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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清晨,天还蒙蒙亮,透着凉爽的微风从窗外溜了进来。
一只麻雀飞到窗台,啄了几下木栏,清脆的鸟鸣将床上沉睡着的人叫醒。
混沌的记忆沉淀在深处,魏司承皱着眉,感受周遭的陌生,眼中的迷茫迅速退去,他猛地起身左右环顾,这是哪儿,客栈?
他怎么会在这里,昨晚——
想了许久也未想起什么,记忆只到喝下第二杯千日醉,这让他不得不意识到,他居然喝醉了!
还是在李云栖面前,醉酒能有什么好样子?也不知有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五指攥拳,砰一声砸向床板。
很多年都没喝醉过的魏司承,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其实魏司承已经算是酒量惊人,喝了千日醉就是酒量绝佳的人,也要醉上好几日,而魏司承能第二天就醒,是很少见的。
那碰撞声迅速吸引来人,门外响起规律的叩门声。
魏司承黑着脸:“进来。”
乙丑等人跪在地上,看着主子坐在床上,神色阴晴不定。
魏司承:“昨晚是云栖送我回来的?”
乙丑:“是,李姑娘送您到客栈后,逗留了一会才走。”
是为了哄王爷您睡觉,不敢说,不敢说。
其实后面醉酒后,他们也不敢跟的太近,主公可不会希望这样的状态被他们属下围观。
魏司承也没问关于与云栖的相处,哪怕不记得,那也是他与云栖之间的事,要问也会问云栖。
他看向手中抓着的滑腻的布料,是她昨日穿的那件纱裙,从裂口处看,是被撕裂的。
魏司承终于敛起阴沉,隐约能猜到这块纱布怎么来的,将那块撕下的布料仔细藏于衣襟内。
“昨日宫中情况如何?”
“在太子和肃王争抢之际,禁卫军出手,将人带去了昭狱。”
“昭、狱,很适合的地方。”魏司承踱步到八仙桌边上,“今明两日父皇应该会亲自提审,为我四哥找个‘公道’,这种场面,本王怎能错过?”
从回京前就开始布局,现在饵已下完,就等揭开谜底了。
魏司承面上笑着,眸中却冷淡极了。
在看到八仙桌上面用纸包裹着的倒糖人儿,才有了些许温度。
他昨晚就发现云栖一直拿在手里的糖纸包,原来一开始就是为了李嘉玉买的,魏司承刚溢出的微笑戛然而止,到现在,他越来越不耐烦用李嘉玉的身份与她相处。
她看到的是李嘉玉还是他魏司承?
魏司承心情冰火两重天,最终还是拆开了包装,癸巳站起来,她擅长试毒,却被魏司承阻止。
若真有毒,那便——
罢了。
连她都要下毒害他的话,这世上连一个可信之人都没了。
魏司承拿着竹签将糖放入嘴里,甜腻的味道从舌尖染开,魏司承忍着眯眼的冲动。喜爱甜食这样的爱好,在皇家就是禁忌,皇家人不该有特殊喜好。
“陛下那边还有别的消息吗?”很多时候,魏司承甚至不愿称呼父皇两字。
他叼着糖,看着放荡不羁。整个人看上去都很不符合端王做派,但周围人都装作没看到。
癸卯回道:“宫中消息封锁,不过我们的人从太医院传来消息说,昨晚有三位太医出诊。”
“哈,看来陛下气得不轻。”嗤笑着。
能不气吗,两个最看好的儿子,为了个证人斗得你死我活。
这里离军营较近,他打算先过去冲个凉水,昨日到现在还未洗漱,浑身难受的紧。
在离开客栈前,乙丑又报告了一件事,魏司承果然没在腰间看到那块随身玉佩,玉佩本身并不算稀奇,只不过是普通挂件而已,府中多的是。但端王府的东西随意外流,终究不妥。
魏司承眉头一凝:“怎会找不到人,那小贩是出城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魏司承也不耐烦在一块玉佩上做文章:“找不到,那就是死了,无论什么死法,都要找到,这京城里能悄声无息解决掉人的势力,一共也没几个,一个、个查过来!别让本王再为这样的小事操心。”
端王所处的位置,导致魏司承身边可用之才远没有其他几位皇子多。大事小事,事无巨细地过问,他怎能不累。
魏司承没把那块玉佩当回事,却不知道玉佩落到了云栖手里。
紫鸢大清早地过来,就看到云栖倚在窗边,失神地把玩着这块玉佩。
“姑娘从哪儿得来这么好的玉,上上成色,只不过——”为何是男子样式的,紫鸢忽然就想到了李嘉玉。
云栖道:“只不过什么?”
