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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地准许了我们的要求。
我们是在一顶防范严密,被数个高手监视的营帐里见到严觅的。
比起在汴梁帅府时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样子,营帐里的严觅虽然依旧衣履
整齐,精气神却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原本只有两鬓灰白的长发几乎半数变白,
暮气沉沉,老态尽显。
饶是如此,在见到我们四人进来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肃然对我
们说道:「薛校尉,唐卫士。两位找老夫这个戴罪之身,可是有事?」
我悄悄地握住了梁清漓的手,却发现她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激动,而是平淡
地在观察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老人。
薛槿乔不咸不淡地说道:「严通判,你可知你犯了何事?」
严觅脸色凛然地说道:「薛校尉若是来冷嘲热讽的,大可不必。老夫自知自
己的所作所为。老夫一生为官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二心。而今铸成大错,不过是
为了苟全性命而已。然蝼蚁尚且贪生,又何况是人。」
我讥诮道:「昨晚死于叛军袭击的兵士,当年越城赈灾案冤死的无辜官吏,
受到牵连生生饿死的灾民,也是严通判为了苟全性命所作出的小小牺牲吗?」
严觅表情不改地答道:「那是老夫为了揭破越城仓部腐败的必要之举,之后
的混乱,老夫始料不及,亦无从干涉。至于昨夜的后果,老夫认了,也无话可说。」
这时,梁清漓忍不住说道:「哪怕是多年之后,你也要试图置身事外么?也
许残忍冷酷之辈能够不为自己的罪行所动,但终究是该明白自己曾做过什么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自己在赈灾案里的作用么?」
「构造罪证,栽赃无辜,浑水摸鱼,若非如此,你又何从能够做那揭发者,
全身而退呢,严通判?」
严觅有些惊讶地看了梁清漓一眼,似是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这等细节。
梁清漓露出了有些快意的笑容:「你还不知道吧?右护法被生擒了,已招出
了为何能将你策反的原因。待濮阳被官军收复时,严林山会与你一起受到审判的。」
这下,严觅的情绪终于有所波动。他颓然弯下腰,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们
究竟为何而来?」
梁清漓走近一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是为了当年那些被你当作棋子随
意牺牲的仓部官吏,为了赈灾案里因为你而饿死的冤魂而来。」
「严觅,你可知罪?」
严觅沉默了良久后,漠然地答道:「老夫当年虽然因为一己之私做了些昧了
良心的事,但将建南灾民的死记在老夫身上,是否有些太瞧得起老夫了?」
「只要有人记得,罪孽就不因会被遗忘,被揭过。」梁清漓轻声道,「既然
你自认不是罪魁祸首,那么肯定是有更应该受到审判的主使。将那些与你同谋的
人招出来吧。至少在你这苟且的一辈子中,做一次应该做的事。」
我添嘴道:「这么做,也许还能能让严家保存血脉。否则的话,单单是私通
敌军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让严家绝后。你的侄子严林山就在濮阳,他已将能够钉
死你们的罪证交给叛军了。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其余的元凶,不过是时间问题。严
通判,你的筹码可剩不下几个了,再不用,就没机会用了。」
严觅面对梁清漓尖锐的职责尚能保持漠然,但当我提及这件事时,他精心维
持的面具终于崩塌了,露出了些许绝望的扭曲来。而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
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已经没有了。」当他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时,他的答案让我们都有些
出乎意料。
「老夫为何会说自己不是直接的负责人,是因为在我之上,还有当时的越城
仓司,王建明。无论是仓部官员以权谋私的做法,还是老夫事发之前浑水摸鱼的
对策,都是在他的默许之下进行的。否则老夫一个小小的仓部户曹,又有何德何
办成这些事,全身而退?」
越城作为整个大燕仅次于燕京的城池,在这种地方当上仓司可不是小事,实
际上的权力也仅次掌管一府钱粮的青州通判一筹,是个令人眼红的肥差。
这时,唐禹仁插口道:「等等,应天王家的王建明?他在景泰七年便因赈灾
案监察不力,被贬到西凉,而后又在景泰九年被黑鸦探曝出贪污了十数万两西凉
矿产的丑闻,被削了官位,流放到镇南,还未被押到镇南交界便病死了。王家从
此一蹶不振。你是说……他在赈灾案里的作用,根本没有被朝廷发现?」
严觅自嘲地说道:「正是。若黑鸦探发现了他真正的罪行,又岂是区区贬落
到西凉能够抵罪的?当年听闻他西凉事发,病死远南之后,老夫以为这事儿终于
完全过去了。没想到,才不到十年后,老夫竟成了此案的『罪魁祸首』,想供出
幕后之人,也无可招供了。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梁清漓冷冷地说道:「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后悔过?可曾为此良心不安?可
曾想过种种罪孽,终有一天会回报己身?今日你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因果报应
而已。」
严觅眯眼看了她一眼道:「小姑娘,你莫非是当年赈灾案的受害人之一?还
是说,你的家人被牵连其中?」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老人悲凉地说道:「老夫与严家要被连根拔起了,你当年失去的一切,亦无
法再挽回了。事到如今,谈对错,谈良心,有意义吗?将老夫杀了,又能救回你
