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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九)
林家良在度蓝桦耳边低声道:“师父, 最近城中确实骚乱频出,昨天您不在, 城西有人动了刀子, 差点没救回来。
动手那人身上也带着荷包,嚷嚷什么赎罪……”
光最近半个月出的事,都快赶上过去半年了。
度蓝桦嗯了声。
她也是这个意思, 现在有没有证据反而是次要的, 既然已经明确怀疑,就绝不能放任无色继续在外蛊惑人心。
非常时行非常事, 证据没有可以慢慢找, 先把源头掐断再说。
“记不记得其实不重要, ”度蓝桦迅速平复心态, 对无色道, “大师请移尊步, 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家良也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
无色没动。
他还是稳稳站在原地,却忽然在看了林家良几眼后笑了,然后语出惊人, “这位施主, 让家人失望的日子, 不好过吧?”
所有人都愣了, 唯独林家良僵在当场。
无色抖了抖袍袖继续道:“父母生养之恩大过天, 施主不去好好读书,却跑来衙门, 整日做些杀生的业障, 唉, 想必双亲没少暗自垂泪吧?
骨肉至亲,业障都是相互的, 父债子偿,而子对父又何尝……”
他的声音温和平缓,仿佛自带音律,让人不自觉沉入其中。
“林家良!”
度蓝桦低喝一声打断无色,直接上前反向擒住林家良的胳膊一拧,“回神!”
林家良本能地反抗,结果疼痛进一步加剧,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师父。”
度蓝桦松了口气,对韩东等人道:“动手,堵嘴拿人!”
不能再让这该死的秃驴开口了!
“不被人理解很痛苦吧?”
谁知无色竟直接调转枪头对准了她,笑道,“夫人实在是贫僧见过的最有趣的人,每日游走在……”
他的话被迫中断,因为度蓝桦直接上前给了他一拳。
无色整个人都被打得踉跄一步,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但他不怒反笑,“呵呵呵,夫人被唔唔!”
谁也不知道度蓝桦从哪儿摸出来一个麻核桃,让韩东和妞子一左一右按住无色,自己直接上前掐住他的嘴,用堪称粗鲁的动作塞了进去,绑绳子的力道之大,直接将无色的脸都压得凹陷进去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所有人都本能地松了口气。
不出声就好,不出声就好……
度蓝桦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成果,上去啪啪啪拍了拍无色的脸,低声道:“大师果然气质非凡,饶是这么着,也丝毫不显得狼狈,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呢。”
有一说一,这个样子的无色看上去特别柔弱无助白莲花,反而是她带领的一群人如狼似虎,非常像强抢高僧的大反派。
韩东等人:“……”
虽然情况不对,但……肖大人听了这话绝对会黑脸的吧?
!
有被挡在后面的香客发现不对劲,议论声嗡嗡四起,还有大着胆子的人上前帮无色出头,“你们是什么人,怎可对大师如此无礼!”
“就是,这里可是洞云寺!佛祖的清净之地竟也敢这般猖狂,还有王法吗?”
无色面向百姓微微挣扎了几下,看上去越发可怜和无辜,也引得众人越发群情激奋。
度蓝桦看着远处几个听见动静的和尚匆匆往这边跑的身影,再看看激动起来的百姓,忽然转身对无色笑道:“大师操纵人心、发动群众的本事当真令人望尘莫及。”
无色微微抬眼看着她,没出一声,但眸底全是成竹在胸。
林家良对众人喝道:“衙门办案,都退后!”
然而并没有几个人买账,一开始说话那人涨紫了脸喊道:“无色大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罪犯,衙门的人也不能不讲理啊!”
“对,就是!”
大冷的天,林家良等人愣是被逼出满头大汗,护着度蓝桦和无色的圈子也慢慢缩小。
“师父,不好办啊。”
林家良焦躁道。
他们低估了无色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眼见着说不出个一二三,人怕是带不走了。
这样的情景确实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但度蓝桦本人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
她冲无色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肖大人一直爱民如子,看重名声,绝不会做出违背民意的事情。
所以只要百姓们替你抱不平、为你闹事,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就不敢动你?”
无色的嘴角扯了扯,说不出话,但眼神确实如此。
度蓝桦的笑容忽然嚣张,带着点儿混不吝的蛮横气,“可惜我不是他。”
“其实大师你挺厉害的,知道底层百姓容易被蛊惑,但可能你疏忽了一点,容易被蛊惑,也就意味着立场不坚定,”她活动下手脚,笑容落在无色眼中分外刺眼,“你能轻易动摇他们,自然……别人也能。”
无色眼底的笑意带了点讥讽,仿佛再说“有本事你就上。”
就见度蓝桦猛地转过身去,气沉丹田,面朝百姓们大喊一声,“都闭嘴!”
来的路上在马车里睡饱了,力气也回来了,她这一嗓子可谓中气十足,身边的人差点被震聋。
抗议的人群瞬间安静。
度蓝桦拨开手下们组成的人墙,大大方方将腰牌举给众人看,“我是度蓝桦,想必你们很多人都认识我,也知道我不是个胡来的人。”
一般闹事都有带头的,现在也不例外,最开始说话的三个人闹得最凶,现在也不老实,见状还要开口。
但度蓝桦早就注意着他们的动作,抢先喊道:“这个和尚!”
她右臂猛地指向斜后方,“表面上道貌岸然,实则在背地里为非作歹,蛊惑人杀人行凶!掳掠无恶不作!是从外面逃到这里来的!”
无色:“……”
笑容逐渐凝固。
人群中嗡的炸开锅,几乎所有人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可能!”
带头那几人异口同声道,“大师不是那样的人。”
“哦?”
