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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二人回到住处。
是夜,谢仙子便拆信阅览,虽说信中内容几乎无可辩驳,来人应当并无恶意,
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哪怕哺乳幼儿时都留神半分,如此好几日风平浪静才稍稍
松懈一些。
这封信的内容她并没有看过第二遍,但以她" 思来见往" 的本领,只需稍一
回想便悉数浮现脑海:佛子亲启:久慕芳范,无缘仰面。闻仙子与徒喜结连理、
含笑弄璋,今吾以师祖之仪,本当奉佳礼以贺新人,寄金锁以祝幼儿。奈
何教务凋敝、琐事缠身,老足难履宝地,窘身岂登喜堂?唯以遥祝,万请见谅。
然月前探得狱残踪迹,知其遗母子而出谷,实吾教徒有过,本当面唾薄幸,
奈何去岁事败多受其咎,教中人心不向,遂难成行。虽有信卒远观,却实难接逢,
以致旬日前突失鹿于边界,吾闻之心为惧惊。待得亲至其迹尾,方见一残村废谷,
察考之下,疑约数名高手于此交戈,痕迹多有狱残手笔。吾于其地巡觅多日多里,
不见踪影,恐已凶多吉少。
此讯原不欲相传,唯恐伤及慧心,奈何余难以久驻青州,且狱残终究为尔之
夫、尔子之父,纠结再三,止有手递噩耗。万望佛子以骨血为念,平哀静心、养
身保体。个中曲折,待吾查证后另行相告;此中血恨,唯待遗子成人后再行计较。
羽玄魔君亲笔。
传讯之人自称羽玄魔君,谢仙子对此名号并不陌生,一来他乃水天教密谋逆
反主事者,去岁自己奉法旨出山便是为了调查此事,二来他亦是狱残之师傅,只
是素未谋面。
虽说水天教事败,但其教主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未能拘其于法网,狱残与
他有师徒之谊,不愿将其行踪身份如实相告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未曾想到他竟也
是先天一境。
观其惊鸿一现之气机,恐怕在此境早已浸淫多年,自己虽说聪慧绝人,悟出
先天之息,但毕竟没有武学基础,彼时内息外体尚未融会贯通,若是对上此人多
半只有自保之力,绝无他顾之能。
如此看来,当时未能追查到这罪魁祸首也算是件好事,不然擒风卫及一众青
州武林豪杰多半要全军覆没。
只是如此一来,却又不由多了一个疑窦,那便是羽玄魔君明明有此逆转乾坤
的能为,却为何袖手旁观呢?
以他通天修为,若是施以援手,哪怕不能将暴露的教众全数就下,但教其中
五六层全身而退却是易如反掌的。
甚至只需他有弑君之意,杀入京畿、直取皇帝首级也只在片刻之间,就算有
剑玄宗、六根寺及御前二十四卫亦不过多费些心机罢了……
事已至此,妄加猜测无济于事,谢仙子轻摇螓首,转而想起心中所提之事,
却是不由得幽幽一叹。
狱残出谷之时,自己便有所预料,现下羽玄魔君来信说他凶多吉少,恐怕已
是粉饰之辞,多半阴阳两隔了。
夫妻二人隐居于此,一是稍倦江湖斗争,二却也是为了让当今天子安心。
若是自己也还罢了,但狱残可是身负谋逆大案,没有身首异处已是法外开恩,
又岂能轻易重出江湖?
自己未有身孕、还可四处走动之时便已发觉,附近村镇中有几个别样却熟悉
的气机,多半便是擒风卫派来监视我等之人。
二人处境名为隐居,实为幽禁。
即便当初顺应帝心、入朝为官,也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一旦如今日一般越
轨出格,想必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不知此事到底牵涉多深多广?