紫鸢摇了摇头,转开了话题,她向来擅长察言观色:“只不过是一块玉,您为何一直看着它,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害了相思呢!”
云栖没好气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块玉不是我的。”
她想不明白的是,按照李崇音的性子,若是抓住人把柄,定然会物尽其用,把东西发挥到极致才罢休。
昨晚上只是喊了一声哥哥,就轻易还给她,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云栖转念又想,就不兴李崇音难得做个好人吗?她是有多自讨没趣,想这许多做什么。
“我要把它还人,你说这么光秃秃地还,是不是有些无礼?”有人可是拿它换了没甚价值的首饰,云栖不喜欢这欠着人的感觉。
紫鸢出主意道:“不如给它做个花穗子吧,挂着也好看。”
云栖今日起的早,梳妆完毕,看到挂在架子上的那套被剪了半片袖子的云裳衣,就想起那醉得一塌糊涂之人,也不知醒来还记得多少,要都记得,就错过他那表情了,一定很精彩。
云栖暗暗可惜地想着。
云栖去了老夫人与余氏那儿请安,余氏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云栖疑窦丛生。
她今早最重要的事还是去严家赔罪,昨天好好的约着出门,没想到中途走散,后来也没再去找人,云栖自知理亏。让紫鸢去库房寻些礼品,带着就要去严家拜访,虽然不提前递上拜帖有失礼仪,但这事也拖不得。
上马车时,云栖脚步一滞,余光在马车底下看到一小片衣角。
云栖弯身看过去,见一稚龄孩童躲在下方。
那孩童生得玉雪可爱,看年纪约莫三岁或者四岁,也不怕生,被发现后朝着云栖咧了咧嘴。
看男童身上的缎子都是上好料子,这里又是西街,随便落下来一个都有可能是达官显贵之后,瞧这模样应该是偷溜出来的。
云栖伸手将他拉了出来,顺便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小孩睁着一双大眼好奇地望着她。
“你是哪家的小孩,怎的没下人跟着?”云栖加上前世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对于孩子有一定耐心。
男童奶声奶气地反驳:“我不叫小孩,我有名字的!”
云栖很有耐心道:“好吧,那你叫什么?”
男童似乎是被家里教导过,不能在外随便报出名字仗势欺人,嘟着嘴摇摇头:“不能告诉你。”
“那我只能把你交给我家管家,让他为你寻家人了。”
男童眼看云栖真要把他交出去,在云栖手上不断扑腾:“不要,不要,我还要找人!”
“找谁,我帮你问问。”你个小孩子能来李家找谁?
“找一个叫李云栖的,听说她长得好丑的。”男童看了眼云栖,虽然戴着面纱,但从小锻炼的审美观让他觉得眼前仙女一样的姐姐一定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云栖听到自己的名字,再仔细看手上小孩的长相,终于从眉宇间看出了一些相像处,她重新把小孩拎到自己面前,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男童似乎不想回答,踌躇着站在原地。
看的出来,男童虽年幼但教养不错,见不说云栖就不理会他,他期期艾艾道:“她是我后娘,我就想看看她。他们不让我出来,我溜出来的。”
说着拉着云栖的袖子,眨巴着眼望着她。云栖有点佩服,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个鬼灵精,知道怎么说话能让别人帮他,也难怪严曜这么重视这位嫡子了。
云栖故意问:“找她是为了看她有多丑?”
