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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之上,曹操已经喝的半醉,听了程昱的话却丝毫不在意,抿嘴笑道:“仲德不必大惊小怪,老夫麾下军兵多为河北之士,骤然来到这河道纵横,空气阴冷的荆襄之地,水土不服也是常理。
要不然,这荆州本土军士怎么不见有人生病?”
“丞相言之有理,”程昱听了微微点头。
此时营中的确有许多军士皮肤溃烂,并伴有发热症状。
但奇怪的是,只有曹操带来的北方军士出现这等病灶,而新归降的荆州军却是一如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
所以这此发病显然不是上次那样的瘟疫。
曹操归结为水土不服,也能说得通。
此时连曹纯等几员将领也染上了发热之症,只能躺在营帐中静养了。
值得一说的是,这赤壁之战后的第二年,曹纯这位虎豹骑的首领便以四十岁的年纪暴病而亡,从此虎豹骑便走向了没落,由曹操亲自统领,且屡战屡败。
直到史有所载的最后一任首领司马师死后,这支三国史上曾经纵横天下的顶级劲旅,便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只不过曹操却没有预知后事的能力,此时显然也没有把那些病灶放在眼里。
他意味深长盯着程昱问道:“可还有其他消息?”
“有的,”程昱顿时会意,于是微笑着朗声道:“据斥候来报,丁君侯于东北大破辽东军,活捉公孙康,并已捉拿袁尚与高句丽王高延优。
如今袁尚之人头已经被送往邺城,高句丽也送上降书,彻底归附丞相。”
“嗯!”
曹操脸上浮现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喜色,微微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急于想要知道的消息。
虽然他知道公孙康绝对不是丁辰的对手,但是在没有接到确切战报之前,担心总是难免的。
只是丁辰毕竟是他明面上贬斥的人,他就算心里再是关心,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时候荀攸出言赞道:“丁君侯用兵当真神出鬼没,以微弱之兵竟能平定辽东,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其他文臣武将也都纷纷符合道:“听说公孙康麾下可是有十万大军,辽东郡又经过他父子两代经营,再加上高句丽人相助,丁君侯是怎么平定的?”
“丁君侯用兵,非常人也。”
“如此,这东北再也无需忧虑了,丞相只需着眼于江东即可。”
……
曹操听着一众文武的议论,心里大为快慰,丁辰做事就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他走到旁边挂的一副大汉疆域的舆图前面。
这张舆图不是普通的舆图,它上面标记着目前不服朝廷号令的割据政权。
曹操从旁边拿起一支毛笔,在东北公孙康的位置画了个大大的叉,把毛笔重重的惯在地下,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代表他的对手又被铲除了一个。
那舆图上,袁术、袁绍、刘表等地盘的位置上早已打上了叉。
“丞相英明,大汉一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甲板上的所有文武全都齐声高喊起来。
“丞相英明,大汉一统!”
“丞相英明,大汉一统!”
……
曹操此时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酒意,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声音低沉的道:“老夫自起义兵以来,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收袁绍,与国家除凶去害,誓愿扫清四海,削平天下。
如今所未得者,江南也。
今老夫有雄兵数十万,更赖诸公用命,何患大事不成?”
众文武听着曹操慷慨陈词,全都侧耳倾听,甲板上只回荡着江水拍岸以及曹操那沙哑低沉的声音:“老夫这一辈子,今已年过五旬,如得江南,窃有所喜。
昔日乔公与我至契,我知其二女皆有国色,后不料为孙策、周瑜所娶。
我今新构铜雀台于漳水之上,如得江南,当娶二乔,置之台上,以娱暮年,吾愿足矣。”
众文武听了不由低头莞尔微笑,看来丞相真是喝醉了,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具言抢夺二乔之事。
弄得好像动用几十万大军东征,只是为了抢夺两个美女似的。
酒宴很快就散去,曹昂伺候父亲回营帐休息。
曹操喝了一碗醒酒汤,突然看到桌上竟然放了两只梨子,不由惊奇道:“这个时节竟有此物?”