度蓝桦微微眯起眼睛,开始琢磨这几个人到底是无色安排的托儿,还是单纯被愚弄的木偶,“你怎么保证?”
保证?
那三人一怔,然后将胸膛拍得啪啪响,“我们敢以性命担保!”
“说得好听,你们敢以身家性命,以家族名誉,以亲生父母、妻子儿女和子子孙孙的生死荣辱担保吗?”
“还你们担保,他若偷盗,你替他担保吗?”
“他杀人,你也替他担保?”
“他奸/女、烧杀抢掠,你也替他担保?
!”
“你们担保有个屁用!”
度蓝桦丝毫不忌讳在古刹内言行粗鄙,疾声厉色道,“他在背后害人性命,令无辜之人或枉死或沦为罪犯,一辈子一个家都毁了,你们担保有用吗?
能替被害的人偿命吗?”
人就是这样,赌咒发誓说大话谁都会,可当你真把条件和可能需要承担的严酷后果一条条掰开列出来,按着头让他们认时,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带头那三人刚一迟疑,度蓝桦就把矛头对准其他人,挨着问过去:
“你呢?
你敢以自己全家的性命替这个认识没几天的和尚担保吗?
若他犯事,不管砍头还是活剐,都落到你身上!”
后面缩着的那些人本就不比带头三人狂热,被度蓝桦这么一说,早就吓软了,登时把脑袋甩成拨浪鼓,“不不不!”
度蓝桦又问下一个人,“你呢,那是你?”
“我没说!”
“那就是你了?”
“没!草民冤枉!”
“哦,那肯定就是你!”
“不是不是,草民什么都没说啊!”
狂热可以传染,同样的,恐慌也可以。
很快的,在度蓝桦步步紧逼的追问下,刚还气势汹汹的人群顿时陷入萎靡,如同见到盐水的草履虫一样,疯狂向后退去。
解救圣僧临时阵线迅速瓦解。
不管前任知府司马通还是现任知府肖明成,都是不可多得的务实好官,加上中等偏上的自然条件,云汇府百姓们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而这样的环境下也注定了很难滋养出反骨,不逼到走投无路,寻常百姓绝不可能公然与衙门叫板。
史书是这么告诉度蓝桦的,而今天,现实也再次宣告了历史的必然性。
瓦解掉人海战术后,剩下几个虾米就不足为惧。
度蓝桦游刃有余地看向那三个带头的,“现在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确定可以替大师担保吗?”
她的“大师”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听上去凭空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三人面面相觑,疯狂眼神交流,显然有那么一点点动摇,但面对无色却又很难放弃。
度蓝桦自认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忍心看他们如此为难,于是果断大手一挥,“来啊,堵嘴拿下!”
三人:“……嗯?
!”
你难道不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吗?
度蓝桦上前,那一溜儿三个脑袋拍冬瓜一样狠狠拍了一遍,咬牙切齿道:“狗腿子好当么,嗯?
是不是觉得自己一没动手打人,二没作奸犯科,所以衙门也拿你们没办法?”
她最恶心的就是这种人,真正的罪魁祸首反而退居二线。
自己蠢就算了,非要煽动气氛,多少事都是毁在这些傻逼手上!
退一步越想越气,度蓝桦干脆又给了他们几下,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下半辈子都给老娘挖矿去吧!”
三人瞪大眼睛,唔唔乱叫起来。
度蓝桦不理他们,转身看向询问赶来的几个洞云寺和尚,“放心,只要洞云寺没参与其中,就牵扯不到。”
言外之意,要是你们参与了,那就别想跑。
那几个和尚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其中一个稍年长的面露难色道:“只是夫人,如今证据尚不确凿,您就这么把人带走,贫僧也不好向上下交代。”
“你在向我要交代?”
度蓝桦嗤笑出声,“我刚才的话你们当耳旁风了吗?
他鼓动杀人!杀人你明白吗?
我向你们要交代了吗?”
是不是信众太多,日子太好过,所以你们就飘飘然,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那和尚面色一白,硬着头皮点头,“贫僧明白,只是”
“没有只是,”连着忙了这么久,度蓝桦不耐烦跟人打嘴官司,“现在有两条路,你们自己选,要么配合,保全洞云寺十八古刹的好名声;要么与无色捆在一起,同生共死,不惜把洞云寺变成世人眼中的贼窝,好成全你们满天下都是师兄弟的美名!”
后面几个年轻和尚目瞪口呆。
这样堪称蛮横无理的话,他们入寺庙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
领头和尚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挣扎之色,然后迅速低头行礼,“夫人慢走。”
度蓝桦满意地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喜欢懂得变通的聪明人。
她示意韩东他们先把无色等四人押下去,又对那和尚低声道:“若我是方丈,就赶紧联合其他寺院一起开讲经大会,多挑些能言善辩的美貌和尚……外头的和尚再好,也不如自家的好,你说是不是?”
美貌和尚……
一干洞云寺的师父们听了,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度蓝桦轻笑出声,慢条斯理道:“别跟我扯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容貌不过皮囊,可谁都知道这皮囊用处有多大,是不是?”
“你们扪心自问,香客之中有多少是冲着无色的长相来的?
若换做一个满面生疮又脏又臭的和尚,你们愿意给他大行方便吗?
香客们会像现在这样忠心耿耿吗?”
话糙理不糙,随着她的扎心言论,洞云寺的师父们也无话可说了。
度蓝桦笑眯眯冲他行了个不太标准的佛家礼,又朝不远处看热闹的香客们道:“洞云寺对没能及时发现无色的真面目深感愧疚,为回馈广大信众,已经决定联合其他几家名寺,召开讲经说法大会,机会难得,还望大家多多转告,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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