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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去。
看着两个青梅竹马的蒙学孩子互相追逐着童年,骆木林眼带笑意。
收拾完毕,骆木林背负书箱,缓步而行,远远瞧着家门口挂着一串腊肉,一大捆鲜蔬,只觉无奈。
房子是租的,北燕长安,居不易,寒门学子,城里是万万住不起的,只好搬到这城外小村,顺便教村中孩童蒙学,赚些银子补贴日常用度,说是租赁,租金却比市价低出一截,骆木林心中明了,并非村民不懂行情,而是报答他这个贫寒学子用心教书,不仅如此,学童们家中还隔三差五送来吃食,只是房租已占了便宜,他又怎好再厚颜收下?一来二去,村民们干脆就趁他出外,直接把东西放他家门,连谁送的都不知,自然也就没法子退了。
骆木林躬身朝村中长揖,聊表谢意。有没有人看见是一回事,礼数到不到是另一回事,骆公子心中这杆秤,不偏不倚。
他没来由地想起惜花,嘴角勾起弧度……
惜花是一位姑娘,一位不施粉黛,穿着粗布麻衣,褪色长裤,依然十足好看的姑娘,怎么个好看,他却说不上一二,总之,好看就对了!
她说,她姓年,过年的年。
她不是长安人,四年前才到长安来投靠在军中混出了名头的表兄,借着表兄打点关系,花了些银子,在宫中库房内找了份斟茶递水的闲差,事儿不多,都是细活儿,例钱加上赏赐,油水却丰厚得咂舌,没两年,花出去的银子便回了本,只是年姑娘是个顾家的,自己没舍得吃喝,余钱都寄家里孝敬爹娘去了。
骆木林觉得极好,是个会过日子的姑娘。他庆幸那天与同窗好友喝了点小酒,他庆幸碰上了她……
那天,骆木林饮酒归来,顺道在市集买了一小袋子胡椒粉,北燕地处严寒,百姓家中做菜,喜添些胡椒调味,塾料走至巷间拐角处,一个照面竟碰上了一伙儿痞子调戏一位良家妇女?素来胆小的骆公子,借着酒意,二话不说将一袋子胡椒粉往那伙闲汉脸上撒去,抓住女子手腕,扭头没命地往外跑,边跑还边嚷嚷,来人啊!闹人命了!
一路跑到僻静处,体弱书生,上气不接下气,见没人追来,放下心,头一次正眼看着自己救下的姑娘。
不成想,这一看,便丢了魂儿,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女子古怪一笑:“谢过公子仗义援手,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骆公子结巴说道:“在下……在下……骆……骆木林。”
女子柔声道:“小女子姓年,过年的年。公子……公子可以松手了……”
骆木林这才惊觉自己还牵着眼前佳人玉手,一阵局促,连忙松开,说道:“一时情急,失了礼数,年姑娘万勿见怪,在下……在下绝非那登徒浪子。”
年姑娘屈膝施了个万福:“公子多虑了……”
骆木林:“天色已晚,不知年姑娘家住何处,不如让在下送上一程?”
年姑娘:“小女子就住在附近,不敢劳烦公子远送。”
骆木林一阵失落,拱手道:“姑娘保重。”转身离去,片刻,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声音,骆公子可以唤我惜花……
骆木林转头一笑,高声道:“我在城外五里的南望村私塾中教书。”不等女子答应,扬手作别。
数日后,私塾窗台外,一位俏丽女子捧着腮帮,笑魇如花,她姓年,过年的年。
转眼便是一年
待来年春闱,若考上进士,便请那学宫中恩师做媒,下聘书将惜花娶过门,攒些银子,在乡里买栋二进二出的宅子,要个孩子,若惜花愿意,儿女双全,更好,骆木林如此打算着,脸上乐开了花。
虎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扯了扯先生衣袖,嫌弃道:“先生,又想年姐姐了?赶紧把口水擦擦吧,看着老不正经了”
骆木林下意识便用袖子抹过嘴角,才察觉不对,气道:“好啊,你小子消遣你家先生是不?明儿若是背不出诗来,罚抄一百遍!”
虎子顿时苦了脸,忽然两眼惊喜,一手指向骆木林身后喊道:“年姐姐,你来啦?救救我,先生胡乱拿我撒气呢!”
骆木林笑道:“当你先生我好骗呢,这回别说你年姐姐,便是你年阿姨来了都没用!”