毋庸置疑,朝廷必然插手其中,而佛门出手也不无可能,执沙门牛耳者犹如
幻翳虽是一代佛学大师,却功利心未泯,道场所在的六根寺本就受雇于皇城,更
与背靠朝廷的大相国寺频频互通有无,他与朝堂中人乃至皇族定然关系匪浅。
仙子点亮一支蜡烛,一股松香渐渐升起,玉手将那拆封了信拿起,在烛焰前
翻来覆去也不打开,双目虚然,显然是心不在焉。
自己虽是宅心仁厚的佛子,却不代表面对此等血海深仇还无动于衷,无论如
何不可轻易揭过,只是眼下霄儿幼不更事、孤难自理,自己断难久别爱子。
而此事背后定然盘根错节,凭自己的心智与能为,想要查清来龙去脉再报仇
雪恨虽非无计可施,但恐怕也要个一年半载,若是与事者有心遮掩躲藏,则三年
五载亦不敢保证能大功告成。
而且事涉朝堂,擒风卫多半是退避三舍,甚至他们本身便是助纣为虐者,佛
门也是相差无几,而水天教肇逢重创、蛰伏求存,眼下想必是无能为力,江湖上
的朋友们或许情义无双,但大多数力有不逮……
这样一来,欲报此仇能依靠者寥寥,一旦眼下决定了出山寻仇,恐怕一切事
宜都要亲力亲为,所耗费的年月多半不下屈指之数,届时尘埃落定、故地重游,
说不定霄儿真就和娘亲相见不相识了。
想到此处,谢冰魄侧身看了一眼襁褓中的爱子,小眼睛将阖未阖,显然是又
将入梦了。
" 唉……" 仙子幽幽一叹,将手中信笺边角置于烛火,眼见着明黄炽白的火
舌将每一个字都从纸上卷走。
到底还是割舍不下不过百日的幼子,何忍他年幼失怙,幼子失去父亲已成定
局,若自己再教他失去母亲,将是多么凄凉的孩提岁月。
纵使自己知道托孤于牛大姐她定然会视若己出,但一想到他或许会问出那句
" 我的娘亲去哪儿了" ,自己便悲从中来。
待信纸烧尽,仙子玉手隔空覆之,内息一吐便将灰烬凝聚成丸,再一拂手甩
袖,就只见那灰丸便从墙隙见劲射而出,难觅踪影。
既然心中已有决定,那就不要再留下自扰之物,全心全意养育子霄,待他成
人之后,母子二人再携手追查吧。
此时朝阳已升,谢冰魄已察谷外竹林人踪已现,以气机判断当是牛大姐,于
是在卧室内燃起炭炉、稍开窗户,便来到中堂打开庐门。
只见没什么暖意的晨光洒在竹叶上,一位朴实农妇从竹林中小径蜿蜒而来,
穿着颇显旧朴而整净,交领笼袖、麻巾包首,手提食盒,冷风吹得脸颊冻红。
" 大姐,快些进屋吧,外边冷。" 待得农妇走近至数十步,谢冰魄推开庐门,
招呼道。
" 好嘞。" 农妇也不故作客气,连忙快步进了住庐,回身拴住庐门,将食盒
放在一四方小桌上,取开盒盖,端出两碗汤羹,一是豚足汤,一是胡麻地豆羹【
2】,因食盒底有烧炭之故,俱都是热腾腾的。
" 姑娘,趁热吃吧。" 农妇又取出箸匙,在两万汤羹里各搅几圈,推到谢冰
魄面前。
" 好,有劳大姐费心了。" " 姑娘哪里的话。" 谢冰魄也不推辞,端起热羹
便吃了起来,豚足汤则是留待稍后。
其实,在佛法初传中土时,佛家弟子并无不食荤腥之戒,哪怕持戒甚深甚严
的高僧,也尚可食" 三净肉".及至本朝仁宗皇帝,为节制佛事、还僧于土,不光
严肃度牒、辩法释经,颁布断酒肉文,名言僧侣当断这乱神扰智之浆、
生戾积业之食,彼时佛门为求存延脉,只得全盘接受。
自己虽是带发修行,但身为佛子,按论不亚于佛门高僧,自也是持戒礼斋的,
但这一戒,早在珠胎初怀时,为防腹内胎儿先天不足时便毅然决然破解了,此时
眼下亦需这些催乳的补食,一时倒也不必再重持戒律。
谢仙子饮上小半碗热羹,便与牛氏熟络地交谈起来," 大姐家里都还好吧?