曹昂答道:“父亲有所不知,这附近有座太和山,大山之内遍布幽谷,其中有一座山谷四季如春,有不谢之花,不败之果,故而也产出了梨子。
儿子已经替父亲验过了,入口甘甜清冽,正好用来解酒。”
曹操拿起一只,咬了一口,果然入口又凉又甜。
他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子文离开老夫几年了?”
曹昂想了想道:“自从父亲第一次从河北撤军回许都,留子文守黎阳,距今已近三年矣!”
“已经三年了啊,”曹操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凉的道:“回想起当初在谯县老家,老夫带他于尔等共同偷梨,还恍如昨日一般,没想到已经过了三年。
老夫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三年可活。”
当初曹操从河北撤军之后,只留下了丁辰守黎阳,作为进攻河北袁氏兄弟的跳板。
只不过后来丁辰经过两年鏖战,没等曹操再行进军,已经扫平了河北四州,驱逐了袁氏兄弟。
后来乌桓乱起,曹操没等到邺城,便已经下令让丁辰率先西征,所以两人又没有见到面,如今又是将近一年过去了。
“父亲可是想子文了?”曹昂见父亲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想来老人到了一定岁数,都盼望着喜欢的儿女在身边吧,就连父亲这等身份,也跟个普通老人无异。
丁辰虽是女婿加内侄儿,但是也与儿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有些妾生子还要亲近一些。
曹昂试探着道:“既然子文已经平定了东北,要不……就把他招回来吧,想必母亲也很想他,儿子也挺想这个兄弟的。”
“罢了,”曹操摆摆手道:“如若现在把他召回,岂不前功尽弃?
等将来你坐上为父的位置,再行把他召回也是一样的。
反正这一天也无需太久了。”
此时曹昂已经知道了父亲贬斥丁辰的良苦用心,而父亲言中“这一天无需太久”,其意自然是指父亲时日无多了。
“父亲……儿子……”曹昂本是至孝之人,听到这话顿时手足无措,红着眼睛,声音哽咽了。
“傻小子,你急什么?”
曹操笑道:“为父又不是立即便死,总得把这天下给你们平定了,留给你们一座完整的江山,无需你们兄弟再去动刀兵。”
说着,转身往床榻上走去,突然又回头道:“派快马把这梨子给子文送些过去,他在东北那苦寒之地,定然吃不上这个。”
“诺!”
曹昂点头应声,然后上前照顾父亲躺下,突然想起一事,道:“父亲,昨日儿子收拾旧物,发现了一封一年前子文写给您的信,当时您让儿子处置,儿便打开看了。
子文在信中说,如若父亲进兵荆襄,须注意三事。
一为军兵或许会水土不服而产生病灶。
二为一定要提防敌军用火攻。
三为切忌铁索连舟。”
“哦?”
曹操闻言顿时坐了起来,他仔细思索了片刻,好像当初刚刚贬斥丁辰的时候,的确是收到过一封从柳城来的信,只不过他当时为了表现愤怒,并没有打开看。
此时曹操瞪大眼睛惊奇的自语道:“子文一年前便已经预知,我营中军士会生病?真奇才也。”
“他还说……不要铁索连舟呢,”曹昂道:“可是父亲如今已经把战船用铁索连接起来,若孙刘联军用火攻,我方战船岂不一毁俱毁?”
曹操微微笑道:“这倒不用担心,若用火攻,必须借助风势,如今我屯驻与西北,孙刘屯驻与东南。
而这个时节多为西北风,若敌用火攻,岂不是烧他们自己?
若是十月小春之时,为父早已提备了。”
曹操索性披衣下了床榻,语重心长的教育曹昂道:“子文判断再准确,但他终究是人而非神仙。
他说切忌铁索连舟,岂知老夫这也是无奈之举。
贾文和曾言道,荆州军新降,人心不稳,此事为父岂能不知?