“哟,这位公子叫谁年阿姨来着?”一个要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骆木林僵硬地转过头去,冷汗直流。
虎子一声欢呼,躲到年惜花身后,不停作着鬼脸。
骆木林干咳两声,抬头望天:“今儿天气不错,嗯,不错……”
年惜花与虎子双双翻了个白眼……
年惜花一眼看到门口腊肉与鲜蔬,笑道:“巧了,前些日子奴家特意向宫中厨子讨教了些做菜的本事,今日你们俩有口福了,我亲自下厨做道青菜炒腊肉,让你们尝尝鲜!”
骆木林与虎子骇然对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恐的绝望。
虎子:“那个……年姐姐,我娘喊我回去吃饭呢,下回,下回一定尝尝年姐姐的手艺。”说着撒腿就跑。
骆木林:“那个……惜花呀,难得来一回,咱们到城西刘家铺子里好好吃一顿呗,许久没吃他们家的羊肉煲,怪想念的,他家的羊肉最地道了,还实惠,这不入秋了嘛,吃点羊肉,暖身子。”
年惜花一叹:“那就随你吧……哎,还想着让你品品味儿来着。”
骆木林悄悄擦了擦额角冷汗,那神情便像刚捡回了一条性命……
城西,刘家铺子,一锅锅羊肉焖在炉上,透着花椒,八角,大葱,胡椒,萝卜的浓香,教人食指大动,无怪乎远近闻名。
二人落座,骆木林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一锅羊肉,一碟凉菜,两份面条,暗自掂了掂钱袋子,正想还要不要加个什么荤菜,门外一阵嘈杂,门帘掀开,走进几位身披银铠的壮汉,腰后挂有强弩,皆是北燕士兵无疑。
当首一人放声大笑:“兄弟们,当值回来,吃上一锅羊肉,配上那高粱酒,最痛快不过了,今儿刚好领了俸禄,回头咱们到城中那柔香阁找个婆娘,狠狠肏上一晚,让那些小美人知道咱们军爷,又岂是那些个小白脸能比的?哈哈!”他走入大堂,忽然瞧着有个身影仿佛有些眼熟,又揉了揉眼睛,深呼一口气,转身嚷道:“兄弟们,这家客满了!咱们找别家去!”
小二斜眼道:“几位客官,那边明明还有两桌空着呢,怎的就客满了?”
年惜花慢悠悠说道:“对呀,明明空着呢,这说的,仿佛小女子把桌子都占满了似的。”
当首军人一拍脑袋,说道:“你们瞧我这眼神,这都能看漏了!走,就那桌了,小二,先来三坛高粱,暖暖身子。”
小二高喊:“三坛高粱,来喽!”
骆木林终是多要了份烤羊肉串儿,招呼小二下单,别的可以省,陪心上人下馆子,终究寒酸不得。
小二:“哟,骆公子,好久不见了,这位姑娘看着就俊俏,你家媳妇儿?”
骆木林尴尬道:“还……还不是……”
小二:“还不是,那不也快了嘛,今儿天冷,要多添壶酒不?”
骆木林犹豫不定,年惜花细声道:“不必了,小女子不胜酒力。”
话音刚落,隔壁桌的七位军装壮汉,齐刷刷地把口中高粱喷得一桌都是……
小二不悦道:“几位客官,这做派可不地道了,小店的酒虽然不是上品,可也没往里边掺水呀,有这么难喝么?”
年惜花瞥了一眼,说道:“就是,有的人啊,明明不能喝,非要叫上几坛充豪气,不要银子似的……”
门口又有一位军装大汉掀帘而入,朗声道:“陈铁锤,怎的咋咋呼呼的,我在马厩都能听到你胡扯,这不还空着一桌么,你瞎呀?”只是待看清隔壁桌上那位女子,大汉觉得自己也要瞎了……
年惜花眉眼弯弯,笑道:“这不是年锋表哥么?这么巧,来,到妹妹这边坐。”
武将年锋闻言,只得硬着头皮落座,赔笑道:“惜……惜什么来着?哦,惜花表妹,哥刚当值回来,正准备与他们几个好好吃一顿酒呢。”
年惜花:“表哥,这位骆木林,骆公子,木林,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起过的表哥,年锋。”
骆木林连忙作揖道:“在下骆木林,一介书生,幸会。”
不成想年锋竟是霍的一声站起身来,躬身抱拳道:“末将年锋,参见骆公子。”
周遭一片寂静,骆木林目瞪口呆,年惜花嘴角抽搐,悄声道:“表哥,过了!”
