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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进一步交涉之后,重新了解到傅小昨“心意”的河童少年,顿时仿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脚下踉跄着,神情中亦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竟不愿跟我走么!?”
傅小昨呵呵干笑,诚实点头:“可不就是不愿嘛。”
少年呆呆看着她,仿佛陷入了某种难解的迷茫,随即又忽然想到什么,眸光一亮,接连在她跟卖药郎身上接连跳换几番,话音沉沉:
“莫非,一个时辰不见,你居然就已经跟他偷偷勾搭在了一起!”
“……”
面对那两道满是“好一只薄情绝义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负心妖啊!”意味的控诉目光,傅小昨觉得自己已经堵不上这位**少年那一开起来就没完没了、大破天际的脑洞了——居然光光靠脑补,就给自己戴了顶绿帽,对于这种操作,她是表示很服气的。
仅凭想象都能大致猜出这只河童在想些什么,傅小昨很想朝他翻个白眼,却又不得不死死忍住,生怕对方一个脑抽,又将之理解为了自己对他余情未泯暗送秋波怎么的。
那厢的河童少年,见她不但心意另改,更是绝情到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屑,一时间面色灰暗伤心欲绝,摇头叹息:
“妖生若只如初见……却道故妖心易变……古妖诚不欺我也!”
傅小昨:“……”
——不要瞎jb乱改啊!而且什么叫做“若只如初见”?没记错的话,我们今天的确就是“初见”啊少年!那什么古妖真心欺惨你啦!
河童少年不以为杵,继续诗兴大发:“妖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傅小昨:“……”
河童少年仍未尽兴,激昂慷慨,深情如许:“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妖生死相许!”
傅小昨:“……”
河童少年兴至酣处,字字珠玑,声声含情:“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妖?”
傅小昨只觉得槽多无口,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破口大骂:
“滚啊!!!”
——
在最后悠悠一声“夕阳西下,断肠妖在天涯”之后,看破红尘的河童少年,终于径自离开了这片伤心地——并不——事实上,他是被强行赶去遣送屋里的几个姑娘回岸上了。
而少了这个**的魔音贯耳,傅小昨也总算得以从半雷半囧的尴尬状态中解脱出来。
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身边沉默无言的卖药郎,对上那双凶煞十足的血红眼眸,她不由还是觉得有些心里发虚:“药郎先生……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卖药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垂眸,望向自己手中的退魔剑。
——是因为使用了退魔之剑,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吗?可是以前怎么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卖药郎静静垂着眼睫,颊侧的金色妖纹衬着绯红细长的眼角,一时间竟陌生得仿若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直看得傅小昨心下微微一紧。
她还未及多想,便不由踮起脚尖来,一手攀上半阖的剑鞘,另一手抵着剑柄往里推——
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剑身被完全纳入鞘中。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那头曳长的银白发重新渐深为熟悉的淡茶色,妖冶迤逦的妖纹消却褪去,裸露的皮肤也恢复成了冷玉色的苍白。
见此莫名舒了一口气,她小声地嘟囔:“果然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习惯一点……”
“有什么不一样吗。”
卖药郎的眼睫轻轻撩起,沿着她攀握在鞘身的手指,静静看向她的面庞,其中那种浓稠的血色褪去,眸光复又与语气一般的清清泠泠:“都是我。”
傅小昨听得抿抿嘴角,眼神游移:“好吧……那就算是没什么不一样好了。”
说着她转移开话题,“——那这退魔剑又是怎么回事呢?不是说它只用来砍物怪的吗?”
卖药郎微微摇了摇头,冷静地道:“与世间万物所循之法则相通,但凡具有形真理存在者,无论人鬼神妖,俱可被退魔之剑灭杀——并不是只能用以斩除物怪。”
“可你之前不是……”
傅小昨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她想起一个问题——虽然初见之时,卖药郎就曾说过,他只用退魔剑斩杀物怪,但的确并没有说退魔剑只能用来斩物怪。
所以一直以来,她其实也是脑补过度了吗……?
可就算是这样,之前他为什么又会变成那副样子呢?莫非……斩除物怪和斩除普通妖怪不同,所以他就需要转换形态?
总觉得这个解释过于牵强,乃至显得有些荒谬滑稽了,但傅小昨也没有再去深想,转而正视起另外一个问题。
在她的认识中,卖药郎虽以斩除物怪为己任,但从不是出于所谓“正义”的初衷,更不是为了“救赎”,抑或“惩罚”。他斩杀一只物怪时,不会因为对方的善恶而改变自己的立场,而只是纯粹出于守护这世间形真理的信念。
——这样子的卖药郎,会出于什么理由,去斩杀河童一族呢?
想到这里,傅小昨心中突然泛起个念头:“药郎先生,你刚刚……是真的想砍那个河童吗?”
卖药郎没有应声,神情冷淡。
看他这样,傅小昨莫名开始觉得好笑,努力抿住嘴角的笑意,语气有些调侃:“果然只是吓他的吧?”
青年淡淡看着她,缓声开口:
“如果,我,真的,砍他。”
傅小昨脚尖踮了半天,觉得有些累就放了下去,闻言下意识地耸耸肩膀:“那就不是我认识的卖药郎了。”
卖药郎静了一会儿,蹲俯下身来,跟她保持平视:“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的?”
