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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庙。
易晃从突然被摄到这里来之后,就搞清了这一件事。其他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庙里燃着灯烛,没有供神佛,也没有供牌位。
庙门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这是他听出来的,因为有很急很大的水声哗哗流过。但他看不清河面有多宽,因为庙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漆黑的让人害怕。他也不敢出去,只敢站在庙里从小窗里往外张望,天上地下,全是黑的。
他还能看到远处依稀有闪烁的灯光。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什么东西在往这里走,还期待着可能会经过这里。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之后,他才猜测那说不定是跟他所在的这间庙一样,也是庙中的灯火。
这里,应该是阴间。
那他这算是死了?
易晃就记得自己跟着爸爸去接秦青,刚到杉誉大学的大门那里,他就在一瞬间之内被摄到这里来了。
会这么突然吗?他以为会有一道光,或者某一个突然出现在心中的启示来指引他。结果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把他给摄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
易晃只得在这庙里待了下去,还苦中做乐的想一想自己见了阎君该怎么说?他这么年轻就死了,这让他很担心老迈的父母。他见到阎君时想求求看,能不能把他身上的福报啊、寿命啊之类的分给父母,下辈子倒霉都没关系,哪怕要做九世乞丐他都愿意,只求能让父母安度晚年。
可不管是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就没人来找他。
在这里是没有时间感的,除了这座庙,外面也看不到天,似乎也踏不到地。他连庙门都不敢出,只能待在庙里。
他想,这里可能就是施教授研究过的佛西土庙了,用来替亡魂指路的土庙。那这座暂时收容他的庙就应该是易家的庙了。
待在自家的家庙里,他倒是不害怕。可一直这么待着,让他心焦。
他在这里多久了?是一天?一年?
他会永远在这里吗?
他什么时候能离开?怎么离开?
父母怎么办?他就这么突然走了,他们一定会着急吧?
易晃想通知父母,告诉他们他现在很安全,就在易家庙里呢,有祖宗保佑,等他该上路时就上路了。
但怎么通知?
这时,他想起了秦青提过的“托梦”。
似乎这个托梦是给谁都能托的,只要能对上频道就都行。易晃决定托梦。但为了以防万一,他打算能托几个,就托几个。
秦青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要不是易爸爸已经打过电话到秦家,秦爸爸和秦妈妈早就急了。
“他们家还真喜欢青青。”秦妈妈有点不舒服,好像有人在跟她抢女儿。不过女儿能结个善缘也不是坏事,所以她才没阻拦。
秦青简单洗漱之后就去睡觉了,睡前,易爸爸又特意打了个电话给秦妈妈,说秦青今天在外面站得有些久,怕她吹风感冒,让她吃点药预防一下。
秦青吃过药后躺下很快就睡着了,然后她就做梦了。
她在学校,在施教授的办公室里,面前的电脑开着在下资料,她在用电纸书看施教授的报告。
一抬头就看到易晃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她马上放下电纸书,站起来对他喊:“你跑到哪里去了?!”她依稀记得他不知道跑到哪儿了,害她和易爸爸担心得要死。“我跟叔叔找你半天!你快跟叔叔打个电话说一声!”她还觉得奇怪,怎么他失踪后先回来找她呢?
易晃比她还惊讶。他没想到托梦竟然这么容易。他就是在庙里想着要给秦青托梦,转眼就出现在这里了。
这说明秦青的气还是阴气的比重更大,她对非阳的感受性更好。换句话说,她跟大街上的普通人说话和跟阴间的人对话是没有区别的。
易晃不知道自己能待多久,赶紧把话说话。
“你这样不行啊。”他说。
“什么?”秦青没听明白,转头找自己的手机,然后想起今晚睡前把手机放在桌上充电了。
易晃说:“你要记得在自己的意识里设下屏障,要屏蔽阴物知道吗?”
