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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点一线的出行很无趣,但世间大多数人的出行,便是这种两点一线,十分刻板。即从出发地到计划好的目的,完成了计划好的内容后,再直接回去。举凡这种情况,带来的只有疲惫和空乏,远不如在家中榻上睡觉舒服。
盖因凡人生活中的限制太多,要么为了做事,要么有时间限制,要么有牵挂和惦念,或者只是为了出行而出行,仅仅是执念。
但方长不同,他有着相对凡人来说,无限的时间、轻松的行装。
来这里寻徒也只是根据灵觉中的大致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下去,直到预定的缘分来临那一刻,而回程这段路,他更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不着急回云中山,仙栖崖上的事物仅仅是事物罢了,不成为牵挂。方长甚至没有选择云中山的方向回程,而是漫无目的、潇洒的向前走。途中遇到村镇、城池、幽谷、山峦,想进就进,不想进就不进,是否去游览只在自己一心。
用纯纯粹粹的局外人视角观察世间事,从来都是有意思的体验,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悲欢离合。虽然观摩这些对于修为进益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但他还是留下了这份习惯,就像途中他对两边风景的欣赏一样。
如今修为高绝,方长的云头已经很快,但他平时还是不喜欢驾云。比起脚踩云雾飘在天上赶路,他还是喜欢用双脚丈量大地,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看,毕竟修行之后岁月悠长,不用赶时间。
抬起右手,方长在手中卷了根大葱的薄煎饼上咔嚓啃了口,而后缓慢地喀喇喀喇咀嚼着。只可惜这河边行人不多,不然他们若是有人扭头时候看到方长的进食动作,定然会感觉这幅吃相十分开胃。
在天下间行走,方长见过的各式各样被称作“煎饼”的食物很多,不过他手中这份,是周围人家的主食。其原料倒是多种多样,不管是麦子、小米、高粱、豆子、荞麦、山芋,都可以制成糊糊摊煎饼。
这里的人家,每户都有直径数尺的大铁鏊子,将其烧热后,把糊糊倒在上面刮平,便能做出圆如银月、大如缸口、薄如纸的煎饼,便携带且甚耐储存。如方长这样,卷根洗净蘸了酱的大葱,是最为普遍的吃法,若是家庭殷实的,还会用煎饼卷各种菜肴。
方长路过一座村庄时候,花几个铜钱买了叠煎饼装进包里,至于葱酱之类,他本就随身带着。
面前的河水很是清澈,能够清晰看见下面的河沙与水草,还有游动的鱼虾,同时又映照着湛蓝的天空和三五朵被风吹成细缕的白云。
河边上系泊着几条小船,上面还有桨橹渔网之类,应当是河畔的村民们用以打渔的工具。
方长眼力好,还能看到远处村落里,墙头上挂着晾晒的咸鱼。
这里应当已经接近海边,因为他从吹来的风中,感受到了细微的大海气息。他将手中的煎饼三两口吃完,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顺便去看看海。
这条河流发源于往内陆百十里处的一座山,不算长,所以汇集来的水不多,不甚宽阔。河流入海处成了一片滩涂,有茂盛的芦苇生长着,中间不乏各种海鸟和走兽,荒芜之中其实热闹得紧。
芦苇滩涂里面没有人居住,毕竟里面十分潮湿,,方长沿着海岸往前走,出了过了这片芦苇林,才看到村落。这里的村庄有个地方很显眼,就是每个村子外头,都有如林般的芦苇垛,俱都枯黄干透,当是历年积攒下来的。
却是这里田地贫瘠,百姓往往以煮盐为业。
煮盐用具里面,耗费最快的无外乎器皿和柴草。铁锅陶缸之类的器具还能外售,燃料只能指望这些年年生长割用不尽的芦苇。
方长站在远处看了看,没有进去。
毕竟,自己后山上有个巨大的高品质盐矿,这里百姓依靠烹煮所获的那点儿粗盐,量少杂质多味道差,口感也不好,毫无吸引力。
再往南,是一个海湾。
夕阳缓缓地从西面落下,也带走了洒在岸边波涛上的最后一丝余晖,浪尖碎金般的光芒消失后,海湾里忽然喧闹起来。几股鱼群游到了这里,惊动了海里的浮游生物,于是原本黯淡的海边忽然有了光芒。
浮游生物散发的蓝色的光辉,铺满了整个海湾。
原来是无数的发光水母,聚集在这片水域,方长见状来了兴致,他直接走到了海面上。轻轻踩过的水面,留下了一长串脚印,许久才散去。
今夜兴致很好,方长干脆在夜色下,顺着海岸慢慢向南走着。
月亮也升了起来,清亮的倒影在海面上,不时被波浪分割成细碎珠玉,又重新聚在一起。
“诶,有人在哭?”
方长耳力很好,夜色幽深,他能听到极远处的动静。
没有改变自己的速度,他走了两个时辰,才见到哭声的来源。海边的山坳里有数十户人家,其中一户正大开着堂门,中间摆着薄棺椁,几个老弱头缠白布,在旁边边哭便烧纸。
这本是常见情形,方长看了眼,正要路过这里继续向南,忽然察觉到,棺椁里面竟然空空,只有两只鞋子。
于是方长走进去,朝灵位微微拱手行了一礼,而后待几人还礼之后,问道:
“请问主家这里发生了何事?”
听到这问话,里面有个中年妇女带着满脸悲伤说道:“山里有个大王,最爱吃人,我丈夫出门时候,被大王抓去吃掉了。”
“唔?竟有此事?”方长惊奇道,“朝廷没管么。”
“原本传说是有人管的,但是州里大旱,衙门上下都在忙着祈雨,求告无门的。而且那大王似乎有消息路子,据说之前一个去控告的,半路就被抓去吃了。可怜我丈夫惨死,如今连冤屈都无处可申。”少妇掩面啜泣道:“那大王吃人,竟然还要放盐。”