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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在车上又坐了一会儿,车子里的温度慢慢下降了,他的身体也不再发抖了。
他掏出手机,翻出手机上第一个联系人。
是个很秀气的名字,元姝。
她是阮卿的高中和大学同学,也是阮卿这么多年最好的朋友。
要论谁最了解阮卿所有的往事,元姝敢认第二,怕是没人认第一。
当初阮卿要回国的时候,元姝一直送他到机场,抓着他的手明明满是担心,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电话接通的很快,元姝现在在日本旅游,接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阮卿要丢给她怎样的炸弹,高高兴兴地和阮卿说,她给他买了好些个礼物,回来等他自己拆。
“阮阮,我还在日本看见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猫,觉得很像你。”
元姝也逐渐习惯了叫他阮阮,但是听在耳朵里,却像两个名字。
阮卿勾起嘴角笑了笑,等元姝把话说完,才开口喊她的名字。
“元姝,我见到夏明之了。”
阮卿很冷静,他听见电话那头,元姝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却还是说了下去,“我发誓我回国后真的没去找他,但是这才一个礼拜,他居然自己送到我门口来了。”
“然后我没忍住,睡了他。”
阮卿说得云淡风轻,电话那边却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阮卿才听见那边传来了一点抽泣声。
“你疯了吗?阮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元姝抖着声音问他。
阮卿说不出话来。
他回国的时候,飞机穿过云层的时候,他分明是在心里许了愿的,许愿不要遇上夏明之。
可是这才回国一礼拜,房子工作刚刚搞定,夏明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今天他在公司楼上,看见夏明之撑着伞等他,心里分明清楚,只要他这一步踏出去,等着他的又是万丈深渊。
他都跌过一次了,委实不该再跌第二次。
可他却还是慢慢地从楼上走下来,走进雨里,钻到了夏明之的伞下。
“阮卿,我求你了,别这样行不行,再靠近夏明之,你的病一辈子都好不了。”元姝在电话里惶急地求他,“你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我求你了。”
阮卿的心随着元姝的哀求软了软,阮卿想,要是有一天夏明之和元姝同时掉湖里去,他保证去救元姝,管夏明之去死。
可是如今元姝求他远离夏明之,他却做不到。
元姝其实也知道,所以才因为这短短几句话就崩溃了。
“元元,可我已经变成这样了,来不及了。”
阮卿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己的脸,他的嘴唇刚刚被夏明之咬破了,眼神虽是冷冷的,整个人却有种禁欲又靡艳的味道。
正是他想要变成的,夏明之喜欢的样子。
既是人间尤物,又绝不会床下纠缠。彼此进退有度,绝不干涉。
“我练习了一千遍一万遍,才变成了他喜欢的样子,不验收一下成果就太可惜了。”阮卿淡淡地说道,那个黑色的颈环在他手指上绕着圈。
他努力了好多年,捱过了许多个漫无边际的长夜,才觉得自己准备好了,才决定回国。
他想他这次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再也不是那个可怜巴巴的,一心一意要夏明之标记自己,给他一个家和依靠的阮卿了。
他变成了一个进退有度,成熟冷静的人,他可以为了夏明之变得千娇百媚,却不索取任何承诺。
夏明之会喜欢的。
“元元,别担心我,”阮卿笑起来,是那种下意识的,有点勾人的笑容,“我不会再像四年前那么傻了。”
他怕元姝再哭出来,电话里哄了哄她,让她别哭,说了点高兴的事情,就挂了电话。
可元姝在那头,抓着被挂断的手机,心里头只有茫然。
外头夜已经深了,酒店不知何处传来潺潺的水声,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上。
她想说你看上去像是变成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可那是假的啊。
你和四年前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有什么分别。
-
阮卿挂掉了电话。
车子里一片安静,他又重新把颈环戴上了,冰冷的颈环一触碰到脖子就自动扣好,紧紧贴在阮卿的皮肤上。虽然不至于难受,却多少有种束缚感。
很少有omega会选择在发情期以外还带着颈环。
可阮卿细白的手指从颈环上划过,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安心。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颈环的存在。
他发动了车子,这次,是往着自己家的方向前进。
他不小心点开了夏明之车上的电台,随机播放到了现在的乐坛小天王展子玉的歌,很有辨识度的沙哑嗓音,低柔婉转地唱着他的新歌——《无用》。
“那些旧的回忆,旧的情人~~该丢就丢。”
“你是天生无用,才会如此狼狈,似渺小的卑微,躲躲藏藏到枯萎~”
.......