年锋只好坐下悻然道:“我呢,粗人一个,对读书人最是敬重,骆公子别见怪,别见怪,哈哈。”
邻桌一圈部下,人人面无血色,将军你自己得罪桌上那位就算了,可别连累咱们!
羊肉上桌,一锅酱汁冒着泡儿,热气腾腾,年锋刚把筷子递入锅中,却猛然瞧见对面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一时间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
老祖宗,你这啥意思呀,叫我上桌又不让吃,到底是要怎样,麻烦给个准信行不?
年惜花细声道:“表哥,骆公子最爱吃这羊肉了……”
年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敢情这是为骆公子护食来了?行,我吃凉菜,吃凉菜总行了吧?悲催的年大将军回头朝邻桌打了个眼色,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别光顾着吃,记得给老子留几块肉!
年惜花将一块羊腩夹到骆木林碗中,随口问道:“表哥,吃过这顿酒,上哪去?听说明儿营里还要检阅。”
年锋望着那块肥美的羊腩,咽了口唾液,说道:“到那柔香……呸,回营,都回营去!”
年惜花:“哦……这样子呀,表哥,光顾着与妹妹扯家常,别冷落了你那桌兄弟才好。”
年锋如获大赦,屁滚尿流般回到邻桌。
“将军,没事吧?”部下关切问道。
“有个屁事儿,今晚哪也不去,都给老子乖乖回营去,谁若是管不住老二,老子这刀不介意替你们管管!”武将年锋,咬牙切齿。
月色映照在青石板上,白练如水,深巷两旁,鸡鸣狗吠,顽童嬉闹,妇人计较着柴米油盐,丈夫惦记着工钱多寡,万家灯火,各有烦忧,寻常百姓为生计奔波劳碌,身居高位的大人们也不见得自在,市井如此,朝堂如此,江湖亦是如此。
骆木林牵着佳人玉臂,踱步在这俗世间,心心念念,点点滴滴,他只想和她,就这么走下去,永远走下去……
路终究有尽头,骆木林依依不舍道:“惜花,到了。”
年惜花:“回去小心夜路。”
骆木林笑道:“害怕我迷路不成?”
“木林你过来一下。”
“嗯?”
惜花女子,双臂缠上木林公子后颈,高高踮起脚尖,霸气无双地吻住眼前男人。
没改错名字,当真就是块木头!这种事还得让本姑娘主动来!
翌日清晨,旭日初升,金色光线一寸寸漫过广袤大地。北燕苍水大营,萧杀肃穆。
自称名为年惜花的北燕女子,解下棉衣,脱去一身娇弱,披挂上阵,黝黑锁甲沐浴在朝阳下,如宝石般幽深,周遭霸气流转,有如实质。
她手握缰绳,黑驹嘶鸣,闲庭信步般越过大营正门,朝大帐疾驰,身后无数玄甲如潮水般跪下,铁浪翻滚,压向帐前。
玄甲女子,翻身下马,双手负背,迎着黑潮大军,气定神闲,俾睨天下!
“苍水重骑,恭迎长公主殿下检阅!”十万重骑,声如洪钟,他们曾用累累白骨堆砌出一条不变的铁律,苍水重骑,骑战甲天下!
这支浩然天下最精锐的铁骑,眼中充斥着狂热的崇拜,他们不认虎符,他们不识帝王,他们只效忠于帐前那抹英姿飒爽的身影。
她是十万苍水铁骑统领。
她是北燕长公主。
她是六境修行者。
她是燕不归!
她若怜惜花,只为一人故……
入夜,寒,长安皇城内,金銮殿上的琉璃绿瓦,沉寂在岁月中,寂寞如斯。
燕不归屏退左右,敛气凝神,片刻后,对着瓦顶怒骂道:“李挑灯!你给老娘滚下来!”
瓦上有人,一袭白衣,举杯邀月,写尽风流。
她是浩然天下剑阁之主,六境,李挑灯。
李挑灯:“不归呀不归,我不就借你这屋顶赏月嘛,长安城里再也找不着第二个这么舒服的地方了,犯得着这么小气?”
燕不归一阵头疼:“李挑灯,我们没熟到那份上!你屁股下边是金銮殿,是我北燕的那张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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