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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九章·“我是多么渴望遇见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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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伯尔回头。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从他们身后的方向走来,那人身着一身破旧的皮大衣,头发散乱,面颊上满是煤灰一般的脏污,连裤腿都满是泥土和草叶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

    他的脸上有只眼镜,手腕上则有只手表,很明显,这些都不是穹地产出的东西。

    ……这是个外来人。

    苏明安之前便听说过,穹地偶然会出现一些从外面世界进来,意外穿过黑墙,来到穹地的人。由于黑墙有进无出,他们在进来后就无法回去,只能在穹地住下,如同那位资助茜伯尔的方老师一般。

    不过,这些外来人普遍记忆模糊,就连神智也要休养很久才能恢复正常,这应该是穿越这污染黑墙所带来的负面效果。

    眼前的这个摇摇晃晃的外来人,应该是个误入黑墙的人,在黑墙内行动了一段时间。

    这样一来,苏明安判断出——他刚刚打出裂纹的那道结界,是通向穹地之内的那一道墙。

    “喂,还有反应吗?”

    茜伯尔上前,拍了拍那个外来人的手臂,但对方完全没有反应

    茜伯尔阻拦无效,直接踢出一脚,将那个外来人绊倒,可那人只是在黑泥里挣扎了一会,就又站了起来。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个神智模糊的外来人只知道向前走,他走向了那道有裂缝的结界,畅通无阻地融入了进去。

    他成功进入了穹地。

    外来人可以自由通过结界。但一旦进入穹地,沾染了穹地的气息后,他们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融入结界,结界会开始阻挡他们。这就是黑墙有进无出的原因。

    而沾染了穹地气息的苏明安和茜伯尔,无法像这个外来人一样融入结界,如果他们打不破结界,很可能会被困在这黑墙之中。

    茜伯尔一屁股坐了下来,黑泥涌到了她的胸口。

    她的呼吸很急促,视线也游离着,脸色越来越惨白。

    “很烦啊。”她说:“……真不爽,应该把那个外来人留下来,让他陪我们玩的。”

    “嗯?”苏明安说:“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失败了啊。”茜伯尔抬起头:“我们无法打破结界,出不去,结果就只有死。”

    “……”苏明安观察着面前的结界,没理会茜伯尔的自暴自弃。

    他认为,既然那个佰神石块任务的奖励就是传送到这里,那这里就一定有适合他的东西,不可能只是设个陷阱让他困死,这是他从游戏机制上考虑的结果。

    虽然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但应该有从这里出去的法子。

    他迈开步子,刚准备叫上茜伯尔,却忽然看见她在埋着头笑。

    黑泥抹在她的脸上,如同刷了一层浓密的漆,她脸上露出来的苍白更加明显,飘动的白发在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她在笑。

    绝望的,自暴自弃的,无力的笑。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差,可能是受了环境污染的影响。她忽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这个结局居然还可以。”她说:“至少身边有人。”

    “……”

    她抬起头。

    “我想,这总比……被野狼咬死,踩上陷阱而死,跌下三米高的坑洞被活活饿死,或是诅咒提前发作而死要好得多。”她说:“要是那个外地人能留下来,我们这就有三个人了,我们是一起打牌好呢,还是欺负他神智模糊,在他脸上画画好呢……”

    她微微颤抖着,身上色泽鲜艳的红袍随着她的抖动而颤动起来。

    她的眼神开始剧烈闪动,犹如要发狂的精神病患。

    “冷静一点。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候。”苏明安伸手要去拉她,却看到她也同时伸出了手。

    那一只满是污泥的手,轻轻地拉上他的袍子。

    她拉了拉他的袍子,动作轻柔又缓和,像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征询。

    “……苏明安。”

    一片浓郁的漆黑中,污泥如同蛆虫,缠上她瘦削的身躯。

    “……我真的好累。”

    她红着眼。

    她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袍,姿态看上去很软和。

    “我……走不动了。我好累。”她说。

    苏明安没接话,他直接伸出手,一把拉起茜伯尔。

    她此时全身都是黑泥,像在泥潭里打了几个滚,在被苏明安揪起来时,她的四肢无力下垂,像只被拎起来的小鸟。

    她一边被他拉扯着,一边傻呵呵地笑,些微的白发飘荡在她淡色的眼前,那眼里,满是深深的疲惫。

    “苏明安,我真的好累。”她说:“别带上我了。”

    “累就歇着。”苏明安也不背她了,直接单手拎着她行动,由于地上都是柔软的污泥,她被拖着也不会疼。

    他看了眼状态栏,san值已经降到了72点。这个降速太快,如果不及时稳定下来,恐怕撑不到第十五天,他就会再度陷入白沙天堂的那种混乱状态中。

    那个状态的自己见谁都可能杀,看见的景象全是各种幻觉的结合,他决不能落到那个几乎失去思考能力的情况中。

    这些黑泥带有辐射,他们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而那些扭动的活物,则更像诅咒,茜伯尔身上的诅咒都可能被提前触发。

    他们需要尽快离开。

    苏明安走在污泥之中,拖着茜伯尔,像拎着只瘦小的兔子,压抑、阴湿的氛围包裹着他的头和身体,他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难以行动。

    “咳咳……”渐渐地,他开始了咳嗽。一股干涩感从他的喉咙传来,他咳着咳着,竟然咳出了一口血。

    ……

    【SAN值:70点】

    ……

    鲜红的血滴落在污泥中,像水融于水中,他的身躯更显沉重。

    “没用的。”茜伯尔的声音从他的手边传来:“我们没有成神,就无法打破黑墙。”

