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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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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那张试卷,明晞几乎是飞奔着往外跑。

    傍晚的校园,路上已不剩下多少人。

    按照杨萱的说法,他应该是掐准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来的。他知道她会在哪个班级考试,也知道她考完试要帮老师把试卷送去办公室,从七楼回到三楼,至少也要花掉二十分钟的时间。

    他就是故意躲着她,不让她见的。

    明晞心里又气又急,顾不上马路对面是红灯,一连闯了过去。

    毫无来由的。

    某种不安的预感。

    拐过这条路口,小巷低矮交错的旧楼在视野里渐渐清晰。

    明晞加快了脚步,边跑边抹眼睛,低声自语地说:“柳永你这个大骗子,你以后会娶不到老婆的!”

    -

    霭沉这辈子都没想过会用这种这么文艺的,从来只会在晚上黄金八点档、古早言情偶像剧里出现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按照计划,他避开了警察的追寻,一直躲在家里的衣柜,等警察走后,他悄无声息地换好校服,把预先买好的棒棒糖揣进兜里,出发去学校。

    他时间掐得很准,去到时最后一场考试刚刚结束,他清楚女孩所在的考场,她是学习委员,考试结束后惯例要帮老师把试卷抱去办公室。

    办公室在七楼,她的班级在三楼,一来一回至少要二十分钟。

    他脸上全是伤,不愿意让谁看见,更不愿意吓到她。那日他去找刘伟报复,处在最极端的边缘,他不会放过刘伟,也做好了被刘伟打死的准备,但无论他怎么做,也无力改变已经发生事实。

    他保护不了母亲,更无法让刘伟和时宁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年他只有十二岁,憎恨命运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同样也恨自己的弱小无力。

    可他却肮脏残喘地活了下来。

    他没有死,但比死更难受。

    霭沉把衣兜里的棒棒糖拿出来,放进女孩的抽屉,遥遥地,听见楼道那头传来女孩与同学说笑的声音。他能想象她清丽的眉眼,笑起来大眼睛总是弯弯的,像两抹小月牙,里面光芒清澈。

    他答应过她会去参加期中考,会考上六百分,进入全年级前两百名,争取到高中还能继续和她做同学。

    但他要食言了。

    他想,她一定会很生气。毕竟她说过,如果以后他骗她,她就不会再喜欢他了。

    离开时,霭沉与女孩擦肩而过。

    隔着脸上厚厚的面罩,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低眸还是看了她一眼。

    她穿着洁白的校服,眉目清丽,眼波含笑,一如往初般美好。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他阴暗腐臭的人生终于要走到尽头。

    那天一切都很平静。

    为了避免被邻居发现施救,他封闭了大门和窗户,拉上窗帘,假装屋里早已无人。那日母亲上吊弄坏的吊扇仍然砸在客厅中央,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

    他打开浴室煤气,把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让热水放满浴缸。

    有热水流动,伤口就不会凝固。

    然后霭沉去厨房提了一把菜刀。

    他坐在浴缸旁边,白雾氤氲笼罩,流水淌动。长袖被卷至小臂的高度,露出手腕,刀口在上边比划着。

    他原本没想过用这样文艺之中又透露着一股矫情的死法。但考虑到这边是旧宅区,楼房最高不过七层,跳楼的死法大概率会死不透彻,还极有可能落下个半身不遂的结果。

    上吊自杀。这年代屋里没有外露的房梁,无法系挂粗绳,唯一可能用来挂绳子的吊扇已经弄坏了。

    烧炭。不环保,在彻底凉透之前就有可能会因为熏到左邻右里而导致报警获救。

    吞服安眠药自杀。首先他没钱,其次他也没途径去购买足够致死量的安眠药。

    思来想去,也就剩下割腕这一种死法经济又实惠。

    为了凉得更彻底一点,他没有去拿文艺青年装逼最爱的裁纸刀,而是直接去厨房提了把陈珊以前用来剁猪骨头的菜刀。

    那一刀足够深邃,没有任何求生念想,从左到右拉了一道横跨整条手腕的口子。

    疼痛,伴随着释然。

    鲜血迅速往外喷涌,化在热水中,晕染开鲜红的一片。

    意识开始涣散之前,满目都是池子里的血色,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温度正一点点地消散。

    霭沉趴在浴缸边上,缓缓闭上眼睛。

    他想,这样死了就很好。

    -

    明晞匆匆赶到时,他家里的门窗都紧闭着,屋内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光。

    像是没有人。

    可她前天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拉窗帘。

    她知道他一定回来过,着急跑去敲门,喊他的名字,可她手心都拍红了,根本没有人回应。

    明晞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笃定,确信人一定在里面。她没耐性再等下去,直接把后背书包顺下来,抡圆了胳膊朝窗户方向扔过去。

    玻璃被砸碎一地。

    她巴拉着窗台,从外面爬进去。

    客厅一片漆寂。

    卧室的门开着,床铺空荡。

    只有浴室里传出隐约的水流声。

    她焦急跑过去,推开门。

    浓郁的水汽迎面扑来。

    男生趴在浴缸边上,胳膊浸泡在水里,满池子的血色。

    -

    割腕是一门技术活,每年医院诊室接收的割腕选手里十个有九个都不会成功。

    一来割腕死于失血过多,但大多数人找不准动脉的位置。动脉的位置足够深邃,腕上神经密集,痛感强烈,一般人对自己下不去这个狠手。

    而霭沉那时候是真没打算还能活着见到隔日的太阳。

    为了能够凉得透彻,他在下手以前抱着科学严谨的态度上网做足了功课,不负自己超过一百四十的高智商,提刀以螺旋式深扎到皮肤以下足够划破动脉的深度。

    从左到右用力一拉。

    手腕都几乎断了半截。

    明晞开门就看见他半边身子泡在浴缸里,衬衫被血水浸透,整个浴缸都是鲜红的。

    水位还在不断升高,浸没过浴缸边缘,流得一地都是。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的血。

    明晞站在门口,觉得自己浑身温度霎时凉透了。她紧握门把,声音不自觉地发颤,轻喊他:“……柳永?”