秦青正急着找手机给易爸爸打电话,她猜易晃的手机丢了,她记得他的手机是放在一个旧桌子上,装在塑封袋里。她的手机又忘在家里了。现在楼里的人都还没来上班,也不能出去借。施教授的办公桌上倒是有一个座机,但打外线要拨号,这个外线号码她不知道。
只能等许师兄来了。
易晃说的话,她听在耳中,却没有反应过来。
易晃说:“我这就去找我爸。你记得给我爸说,我在易家庙里待着呢,没事。让他们不用替我担心了。”
秦青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变迟钝了,她想“哦,原来易晃之前去庙里了,一会儿还要再去”。
“好,我给叔叔说。你最好也给他说一声。”她说。
易晃点头,“我现在就去。你见到他也帮我说一声。”
秦青点头,“好。”
然后易晃也不进来,直接转头走了。
秦青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坐下来等许师兄来了借电话,要赶紧给易叔叔打一个,他昨晚真的急坏了。
早上醒来,秦青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因为她记得她要给易叔叔打电话,在她的脑海里,梦境与现实巧妙又古怪的结合在了一起。
她把电话拨出去,在听到话筒里的待接通声音时,她反应过来了。
“喂?”易爸爸的声音有些沙哑。
“……叔叔,”秦青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光光给我托梦了。”
易爸爸笑着说,“他也给我托梦了,还有他妈,他爷爷都梦到他了。这孩子啊……有时就是会搞这种事。”看着挺利落的小伙子,有时办事让人发笑。
“都梦到了?”秦青说,“他说他在易家的古庙里,让你们别担心。”
“对对。”易爸爸说,“他说他在家庙里,就是我们老家那里,他也给你说了?”
易晃给家里所有人都托了梦,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身在家庙。这让易爷爷做了个决定,打算全家都去佛西找易家祖坟,重新起坟,好把易晃葬在那里。
施教授的研究报告中已经找到了当时在佛西的原始村落所在地,但易家到底具体在哪个村就不好说了。而且那里早就不让起坟了。
易爸爸说:“我们打算先去佛西看看,那里也有公墓,实在不行,就在那里买块家族墓地,把家里的墓全迁过去。”易爷爷还说要给他预留一块,先起碑,等上一两年就能用了。
秦青打算等给易晃迁坟时也过去一起陪着动土,也算是送他最后一程了。
“好,好。”易爸爸很高兴,他们本来就想带秦青一起去,就是怕他们家不愿意,现在秦青自己提出来了,易爸爸有点感动。他现在没孩子了,虽然易晃有不少堂兄弟姐妹,但他反倒觉得秦青更像易晃的兄弟姐妹,可能因为这两个孩子,都有同样的麻烦吧。
易爸爸在决定之后就立刻坐飞机去佛西了,走之前特意到学校找许汉文询问清楚那几个村落的原址,还嘱咐秦青每天要按时吃饭,不要熬夜,注意身体等等才走。
许汉文还不知道秦青认干亲的事,见易爸爸对秦青这么慈爱,好奇不已,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是亲戚?”
秦青含糊的点头,她总不能说易爸爸是她干哥哥吧?
她把易晃那天对她说的话全都写下来了,怕时间一久记忆更模糊了。
易晃说让她设屏障,她也想明白了,但怎么设还真是个问题。这东西又不能问别人,本来就是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她只能自己慢慢悟。
而且,易晃对易爸爸说,他当时是在杉誉大学门口被摄走的,这一点也让她很在意。总觉得这个地点有问题。
为什么会是在杉誉大学门口呢?
她不由得抬头看天花板。在八楼的八铃就是易家挂在家庙里的东西,会不会……是它?
“师兄,钥匙给我,我想看看八铃。”秦青说。她拿到钥匙上了八楼。
八楼还是安静得像坟墓一样,从那天他们上来后就再也没有人上来过了。连清洁工都偷懒只打扫下面七层,八楼没人上来,她也不打扫。
门打开,秦青侧身挤进去把装八铃的箱子踢出来,蹭得一身灰土。她把八铃抱回办公室,许汉文看她满手都是灰,就去拿抹布,“你去洗洗手吧。”等她洗完手回来,他也把八铃给抹干净了。
许汉文问她:“你是在这里看,还是带回家看?”
秦青想拿八铃做个试验,又怕在家连累家人,说:“我不回家,去宿舍。”
宿舍此时已经有人了,寝室阿姨已经回来了。秦青进去很方便,把暖气打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看资料不回去住学校了,然后去食堂解决了晚饭,她回到寝室,关门关窗,抱着八铃坐在床上,手放在八铃身上,用阴气缓缓包裹住八铃。
铛……铛……铛……
她听到了悠长的钟声,清澈透明。
脚仿佛踩在云雾里,墙壁消失,地板消失,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天地一片漆黑。
秦青的心狂跳起来。
她的脚下仿佛是虚无的深渊,她正在缓缓飘浮着、往下降落着。
脚下似乎在几千米之外,能看到点点金色的星星在闪烁,过了一会儿她才认出来,那是闪耀的灯火。
庙里的钟突然响了。易晃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四处张望,可他没有看到钟啊。
钟声似远似近,他又觉得这钟声是从外面传来的。
钟声一直响,他忍不住站在庙门口伸头往外看。
天上……那是什么?
落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易晃的嘴巴张大了。
我的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