这两道目光冷淡如昔,却无端显得十分认真,看得傅小昨自己也不由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尽可能客观地考虑斟酌着回答他:“我印象里的卖药郎嘛——偶尔好像会犯傻,有时候也挺气人,大部分时间很可靠,还有……”她说着顿了顿,终于还是接道,“一直都非常善良。”
虽然说起来有些别扭,但卖药郎给她的印象,的确可以说是非常善良的。虽然对方为了守护形真理这一信念,从不会考虑善恶的概念,但实际想来,他却也从未对任何人事,表现出过类似于戕害意味的行为——不是为了“善”的目的而行善,这一点特质在她看来,实在极其难得可贵。
卖药郎默然无声地望着她,半晌突然重复了一句,似乎是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我,真的,砍他。”
“——唉?”
傅小昨若有所思地微微歪着脑袋看他,心里突然想起什么,顿时随之浮起些调皮的心思,眨眨眼道:“嗯——那样的话……药郎先生可能是哪里坏掉了吧?”
“其实在进蔷薇岛之前,我的确担心过你的状态。但是事实证明,药郎先生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说着她努力忍住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所以你放心好了,虽然那次是我想多,但这回你要是真的有哪里坏掉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忙治好你的。”
卖药郎秀致的眉间微微蹙了蹙:“……你这是在哄我吗。”
“咦?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傅小昨一脸无辜地朝他瞪大了眼睛:“药郎先生之前明明输给了那只河童,现在居然还追过来救我,这么勇气可嘉,哄哄你不是应该的吗?
卖药郎没有应声,面无表情地凉凉看着她。
傅小昨似无所觉,好奇满满地凑上前去一些:“话说你怎么会想到要那么吓他呢?”
卖药郎嘴角处勾勒着的暗紫弧度,微讽地深了几分,言声缓缓:“谁让我打不过他呢。”
“……”
傅小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居然被她猜中了!
——说白了,他终究还是被那句“手下败将”给刺激到了。
——原来卖药郎也有胜负欲这种东西啊……
“所以之前那副样子……不会也是为了吓他吧?”
“你不是也觉得,那个样子比较吓人。”
傅小昨听着这毫无起伏的语调,不由2333乐得更欢:“你怎么这么——”可爱两个字被生生咽下,她咂咂嘴,“逗啊……我要补充一下了——药郎先生还很小气,又记仇!”
卖药郎看着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眸光复又凉了好几度:“这么开心吗。”
“当然了!”傅小昨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承认,十分真诚:“其实每次看到卖药郎吃瘪,我都很开心。”
“——大概是感觉,我跟药郎先生之间的差距稍微小了一点吧,就、都打不过河童什么的……”说着她又忍不住笑开,但这回识时务地很快憋住了,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河童也就是在水里厉害,到了地上,战斗力都没比我高多少的……”
卖药郎依旧眸光沉沉地看着她,不说话。
傅小昨见他这样,不由开始反省自己之前是不是笑得太过分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哎呀——不过就是打输了一次而已嘛,有这么大的打击吗?”
卖药郎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气,伸手抱住她,下颌轻轻搭在她细小的肩上,话音也是轻轻的:“是的……请继续哄我吧。”
“……”
傅小昨整个妖都有些无措了,脑子也变得混混沌沌,果真乖乖顺着对方的意图,开始努力思索,应该怎么哄这位难得闹起脾气的大佬。
“那什么……术业有专攻嘛,没有必要强迫自己一定要在所有领域都无敌的吧?毕竟,你在大部分时候都还是很厉害的啊……像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真的很没用,你看看我也该有心理安慰了……”
被自己这别致的哄人模式囧到,傅小昨又没来由地突然想到了个问题,全身微微僵直,出口声音也顿时变得细若蚊吟:
“所以说……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
“你弱小还是强大,我喜欢还是不喜欢你,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
卖药郎静了静,复又沉声道:“以你的逻辑,我既然很厉害,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傅小昨下意识愣愣地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急刹车停住口,半羞半恼地推他,“你不要绕我话啊喂!”
但终归力气不够大,没能成功推开他,傅小昨悻悻地放弃,转而有些耍赖皮地回答道:“反正我又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人……喜不喜欢什么的,我没这个概念不行吗?”
“我也,没有。”
听到他老老实实地跟着回答,总觉得跟对方的形象画风不太合得来,傅小昨有些觉得好笑,又有些别扭,更多的是匪夷所思:“……那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我的啊?”
——卖药郎先生继续好好呆在神坛上不好吗,为什么要下凡来谈恋爱啊?
但对于这个问题,傅小昨却并没能够第一时间听到对方的回答。
一阵水流暗涌,将几名人族姑娘送回岸后归来的河童少年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
一见他们二人(妖)此时的姿势状态,少年抱着手臂冷笑连连,诗兴再起: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妖却在跟别妖卿卿我我……哼!真是世风日下!”
傅小昨:“……”
河童少年摇头晃脑,悲愤交加,话间真意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奸夫淫.妇一相逢,竟胜却妖间无数……哼!真是妖心不古!”
再一次忍无可忍,傅小昨恶狠狠地磨着牙,咯吱咯吱咬牙切齿:“药郎先生,你还是再拔一次剑吧,我后悔了,我想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