只见男童五官都要皱在一块了,摇了摇头:“嬷嬷们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后娘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她不会喜欢我。”
“知道她不喜欢你,你还来找?”云栖一手抱起男童,男童平时不喜欢被抱着,但也许是云栖给他的感觉太温柔了,也没反抗。
“爹爹说,她肯定会对我好。我不知道该信谁。”
云栖听明白了:“所以你想自己来看?”
男童趴在云栖身上,神色落寞地点头。
“我没见过娘,我想看看娘是什么样的。”
云栖没有回答他,转开话题让他不再去想。
“你怎么知道她丑?”
“大家都这么说。”
有人说李家五小姐貌若天仙,也有人说她貌若钟无艳,丑陋无比,各有各的说法,都流传了很多年,但李家从未正面承认过任何一种,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李云栖也一直都是典型的闺阁小姐,除了回江南别庄休养外很少出门,名声不显,是以也没有亲自认证过谣言。
云栖也没在意过这些,她又不靠名声定亲,只是没想到都传到小孩耳里了。
记得前世,这些流言是在杜家举办的诗会上传出的。能对她这么在意还传出这些话,云栖大约能想到是谁,除了杜六小姐,谁会这么无聊。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
男童还拽着云栖的袖子,另一端传来一声急喝:“宏轩,怎可如此无礼!快下来!”
只见不远处,两个牵着马,身高挺拔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正是男童严宏轩的父亲严曜,另一位则是云栖许久未见过的端王,端王依旧风度翩翩,踏着朝阳而来,像是踩着金光。他换上了常服出门,看他来的方向,应该是刚从军营晨训回来,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肃穆感。
不怪云栖知道的那么清楚,前世每日都能看到,想不知道都难。
她放下严宏轩,朝着魏司承先行行礼:“李五见过端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岁。”刚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想要喊吾皇万岁的冲动,就是刚才看到他的那一幕和前世他身穿皇袍时太像了。
云栖身后的家仆也纷纷跪地,这一跪地,周围百姓一听到端王来了,也一同跪了。
魏司承冷淡的表情微微一转,朝着周围百姓笑道:“都起吧,我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家这么跪我我以后出来了岂不是要喊‘起来’喊到嗓子疼。这里面还有几位老人家吧,都要给你们跪折寿了。”
百姓们见端王如此风趣幽默,还丝毫没有王爷架子,心中汹涌澎湃,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几乎没人像魏司承这般地位,还平易近人的。
百姓们发现,端王与三年前一样,还是让人又敬又爱。
那几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边抹着泪,边喊道端王万万使不得。
魏司承这边安抚了百姓,才将云栖扶了起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五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得对本王客气有礼。”
那‘一如既往’几个字,仿佛夹着冰。
云栖有些莫名:“应该的。”
身边站着前世的前夫与即将订婚的现任,云栖眼皮轻轻一跳,真是好一出大戏。
杜漪宁是被门房推醒的,她抬头一看发现太阳都高升了,坐着的石板地面都被晒热了。
“你真的有派人告诉端王我在王府门外等他吗?”杜漪宁目光灼灼,像是要燃起来。
“您昨夜一来,就派人去说了,但端王那边真的不方便。”
不方便?这三个字何其讽刺。
她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发丝,见门房那一脸讨好的笑容,像是怕她惩罚他,她现在连教训人的戾气都没有,只觉得异常难熬。
羞耻与痛苦,以及难以置信不断交替着。他不在府中是常事,但若是以往知道她在门外,定然会连夜赶回来。
吹了一夜冷风,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慢慢走在街上。
也没注意不知何时,一辆马车停在她旁边。
车帘一掀,露出一张如玉面孔。
“杜姑娘,好久不见。”来人打着招呼。
“滚开。”杜漪宁心情不好,身体又疲劳,身心双重的打击,连寻常礼仪都懒得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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