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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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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2章 新江南(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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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葬了钱谦益之后,柳如是心中的哀痛之情也渐渐消减下去。

    这份哀痛既有对钱谦益的,也有对陈惟中的。曾痛得她死去活来,大病一场,但人活着,这些终究能过去。

    之后她感到了茫然,发现她这辈子其实都是为了男人而活着的。如今与她纠葛的男人都死了,若叫她只作一个孀居在家的寡妇她也作得来,只觉可惜了辛苦学来的才识。

    柳如是想来思去,打算取个男子的字号著书立言,下笔之际却又踌躇起来。

    她想到那个被改造成书院的钱府,隐约觉得自己这分题步韵的才华,那位当今词坛第一人的晋王根本就不欣赏。

    这让她觉得不服气,也隐隐不甘,终还是搁下了笔,陷入出来了只怕还要给陈惟中招惹非议,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心里却又觉得不值。

    她替陈惟中不值,说什么在其位谋其政,拼死拼活地做,最后落得一个“愚不可及”的名声。

    而她又隐隐觉得,那些人说的是对的,她本就不赞同陈惟中那天赶到东城,有当年吴民抗税的前车之鉴,明知道那里有危险。最后他去了,又于事何补呢?

    柳如是就那么低着头,等那三个书生走了,这才默默离开。

    然而才出祠堂,却又有另一番对话声传入她耳中。

    “方才那三位书生所言,济农兄也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实不认同。”一个中年男子应道,“若问陈巡抚之死与国何益?我认为,他的死,才是江南变革破冰之始。”

    “此言何意?”

    “经亘也知道,我如今忝为南京推官,数日前,接到一个案子。有人强抢民女,还打死了她的丈夫。但这案子,我却不知道如何判。”

    “这有何难判的?”

    “凶手身份不同,曾是秦帅军中先锋营士兵,在大别山一役中负伤退伍。其弟如今还是晋王身边亲卫……另外,苦主也不愿追究,恳求我把这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民不举、官不究。”

    “那是旧律,现在是新法,新法可不管民举不举,杀人必究。”

    “那案子,发生在南京颁布新政之前。那凶手也是极为懊悔,说是……以往长在山荒乡僻壤,未见过那般水灵的江南美女,一时没能抑住,承诺绝不再犯,并给了苦主大笔赔偿,事情并未闹大。”

    “恕我直言,此案若是济农兄眨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便是你妥协的第一步。他说绝不再犯,此番你放过他,他便知权钱之利,他日必又故态萌发,更胜往昔。”

    “我不妨与经亘实言,我本有退缩之意。但,恰是见陈抚巡之事,恰是今日见祠堂上‘唯忠于民’四字,方决意效陈巡抚在其位谋其政。故而,我认为江南变革之始,非是新政颁发,而在于新政之执行。然而谁来执行?江南腐化久,自私自利之风根深蒂固,不下猛药不足以治重疴。陈抚巡心知此理,愿做药引,我江济农又何惜此身?”

    “陈抚巡遇事不退缩,济农兄遇事也不退缩……”

    那字经亘的中年人犹豫着,似在沉思什么。

    他们已拐向一条长街,与柳如是并不顺路。但柳如是还是毫不犹豫跟了上去,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你有什么难言之事?”

    “近来遇到一事,此时想来,或是与济民兄所遇之事一般,是进退两难之局面。”

    “你一个学谕,能有何难事?”

    “便是兴学堂了。你方才说了何为变法之始,我则认为变法最重要的却是‘兴学’二字,只要南京百姓有五成明理识字,则官吏必不敢如往昔那般欺上瞒下。”

    “不错。兴学之事有何难办?”

    “有朝廷拨款,旁的都好说……只是,让女子入学,济民兄认为真的对吗?”

    “且先不谈对错,你是遇到难事了?”

    “是啊,南京民庶对此事极为反感,认为有伤风化。然朝廷指示摆在那里,我既不愿逼迫百姓,又恐上官责怪。便有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且先买些奴婢来装装样子。待晋王离了南京,往后督促必不如现在这般严,到时那女子学堂不办便不办了。”

    “经亘方才刚说所做所为是为不让官吏欺上瞒下,如何却当先做这欺上瞒下之人。”

    “因让女子入学本就是错的……”

    “我等想的是对错,还是利弊?”江济农忽然问了一句。

    “自是对错。”

    “我看,是利弊吧。先前在祠堂里,那几人嘲讽陈巡抚,为何?因陈巡抚所做所为,趋害而避利,那几人想的是‘我若是陈惟中,当保留此身,平步青云’,故而讥嘲他‘愚不可及’。我们说让女子入学有伤风化,但,伤的真是风化,还是我们男儿的利益?”

    江济农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又道:“这便是我说的,江南自私自利之风气根深蒂固。这便是为何陈巡抚宁愿死在任职上也不肯后撤一步。所有人都在谈公心,把为民做事挂在嘴边。可真一到利害相较的时候,大家又犹豫起来。看来,死一个陈惟中远远不够,我辈为官者到底要何时才能警醒?”

    “济农兄切勿如此说,我不过偶有犹疑……”

    柳如是听他们谈到这里,已停下脚步,不再跟着了。

    她隐隐地像是想通了什么。

    钱谦益、陈惟中、王笑,这三人在她心中是天下文坛造诣最深者,但他们的境界、能力之间的差别她仿佛也看明白了。

    陈惟中为什么要不顾危险?王笑为什么轻易就砍掉钱谦益的头……这些问题她有了解答。

    接着,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向钱府的方向回望,喃喃了一句。

    “南京女子大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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