那时流行这样所谓的数字语,“530”是“我想你”,“1314”是“一生一世”,“520”的话,则是“我爱你”的意思。这样的表白比起什么口琴曲来,更加会让人记得久远。

    他们统一的练习曲目是《友谊地久天长》,女生还好,即使是温静这样的音痴,仍然会跟着老师练习。而男生们常常不耐烦,杜晓风就总在其中吹出古怪的声音。尽管孟帆就站在他身边,音色十分标准,也掩盖不过故意发出的长音。

    这样低沉的动静总让大家爆笑起来,有的男生就跟着起哄,大声叫“谁放屁了”,杜晓风便挥着口琴反击“你才放屁呢”,于是又是一通笑。音乐老师被顽劣的学生折磨得头疼不已,往往维持课堂秩序,就要好一阵的功夫。

    那时不以为然的他们谁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少年因时间的消磨而慢慢绝望,他默默站在人群中,是那么期待着能为心上人吹完那首歌,然而这一切却在无谓的玩笑中一点点地流逝。

    多年之后,温静因此而懊悔万分,可是没有用,那段日子一去不返,终成遗憾。

    6

    第二天温静下载了《sealedwithakiss》这首歌,一路上听着,她总觉得这首欧美情歌仿佛什么时候听过,可是回忆就像游走于手边的丝线,怎么也抓不牢靠。

    北京下班的高峰期拥挤异常,在地铁上不用扶着就能站稳,上车的时候,温静都不用自己动脚,就能被涌上的人潮往里挤上去。报站名的广播和嘈杂的人声渐渐吵起来,温静稍稍调高了耳机的音量,闭着眼睛听“It’sgonnabeacoldlonelysummer”。

    “听,是什么声音?”站在她身旁的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说。

    “什么呀?”另一个高中女生问。

    “好像是首曲子。”男孩笑着说。

    女孩回过头,看了看温静说:“人家听歌呢!”

    “哦!”男孩恍然大悟。

    温静睁开眼,冲他们笑了笑,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女孩仿佛嘲笑了他,男孩抓着她的手嬉闹起来。

    看着这样鲜艳夺目的青春,温静不禁有点羡慕。她重新闭上眼睛,恍然觉得男孩和女孩方才的对话有点熟悉,就在什么时候,她好像也曾对谁说过同样的话。

    换乘车站到了,地铁里发出中英文的提示音,温静猛地睁开眼睛。

    她终于想起来了,孟帆吹奏的曲子,她的的确确听到过。

    那时临近期末,学生们都要放假回家准备下周的考试。温静和杜晓风约在放学后再说会儿话,他们俩跑到教学楼的顶层,那是高三年级的领地,楼东面的楼梯自由出入,楼西面的楼梯通上楼顶,所以门长年锁着,于是成了一个学生们聚会、谈情说爱的秘密角落。

    温静和杜晓风并排坐在楼梯台阶上,杜晓风拍着手里的篮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温静说着考试的事,抱怨物理多么难,化学的练习册还没做完,聊假期里想去玩什么,升了高三将会有多么恐怖。

    温静抱膝坐着,支着下巴颏乖巧地点头,对那时的他们来说,生活不过就是上学和考试,时光慢悠悠的,爱情朦胧,死亡遥远。

    孟帆的口琴声从空旷的楼道里缓缓传来,温静按住杜晓风拍球的手说:“听,是什么声音?”

    杜晓风侧着耳朵听了听,说:“什么呀?”

    “好像谁吹口琴呢。”温静往楼下看去。

    “啊?谁会在这时候吹口琴?”杜晓风狡黠地笑了笑说,“不会是传说跳楼的那个女孩吧?”

    “讨厌!”温静缩了缩肩膀,坐得离杜晓风近了点,杜晓风低下头,能清楚地看见她微颤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轻微的接触令人怦然心动,杜晓风的耳尖热了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轻柔的音乐声若隐若现。

    “好像真的有人。”温静拽着杜晓风的胳膊,凑到他身边说。

    怀里的人柔软温润,触手可及,杜晓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脑中绷紧的弦轰然断了。

    “哪儿呢?”

    “就在那……”

    温静抬起头,话未说完,就被杜晓风附上的吻打断了。

    嘴唇轻触的瞬间所有的音乐全部消失,只留下温暖的气息。

    杜晓风匆匆退开,紧张地靠在楼梯的栏杆上,而温静一直傻傻地睁着眼,望着他的脸。

    就这么过了好半天,温静才掩住嘴唇,她趴在膝盖上,把头埋在抱紧的双臂中。

    “对……对不起。”杜晓风以为她哭了,慌乱地去扶她的肩膀。

    温静甩开他,不答话。

    “我错了,我不是成心的,我……”杜晓风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好。

    温静仍不说话。

    “你要不打我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没忍住……”杜晓风拉住温静的手,往自己怀里拽。

    “你是第一次么?”温静蒙着脸,小声说。

    “啊?”杜晓风脑子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

    “初吻,是初吻吗?”

    “是,当然是了!我发誓,我绝对没亲过别人!”杜晓风着了急,恨不得找谁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我也是……”温静抬起头,轻轻地说,“喂,你以后得对我好。”

    “嗯!”杜晓风高兴地使劲点点头,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牵着手,听着音乐慢慢消失,看着黄昏变成黑夜。

    他们幸福地觉得自己拥有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以为第一次就是恒久不变的许诺,却殊不知第一次其实只是开始,而远远不是最后。

    身旁的高中生还在说闹,温静看着他们微微笑了笑,关上了手中的MP4。

    当初在那首歌的伴奏中,她和杜晓风其实已经以吻封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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