    她没有得到回应。

    男生倒在那里,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明晞忍不住想哭,她走近一步,鞋袜踩进水里,指尖触碰到他身上冰冷的衣衫。

    “……柳永?”

    -

    那时候明晞年纪还小,对割腕自杀这样的事没有实际概念。她只知道他倒在那里,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摇他都没有反应。

    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看起来好像快死了。

    明晞搬不动他,只能去求助明湘雅。

    这边属于旧城区,矮楼密集,街道狭窄,救护车停在外面无法进来,明湘雅一路把人抱下去,陪同上救护车。

    去到医院,人第一时间被推进抢救室里。明湘雅让护士领着签完各种繁琐的入院资料,明晞在底下害怕地攥住她的裙摆,明湘雅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身都是血。

    医生告诉她们,由于失血过多,送进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休克了,而且他本身求生意识并不强烈,能不能救过来还是未知,可能要耗很长时间。

    进了ICU,每天各种治疗费用就是流水一样地烧。

    医生让她们尽快联系男生家属。

    明湘雅虽然不好管闲事,但多少听说过对面楼发生的事。

    眼下这种情况,哪里还等得及去找他的家人。

    况且众所周知,他应该是没有家人了。

    明晞心里难过,也是被吓坏了,忍不住地哭,“妈妈,柳永流了好多血,他会死吗?”

    明湘雅蹲下去,抚摸她的头发,温声安抚:“他不会有事的。”

    明晞点点头,眼泪汪汪的,抽噎地说:“妈妈,你一定要救他。”

    -

    明湘雅从小受谢毓严苛的教育方式长大,性子高傲还有反骨,从来不是爱管闲事的那一挂,属于政治考试题里问及人际关系和他人评价,绝对会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道选项的优秀选手。

    但人是她亲自抱进医院的,男孩今年才十二岁,和她孩子一样大的年纪,她的血性还没凉到会就此放任不顾的程度。

    在明湘雅简单粗暴地往医院砸了足够买下一辆奔驰的钱后,入院第四天下午,霭沉醒了。

    第七天,身体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医院联系了精神科,让精神医生给霭沉做了心理评估测试。

    出来的结果是重度抑郁,有严重自杀倾向。

    他不愿意接受治疗,甚至有几次趁着护士不注意,试图把呼吸机拔掉。

    他并不如期盼地再一次看见太阳东升,闻到空气中漂浮的消毒水味,无一不在提醒他自杀失败的事实。

    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没有如愿死成。

    他必须再死一次。

    由于失血过多,身体还很虚弱,精神又处在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医院给他开了镇定剂,通过针头强行打进他的身体,以防他清醒时再度寻死。

    霭沉足足在ICU里躺了半个月,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昏睡,没日没夜地昏睡,不愿意进食,只能靠各种药物维持生命。

    半个月后,他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体重足足掉了十斤。十二岁的男孩看起来异常单薄脆弱。

    医院有医生护士巡房,看护24小时陪同,他没机会做出伤害自身的行为。他像是已经放弃了挣扎,任由医生每天替换药水,摆布他的身体。

    右腕的伤口已经被缝合,厚厚纱布裹着,手背上插着滞留针。

    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拒绝与外界沟通,不吃不喝,变相地以另一种方式折磨自己。

    他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死去。

    直到某天夜里,他再一次因为噩梦惊醒,大脑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可他依然清楚记得那个梦境,重回到那一天,亲眼看见母亲吊死在家里的天花板上。

    他浑身冷汗,双目赫然睁大,胸腔剧烈地喘促。

    本能动了动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一直被身旁的人牵着。

    他沿着那只小手的方向望过去。

    夜晚病房安静,耳旁只有仪器微弱的滴鸣,月光沿着窗棂洒进,女孩趴在床头熟睡的模样乖巧而温顺。

    他噩梦惊醒,手上不自觉地用力,似乎捏疼了她。她睡梦中被打扰,眉心轻微拧起,小嘴唔哝了声。

    她小手挠了挠鼻尖,只是离开他一小会儿,很快又重新牵住了他。

    怕他会偷偷溜走似的,紧紧牵着他,一根根揪着他的手指头,小手软乎乎的,但很温暖。

    现在不过晚上八点,他因为安眠药的作用不分昼夜地昏睡,连她什么时候进来也不知道。

    霭沉就这么无声看了她一会儿,试图缓慢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病房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明湘雅略微惊讶,“你总算醒了。”

    霭沉望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他想,那个大概是女孩子的母亲,她们长得很像,气质也像。

    明湘雅今晚是带明晞一起来的,她去办公室和主任沟通后续治疗方案,明晞便先到病房等她。

    刚开始明晞还趴在床边做功课,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睡得比病人还香。

    明湘雅拿来小外套给明晞披上,在床边坐下,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霭沉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睫很慢才眨动一下,不带情绪。

    他没有沟通的**。

    明湘雅不急不缓:“听小晞说你们是同学,叫柳永对吗?告诉阿姨,为什么要这样做。”

    霭沉的手藏在被子底下,明湘雅留意到,他正在掐自己右腕上的伤口。

    医生提醒过明湘雅,即使这次能够侥幸救回,他大概率还会再自杀。即使死不了也极有可能发展成病态的自残行为。

    明湘雅站起来,把男孩被子下面的手拿开。他试图挣扎,被她摁住。到底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体又很虚弱,力气是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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