可是攻击夏口,与孙刘作战,全靠水军,若我等从北方带来的军马不能上船,又安知他荆州军有没有二心?
而若要让我军上船,则非铁索连舟不可。”
这帐内只有父子二人,所以曹操许多话自然可以明说。
他铁索连舟正是要让曹军主力上船,以监视威慑新降的荆州兵。
要不然荆州兵临阵倒戈也是有可能的。
此时曹操酒已经渐渐醒了,索性坐在了桌案后面,完全变成一个手把手的教儿子老父亲。
他声音和缓的道:“还记得当初在谯县,老夫见过本地乡绅之后,让子文为你等兄弟讲解的那些话么?”
“记得,”曹昂道:“那是父亲在向天下人表明,父亲代表着大汉天命,同时收取贵族、士族、旧官吏以及百姓之心。”
“没错,”曹操点点头道:“如今那些策略都已见成效,所以老夫率军南下,刘琮在诸般势力裹挟下不占而降。
为父又在襄阳大封侯爵,如此更让天下人相信,老夫的确代表大汉天命,让更多人相信跟着老夫,便能让他们恢复往日荣光。
而江东,只要我军能保持持续威压,其本土势力与荆襄是一样的。”
“父亲是说,江东的豪族也会像荆襄一样投降?”曹昂惊奇的问道。
曹昂可是知道,当初曹氏大军刚刚行进到宛城的时候,荆州各豪族已经纷纷写来书信,表达了与曹氏合作的意向。
而且曹氏大军越逼近襄阳,对方写的信越客气。
曹军在宛城的时候对方称父亲为“曹公”,这是个比较通用的称呼,即使是敌军为了表示自己有涵养,也会称对方为某某公。
曹军走到新野的时候,对方写信过来已经称“曹丞相”,这相当于承认了曹操是大汉丞相。
但是当曹军进驻樊城的时候,再写来的信,有许多都已经称呼为“主公”了。
而宛城到樊城,不过两百来里而已。
从这些称谓上的变化,便能看出那些豪绅们的心态变化。
说到底都是一帮土地主,只要能保全家产即可,没有一个愿意打仗的,管它本州本郡是谁来执政。
想来江东的豪绅也没什么两样。
曹操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口箱子,微笑道:“自己打开看,你一看便知。”
曹昂依言上前,把那口箱子掀开,只见里面放满了书信。
随手抽开一封,果然是江东豪族准备与曹氏合作的书信。
不过这些信却没有一封是家主所写,信主人大多是家族中某个有地位的大人物。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江东自孙策开始,一直对豪绅们采取血腥镇压的政策,当时不知道杀了多杀人,诸豪族们实在被杀怕了。
虽然孙权继承基业之后,施政开始偏向倚重本土势力,可是谁知道孙权会不会突然变了性,跟其兄长一样,再一次血洗江东?
于是大家都学聪明了,让本族中某个比较有地位的人给曹操写信,即使这信被孙权发现了,还可以推出那人顶罪,甚至安排其流亡,也不至于全族被灭。
曹昂一封封的翻看着那些信,欣喜的道:“看来这江东豪绅也并没有抵抗王师之意,只不过是孙权与麾下淮泗武将在抗拒一统。”
突然曹昂翻到一封信,脸色变得惊奇道:“连黄盖都写来投降信,这是诈降吧?”
“何以见得?”曹操喝了一口茶,淡然考问。
曹昂道:“这江东豪绅为了保全自己利益,写信前来投降还情有可原,可是这黄盖乃是淮泗武人集团一员,正是江东手下铁杆的主战派,他岂能投降?”
“我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曹操道:“那江东淮泗武人也分为两派,一派为当初孙文台手下将领,如程普黄盖等,这些人跟为父当年还有过同袍之谊。
而另一派则以孙策所招募的周瑜鲁肃为首。
这两派人马貌似属于同一势力,但实则貌合神离,矛盾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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