" " 挺好的,都挺好的。" 牛氏呵呵一笑," 子霄昨晚还安生不?" " 还算安生,
倒没怎么哭闹," 弹起幼子,谢冰魄面色忽现一缕温柔之色,又微微摇了摇头,
" 就是睡得有些晚,子丑之交才睡着。" " 小家伙刚生下来都这样,姑娘很快就
习惯了。" 作为过来人,牛氏倒是传授起经验来了," 到他会爬会动的时候,那
才叫难伺候呢,我家那一大一小那时候个个都是闹腾到后半夜才肯睡。" " 这样
吗?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呢。" " 那姑娘倒是不怕麻烦。" 两人交谈了一会儿,许
是动静大了些,谢冰魄忽察房内爱子气血渐旺,当是要醒过来了,连忙招呼牛氏:
" 大姐,霄儿快要醒了,劳烦你进去稍为照看。" " 哦,好嘞,姑娘你慢慢吃吧。
" " 嗯。" 话虽如此,谢仙子也端着热羹与牛氏一齐进屋。
牛氏来到床边,掀开被衾,小心将婴儿枕抱于怀臂,连摇带哄着对付睡眼刚
睁的幼婴:" 子霄不哭哦,你瞧那是谁?那是娘亲——" 牛氏转身让幼儿正对着
谢冰魄,仙子虽明知爱子双目尚不能辨物分人,却仍是不由自主盛开一个温柔的
微笑。
果然,小子霄殊无反应,牛氏当然也不强求他真的与两人对答,便又将幼婴
稍稍抱紧,继续轻哄着:" 子霄刚醒,梦到什么了没有啊?" 眼见如此,仙子也
不意外,低头舀了一口热羹,继续看着牛氏哄逗幼婴,心说若是自己这般在子霄
耳边说话逗弄,怕不是早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俗话都说" 有奶便是娘" ,也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怎么子霄好像既
不太认自己这个给他哺乳的娘亲,也不太记自己给他喂奶的" 人情" 呢?
想到此处,仙子却是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瞥见一个之前不曾注意的细
节,小子霄的鼻子微微翕张耸动了几下,似乎嗅着什么味道。
莫非……
仙子停下手中动作,急以" 思来见往" 之能遍历子霄出生以来的种种场景,
第一次抱起他时、第一次哺乳时、每次自梦中苏醒时、自己每次想与他亲近却又
引得他大哭时、每次牛大姐抱哄他时……
果不其然,自己所回忆到的许多场景之中,每次子霄都有这耸鼻嗅闻的小动
作,只是幅度极小。
而且在子霄降生的三四十日内,自己与之亲近时并不会引得他啼哭,这等怪
异的事乃是最近两月内才初见端倪的。
而这前后最大的区别便是……
仙子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便即求证一番,于是方向羹碗,向抱着子
霄的牛氏走去:" 大姐,让我来抱抱霄儿。" " 姑娘……行,好嘞。" 牛氏对仙
子的烦恼也不是一无所知,但二人乃是血浓于水的母子,自己没有阻止的必要,
于是将怀中婴儿小心地递交给眼前天仙化人的女子," 来,姑娘,仔细些……"
谢仙子小心地接过幼子,抱于胸前,望向怀中婴儿,只见他黑亮亮的大眼睛骨碌
碌乱转,小鼻子微微耸吸,一时似没有察觉到换人了,不曾啼哭。
眼见如此,谢冰魄心中已然有数,多日来因此而生的莫名忧愁顿消,轻松地
吐出一股兰麝之香,俯首在爱子额上亲了一口:" 你这小家伙,原来要这般哄啊
~"一口亲完之后,谢冰魄又低头观察着怀中婴儿动静,只见爱子依旧眼睛乱转、
神色未变,甚至嘴巴微咧,似乎是在高兴或开心,引得仙子心中也是一阵喜悦,
秋水盈盈的双眸微感湿润。
一旁的牛氏虽不明就里,但见幼儿不再抵触母亲的亲近,也真心为二人高兴。
这前后变化,不过因为仙子将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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