    苏明安继续走着。

    “我明白的,哪怕一点的决策失误,都会导致死亡,我们不该传送进来……”

    她继续说。

    苏明安脚步不停。

    “……结束吧。”她说:

    “谢谢你陪我到这里。”

    苏明安停下了脚步。

    他未回头看她,只是出声:“茜伯尔,不要把死亡看作过于轻松的事。”

    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用右手擦了一把,脸上都染上了黑泥。

    “我希望你能明白——生命不能重来。既然你曾经那么想活着,那就不要一直想着放弃,我会带你活下去。”他说。

    “哈,哈哈……”听了他的话,茜伯尔反而笑了起来。

    她像瘫烂泥般拖曳在黑泥里,如同被遗弃的垃圾,笑声一阵阵飘出来,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好可爱……不,应该算纯真吧。”她说:“但是没有用的,我已经看到了,我的【预言】,我们不会成功,我们不会赢到最后的,绝对不会……”

    “我不信预言。”苏明安说:“曾经有个人告诉我,她会预知梦。但无论是预知梦,还是预言,都是一样,未来在你自己手里,我……不会把未来交给什么预知。”

    茜伯尔的头歪了歪,兜帽脱落,她发尾的咒火之花在黑暗里微微泛着微光。

    她的眼里,有着一片晶莹的水光。

    “你不是想死的人。”苏明安说:“——想死,死在这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死得无声无息,那你曾经扬言‘要让所有人看见光明与自由’是给谁听的?你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想挣扎了,你屈从于这世道和命运了,你和那些因诅咒爆发而死去的人毫无差别,你顺遂了你哥哥封长的愿望,成功死在无人的角落——这就是你想证明的意义?这就是你想达成的目标?你想成就谁?你想改变什么?你拯救了什么?”

    “……”

    “茜伯尔,死亡是最简单的事。”他说:“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用改变了,这世道还在继续运转,而一切都与你无关了——用这种方法解脱很轻松。活下去才是最不容易的事。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理想和信仰的话,那我与你的初见,算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那个独自站在天地之间的你,多少能有些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他说着,轻轻松开了手。

    在这一刻,他听到了系统提示声。

    ……

    【NPC(茜伯尔)好感度:50+10】

    ……

    一只冰冷的,满是厚茧和伤疤的手,忽然猛地握上了他的手。

    黏腻的污泥滑动在掌间,带来一股湿滑恶心的触感,但她却没松手,而是就着他的力,缓缓从污泥中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但握着的手用力很大,在从黑泥中起身时,她微微扯开嘴唇,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激将法啊。”她说:“我应战了。”

    她抬头,勉强站直了身体,两只腿都在打颤。她双手撑着苏明安的脊背,费力地爬了上去。

    苏明安再度背上了她。

    坦白来说,茜伯尔的好感度是他遇见过最难刷的。她的性子极具野性,如同孤独舔舐伤口的孤狼。明明是十几岁的孩子,感知力和警觉性却不低,甚至具有不小的战斗智慧,对世间各事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忽悠,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她,和茉莉青晴那种单纯的存在完全不同。

    他背着她,行走在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中,试图找到破局的办法。

    即使精神状况很不好,身后的茜伯尔也一直很安静,她紧抿着唇,低着头,闭着眼。

    “我要睡了。”她重复着:“我要睡了。”

    为了保证她的精神不再度失常,她想要在她还算清醒的时候,迅速进入睡眠。

    “需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苏明安随口说。

    茜伯尔笑了声:“不用,我自己会唱。”

    她说着,语声很轻:

    “在妈妈还没去世前,她就会给我唱曲子。虽然曲子很难,但她一直会唱。唱着唱着,我就睡着了。”

    ……当然,在那之后,在被放逐出第一部族之后,她就学会自己唱了。

    在许多个又饿又冷,缩在单薄被子,瑟瑟发抖的夜晚里。她唱着。

    在强迫自己进入睡眠,为第二天的打猎作准备的夜里。她唱着。

    唱着唱着,她就会忘记遭遇的一切,而后安然地睡着。

    ……她知道,已经没有人会在床头,给她轻声细语的关照,给她唱摇篮曲了。

    所以她会自己唱。

    所以她只能自己唱。

    即使后来,也有人在漫天的火焰中背过她,给她唱过这首歌,但那段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渐渐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的印象里越来越淡。

    “我要开始唱啦。”她说着,拨弄了一下她的头发,那朵鲜红的咒火之花在白发中很耀眼。

    “我在听。”苏明安说。

    茜伯尔轻咳了声,缓缓闭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在远方的荒野里。”她开口,轻声唱着,歌声如缓缓流淌的溪流:

    “在寂静的黎明里。”

    “……我注视着你的影子。”

    “在坍塌的苍穹里。”

    “在苍白的疾呼里。”

    “……我注视着你的影子。”

    她的声音轻缓又温和,漂浮在寂静的黑暗空间里,像一曲和谐的童声曲。

    “在虚浮的冥色里。”

    “在迟疑的岁月里。”

    “……我注视着你的影子。”

    “在羔羊、蟒蛇与乌鸦的阴影里。”

    “我描摹着你的影子。”

    “在蓝天、星星与月亮的幻想里。

    “我吟咏着你的名字。”

    她微微晃动的银丝,擦过他的肩膀。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青草的自然气息,让人想到无边的旷野。

    与周围那阴湿、汽油一般的味道完全不同,她的气质清冽而干净。

    她低声唱着,声音越来越小,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和缓。

    “我不明白春风、丁香与雨露。”

    “我看不见大海、潮水与贝壳。”

    “……我生来属于黑夜,我不理解白昼与光明。”

    “黑渡鸦在树上,我在听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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