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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昌城外,官兵军营。
江西本地官兵,已经陆续逃回家中,如今还剩三百多人。没有逃的,都是家无挂碍的卫所兵,他们逃回去也是被长官役使。
另外,还有一千六百多贵州藤甲兵!
贵州巡抚的标兵兵额,其实只有一千人,这个额度是嘉靖四十三年定下的。
但从督抚可以拥有标兵开始,就因为实际情况而各种超额。比如翁万达抗击蒙古,一度标兵上万,都是先练兵再请示朝廷,有些督抚干脆懒得请示。
朱燮元在贵州编练两千标兵,足足超额一千,只要能打胜仗,朝廷也懒得去管。
这些贵州藤甲兵,被朱燮元留在南昌,主要是为了守备南昌府城。
然而,熊文灿巡抚江西之后,由于钱粮不足,贵州兵的待遇直线下降。这时至少还能让他们吃饱,熊文灿一走,贵州兵干脆饱一顿饿一顿。
再这么下去,顶多两三个月,一千多贵州兵肯定兵变,或者冒险跑去城外劫掠。
“止……止步……”
看守军营的官兵,语气越来越弱,一边说话一边后退。
黄幺微笑道:“卫所正在分田,我来放你们回家。今后没有军户了,你们都可以做农民,也没有军官敢欺负你们。回家之后,每人都能分田。”
守营官兵一怔,随即跪地哭喊:“菩萨保佑将军长命百岁!”
黄幺笑道:“回营跟同袍说,让他们来领一斗米,这是你们的遣散费。”
几个守营官兵立即奔跑,边跑边喊道:“都出来领米了,领了米就回家分田!”
面对领米,面对分田,这些官兵毫无抵抗力,瞬间化身为赵先生的拥护者。
别说他们在城外军营,别说他们的数量只有三百多,就算此刻三千多人站在城楼,也会开启城门踊跃投靠反贼。
南昌府周边都被控制了,江西官府无法收税,这些当兵的自然要饿肚子。
三百多卫所兵,每人领到一袋米,齐刷刷给黄幺磕头,然后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
黄幺继续往里走,费纯带人推着小车跟在身后。
一千六百多贵州兵,竟然在卫所兵领米时,已经穿好了藤甲,拿着武器结阵警戒。
这些贵州兵,以前全是土司的奴隶,是朱燮元解救了他们。他们不认朝廷,只听朱燮元的命令。
他们同样不信任江西反贼,以为黄幺要来赶尽杀绝。人生地不熟,这里是江西,一千六百多贵州兵无人逃跑,全部结阵打算拼个你死我活。
看着眼前明显被饿瘦,却依旧敢于拼命的贵州兵,黄幺的心情极为复杂。
他在狮子山血战数日,遭受到的最大伤亡,便是被这些贵州兵突袭所致。他既痛恨对方,又佩服对方,情绪十分纠结复杂。
费纯指着几辆小车说:“粮食拿去生火做饭,先填饱肚子再说。铜钱每人领五百文,愿意继续当兵的都来领,今后你们就是赵先生的兵了。”
贵州兵们互相看看,都开始放松警惕。
黄幺喝道:“领头的站出来!”
一个贵州兵上前。
“你叫什么?”黄幺问道。
这人用贵州官话回答:“以前叫赤黑,朱督师赐名赤虎臣。”
赤黑,意为“狗肉”。
彝族土司抢来或买来的奴隶,统称赤黑。渐渐的,赤黑甚至成为姓氏,奴隶的子孙很多都姓赤黑。
眼前这个赤虎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族的。可能是汉族,可能是苗族,可能是彝族,可能是仲族,反正很小就被土司抓来,然后又被朱燮元招募为兵。
“朱燮元已经病死了,今后可愿给赵先生效力?”黄幺说道,“只要你们听话,今后口粮充足,军饷按时发放。想安家落户的,还给你们分田,有本事就自己在配亲会上讨婆娘。”
赤虎臣跑回去跟军官们商量,很快就做出决定。
其实他们没有其他选择,朱燮元一死,就等于没爹没娘的孩子,再拖下去必然兵变闹饷。
“愿意给赵先生当兵!”