的家人吗?老夫当年既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那无论后果是如何,也只能承受了。
便不是我,在王建明的指示下,也会有其他人的。」
「老夫被卷进这场棋局,是棋手也是棋子,又何曾有过选择。成王败寇,是
非对错,不过如此。」
我皱眉正欲与他辩驳时,梁清漓却先我一步地做出了回应:「便是到了这个
地步,你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是么?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只是任人摆动的棋子,
所以任何经你之手犯下的错都不该算到自己的头上?你真的信这话么?信你从未
有其它的选择?也罢,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人在这世上走一遭,除了苟且偷
生之外,还有更多的意义。」
她的眸中燃烧着怒火,但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不屑。她冷笑道:「现在你想
装作自己是个愿赌服输的官场棋子,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开脱,博得几分怜悯。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你所罪恶的过往终于显露后果来了。而你甚至不知道是什么
样的表现,才会令人生出恻隐之心来。」
「奴家会在你受刑的那日去观看的,严觅。你再如何想为自己辩驳,自怜,
天下人在见到你被斩首时,也只会见到一个血债累累,残害无辜的罪犯,终于受
到他应得的惩罚。彼时,他们只会如奴家一样,为此叫好。」
梁清漓一口气地说完这通话之后,没再去看严觅铁青的脸色,而是挽住我的
手臂道:「夫君,咱们走吧。奴家已经没有再想说的了。」
我点点头,与她一起离开。唐禹仁对我传音道:「你且带弟妹去安抚一下。
我对严觅所提的王建明之事有些兴趣。」
出了营帐之后,薛槿乔柔声说道:「清漓,说得好。我明白你的心事,也明
白你的诉求了。有了生擒右护法这份功劳,田将军又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不会
对你的要求视而不见的。」
梁清漓感激地点头道:「多谢薛小姐。」
「你们应该有些话想要说吧,去我的帐篷就行了,不会有人打扰的。我得找
陈将军确认一下行程。待会儿再见。」
薛槿乔善解人意地离开了,我们回到薛槿乔的营帐坐下后,我轻声问道:
「清漓,终于面对了你的仇人,离大仇得报也只有一步之遥,你没事吧?」
梁清漓依在我的怀里,眼帘微垂,方才冷峻森严的表情消失不见,而是说不
出地柔弱。她眼角有些润湿地说道:「奴家……奴家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像是终于卸下了重负,却又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悲伤。」
「你不必要去强行让自己明白或者放下,慢慢将此事消化了,就行了。」
「看到他方才心灰意冷的样子,奴家没有任何悲悯或者同情,只觉得好笑。
甚至,奴家只觉得当年自己所承受的绝望和痛苦,严觅根本没有体会到其中的万
分之一。」
「如你所说,他的表现像是为自己的罪行有过任何愧疚与悔改的意思吗?没
有,他的后悔与痛苦只是因为他最终输了,输到一无所有,而不是在为他所犯的
错,他所伤害的人,有一丝忏悔的意味。」我拥着她轻轻地揉着她的肩膀开解道。
「嗯……奴家想要寻找一个契机或者缘由,让奴家能放下这段让自己如此憎
恨,如此扭曲的怒火。但是到最后,奴家却没能发现任何放开仇恨的理由。甚至
现在奴家明白了,唯有看到他的头颅被斩下,被高高悬挂在城门之上时,奴家才
能真正地出了这口气。」梁清漓有些无助地看向我,「奴家……是否入魔了?」
我柔声说道:「我不知道。有些人会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或者宽恕才是能让
自己真正放下心结的方式。这是关系到自己心事的道理,所以不一定对,也不一
定错,只看自己能不能接受。我相信你一定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也一定会得出
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与严觅被罚这件事我会如何反
应,因为世间除了自己心中的恩怨仇恨之外,还有律法与公道,有罪行与报应。
这便不仅仅是一个人内心里的取舍,而是关系到天下人心中公道的大事。」
「所以,等严觅被审判后,在他被刽子手处刑的那一天,我只会有三个字可
说:杀得好!」
听到这话,梁清漓破涕为笑,然后说道:「奴家明白了……夫君还记得之前
在濮阳时,曾问过奴家,是想要亲手杀死仇人,还是要让他在光天化日,众目睽
睽之下被审判么?」
我点头道:「当然。你已得出答案了?」
梁清漓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的。奴家在那之后一直在思索着夫君的问题,
但是在刚才亲自盘问了严觅之后,才下定决心来。就如夫君所说的那样,严觅的
下场,不仅是与奴家有关,而是关系到所有被他伤害的人。也许杀死他为梁家复
仇,能够让奴家心里痛快,但这只是报了私仇而已。还有那么多被他害得家毁人
亡的人,仍然无法从此中得到任何解脱。唯有让他被大燕官府定罪,惩罚,并且
将这个结果公布于天下,才能让所有这些如奴家一般的人,都能有些许籍慰。」
「如果奴家在这场战争中的贡献能被奖赏,那这便是奴家唯一的愿望。」
我自豪地笑道:「我的清漓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子呢。不仅是能够冲散自己
心中的迷惘,更能为那些默默无名,却应该得到正义的人考虑。你应当为自己的
决定骄傲。无论成败,我们都要向田将军如此请求。」
梁清漓抬起头来温婉地笑了。她轻轻地吻住我的嘴唇,眼神迷离地说道:
「夫君能这样一直抱着奴家吗?」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也许在很久以前,她便做好了与严觅对峙的心理准备。实际上,与严觅的一
通话之后,我便猜测到她应该已经想通了自己的理念,也明确了自己的坚持。
我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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