阮卿轻轻地挑了下嘴唇。
夏明之果然和他不对付,连他车上随机播放的歌都在骂他。
但是骂得对。
他确实天生无用,才会不被任何人喜欢。
-
阮卿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刚刚从夏明之家里出来,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市区很远了。
一进家门,阮卿就闻到了他日常喷洒在家里的那种香水味,经过一天已经很淡了,只留下一点若有若无的檀香与药香,苦涩里带着一点微甜,悠悠地漂浮在空气里。
阮卿不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是他找到的,和夏明之的信息素略微相似的一款香水,虽然不能说完全一致,却也聊胜于无。当年失眠的时候,他整个房间都是这个味道,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光亮,房间变成了一个黑暗的,温暖的壳,他陷在柔软的枕头里,被浓郁沉闷的香水味道包裹着,几乎觉得就这么死去也好。沾着满身厚重到糜烂的香味,可以掩盖掉他腐朽的气息。
然而一个多小时前,阮卿还躺在夏明之的怀里,被他高强度的,满是侵占性的信息素包裹着。
如今再闻到这香水,区别一下子明显起来。
然而阮卿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把那个方瓶的香水扔掉,而是收进了柜子里。
他打开了一扇窗,微凉的空气涌进来,给闭塞了一天的屋子带来了新鲜的空气。
然后赤着脚走到厨房,拿了一罐冰啤酒。
他以前是不会喝酒的,夏明之也不给他喝。
夏明之明明自己烟酒不离身,除了不吸毒几乎什么都敢来,却偏偏却不许他碰一星半点,只有偶尔作弄他,才会故意含着一口烟,渡到阮卿嘴里去。
结果一离开夏明之,他倒是无师自通了烟酒的好处。
阮卿打开啤酒喝了一口,冰冷的酒液顺着喉咙流进去,冰得他胃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阮卿喝了几口,手机就响了,却不是电话,是夏明之的信息,问他到家没。
阮卿靠在冰箱上想了一会儿。
十五分钟后,夏明之收到了一张照片。
是穿着睡袍的阮卿,站在浴室的灯光底下,丝质的睡袍本来就柔顺,偏偏阮卿还不好好穿,腰带松松垮垮挂在窄瘦的腰上,圆润的肩和半边锁骨都露着,同时露出的还有白皙胸膛上,夏明之留下的吻痕。
夏明之看着这张照片,觉得自己的牙根微微有点痒,是那种极度的占有欲在一瞬间爆发,促使着他想去把阮卿从家里捉过来,让自己的牙齿贴上阮卿的后颈,狠狠地咬下去。
“晚安。”阮卿紧跟着又发了一条,温柔无害的样子,仿佛前面那张照片是假的,不是他发的。
“晚安。”夏明之也回了一条过去。
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被阮卿反过来撩拨。
从前的阮卿就是只小兔子,放在手掌里都不知道逃跑的那种。
夏明之风月场上练出的一身本事,只需使出一二分,就足以让阮卿晕头转向,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喜欢得不知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阮卿这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变得这般撩人,像高高在上的女王,冷眼旁观他的爱慕者为他神魂颠倒。
夏明之这么想着,心口处又有一点钝痛。
他从手机里翻出一个熟悉的联系人,电话打过去没几分钟就接通了,接电话的人却很暴躁。
“夏二少爷,您能不能放我个假,这都几点了您还打电话找我?除了约我喝酒我什么都不听。”
夏明之没理他。
“兰医生,跟你预约一下几天后的咨询,双倍咨询费。”
电话那头熄了火,有点迟疑地问,“你不是好多了吗?还咨询什么?虽然我这人爱财但我还真不图您高昂的咨询费......”
“阮卿回来了。”
兰医生顿时彻底哑火,不知道是该说恭喜还是说夏老狗你给我稳住。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吞吞问夏明之,“你见过阮卿了,怎么样?变化大吗?”
夏明之又摸了根烟点上,烟雾里面他似乎又看见十七岁和他告白的阮卿,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嘴唇微肿,衣服还有些凌乱,胆怯又勇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又不要你负责的,你试一试和我恋爱好不好?
真傻,也真可爱。
“他变化很大,”夏明之说道,“可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想跪下来和他求婚。”
今天他在阮卿的公司楼下等着阮卿,漫天的雨幕,阮卿撑着伞走过来,又瘦又高,穿着黑色的风衣,露出袖口一截苍白瘦弱的手腕。
然后轻轻地对他笑了一下。
就是那一刻,夏明之听见了自己飘荡已久的灵魂落地的声音。
他一直在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兰医生被这个回答震得想骂人,却听见夏明之这个不着调的在那边问,“你说我现在求婚有多大几率成功?”
“你有个屁成功率,”兰医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四年了你给我争气点,有点长进!咨询费打过来,礼拜四下午过来!”
电话被挂断了。
夏明之觉得有点可惜,他是真的有那么点想和兰医生探讨一下求婚的可能性方案的。
虽然他现在还不确定阮卿心里还有没有他,但是早做准备又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