一千多人全部跪下,说的都是贵州官话,跟大明官话已经很接近了。
当天,他们领取钱粮,美美的饱腹一顿,第二日跟着费纯前往吉安府。
这次扩军到一万六千人,兵事院再次做出改革。
费如鹤掌南院,正兵四千五百。
黄幺掌北院,正兵四千五百。
张铁牛掌中院,正兵四千。
古剑山掌水师,正兵三千。
吉安府诸县的防区,改为张铁牛的中院负责。这货只知道打仗,军务其实都交给副手刘柱负责。刘柱正在努力识字读书,早已脱离文盲范畴,不再是以前那个睁眼瞎。
一千六百多贵州藤甲兵,全部编为赵瀚的亲兵,归为中院正兵的编制。
吉安城外,校场。
赵瀚的亲兵奴儿军,外放一些出去做军官,剩下的跟贵州兵编在一起,刚好凑齐两千之数。
藤甲,藤牌,经过一年多的泡制,赵瀚自己也做了些出来。
眼前这两千人,戴藤盔,着藤甲,持藤牌,以钢刀为兵器。他们的甲胄很轻便,同时防御性又强,攻城和攻山的时候极为好用。而且,适合长途奔袭,翻山越岭、跨江过河都非常便利。
赵瀚说道:“你们都暂时没有家眷,明年去到湘南,那里被贼寇肆虐,青壮数量锐减,妇女倒是余下许多。还有贼寇手中,也掠走许多妇人,你们可以去湘南成家。那里也有许多无主的田地,田主都被贼寇杀了。赶走贼寇,我给你们分田,让你们今后有妻有田有儿女!”
“总镇万岁!”
“总镇万岁!”
两千藤甲亲军奋力高呼,脸上写满了激动向往。
他们没有家眷,娶妻分田之后,可以租给别的农民耕种。赵瀚没有禁止佃租田产,只是禁止佃户再次转租而已。
……
福宁州的州治在霞浦,郑芝龙的豪宅则在晋江,费映环想见郑芝龙一面还挺难。
两人去年初次见面,没有深入交流,费映环只是表达了倾慕之情。
晋江,安海镇。
这里的郑家豪宅,历时三年零两月建成。不仅用来资助,更是军事、贸易基地,遇到打仗可以直接转换为城堡。
“老爷,有客人求见!”
郑芝龙接过拜帖一看,居然是福宁知州来了。
他对这个福宁知州印象还不错,去年坐船路过那里,对方主动提供了部分粮草,并且亲自到他船上宴饮结交。
郑芝龙快步走到院中,亲自前去迎接,拱手笑道:“费知州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一官兄弟,是我不告而来,冒昧打扰了。”费映环也笑道。
“一官兄弟”这个称呼,让郑芝龙非常高兴,以前可没有文官这样喊他。当即大笑,拖着费映环往里走,吩咐奴仆道:“快摆酒上肉!”
穿堂过室,两人坐定。
郑芝龙问道:“费兄离开福宁,可是又高升了?”
费映环望向郑芝龙身后:“请一官屏退左右。”
郑芝龙立即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魏剑雄跟郑家奴仆一起离开,把门关上之后,便静静守在门口。
费映环低声说:“实不相瞒,为兄这次是挂印而走的。”
“可是得罪了朝中奸臣?”郑芝龙问道。
“非也,”费映环摇头道,“是我女婿要得罪皇帝了。”
要得罪了?
那究竟得罪了没有?
郑芝龙听得迷糊,问道:“兄长的女婿是哪位大贤?”
费映环反问道:“一官可听说过江西赵贼?”
郑芝龙说:“当然晓得。福建巡抚、福建总兵,奉命前去江西剿贼,被那赵贼一战打得全军覆没。福建副总兵,也被调去做江西总兵,还从我这里买了二十门佛朗机小炮。”
“江西赵贼,便是我的女婿。”费映环微笑道。
郑芝龙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看着费映环直眨眼,再次询问道:“江西那位,是兄长的女婿?”
费映环点头道:“今年冬,小婿就要占领江西全境,明年出兵湘南和广东。我的身份肯定瞒不住,干脆挂印而走,离开福建之前特地来见见一官。”
郑芝龙的心绪千回百转,若真让江西赵贼,把广东、湘南给占了,岂非坐拥两省半之地?
费映环又说道:“小婿攻占广东、湘南之后,便要出兵来取福建。”
郑芝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广东海域是他的地盘,福建海域更是他的核心。江西赵贼,若真能占领福建、广东,今后必然要经常打交道。
“兄长有何赐教?”郑芝龙问道。
费映环递上一封书信:“这是小婿给一观的亲笔信。”
郑芝龙也是识字的,看到第一句话,就忍不住笑起来。他跟费映环称兄道弟,而赵瀚则在信中称他为“兄”,这辈分也不知道该咋论。
赵瀚在信中说,海洋至关重要,他坐天下之后,打算赶走吕宋和满剌加(马六甲)的红夷。还要打到天竺那边去,郑芝龙可为海军大帅,海上亦可封公侯。
赵瀚直接问郑芝龙,定海公、镇海公、靖海公、开海公……这些封号,兄长更喜欢哪个?
这个问题,问得郑芝龙心头狂跳,突然间就热血沸腾起来。
郑芝龙虽然被朝廷招安,独霸南中国海域,但他的官职仅仅是“海防游击”。
当晚,郑芝龙辗转反侧,半夜起床写了一封信,第二天让费映环转交给赵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